這些流寇并非天生賊人,也是被形勢所逼,才不得不幹起這勾當。
經不起護衛們的攻擊,這些流寇迅速逃竄離去。
夜鸾煌并沒有下令追擊,他不願意浪費過多的人力在半道之中。
劫難平息,之前哀聲動天的人們紛紛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感謝夜鸾煌的救命之恩。
“你們是從汾城來的?要去哪裏?”
跪在最前面的老者擡起頭來,神情苦楚,說道:“大恩人,我們的确是從汾城來的。那裏現在慘不忍睹啊,到處都能看見餓死的人,條件稍稍好一點的,都已經舉家北遷了。”
汾城位于大楚的最南端,天氣一向燥熱,夏天的時候還會降雨,可到了秋季,天氣變得幹燥,可謂是汾城最難熬的季節。
此次旱災,是夜弘天登基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災害,他不得不重視。
夜鸾煌沒有猜錯,面前的這隊逃荒的百姓,的确是汾城中的有錢人,而這些人都開始逃離,足以見得汾城災情已經到了水深火熱的地步。
“當地官員呢?是否也逃命了?”如此一來,汾城豈不成了空城?
老者歎了一口氣,欲言又止。
“恩人,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們也不願背井離鄉。城中官商勾結,不僅提高糧價,更可惡的是,他們還弄出什麽限制購買。唉……”
就算是有天大的家産,也禁不住他們這樣的賣法啊。
夜鸾煌心中有了點數,其實他更擔心的是,就連這些無良商家也弄不到糧食了,那就真的是彈盡糧絕的死路了。
見夜鸾煌沉默不語,老者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于是說道:“恩人想必是京城來的大官吧?老朽提醒您,可要小心呐!”
會面臨什麽樣的境遇,在來的路上,夜鸾煌就已經思考清楚了。
他是一國王爺,如果連這樣的事情都解決不了,還哪裏有臉當什麽王爺。
“如果想繼續活命,棄了馬車吧。”對于這些人,夜鸾煌現在無力保全到底。
他們的馬車太打眼了,稍微識貨的人都能看出這馬車價格不菲。
不管他們如何喬裝打扮,這輛馬車足夠暴露他們的身份。
“可是恩人,若是沒有馬車,這些行動不便的老幼婦孺隻怕會命喪于半路啊。”
如果沒有他的出現,這些災民隻怕早就一無所有,更有甚者,連命都保不住。
逃過一劫,便以爲自己能幸運了?人們貪婪的本性,到底還是改不掉的。
“擺在你們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是,留着馬車,繼續前行,不确定途中是否會再次遇劫;二是丢掉馬車,尚且還有一線生機。”
隻要存了活下去的信念,總會撐下去的,總比面對殘酷的流寇要好。
老者凝眉思索良久,再次率領衆人跪下,叩謝夜鸾煌的搭救之恩。
看着這些人,夜鸾煌到底還是不忍心,于是對身邊的驚天吩咐了些什麽。
然後便看見他身後的人下了馬,走到那輛馬車前,不由分說地開始拆卸。
老者大驚,不懂爲何夜鸾煌突然間要拆了他們的馬車。
“恩人!你這是幹什麽呀!若是拆了馬車,他們怎麽前進啊!”
夜鸾煌并不作答,跟前的這些人又開始哭哭啼啼起來。
好不容易趕走流寇,以爲遇上了救世主,沒想到這也是個大魔王。
老者又要哀求夜鸾煌,又想阻止那些人,可是無能爲力,差點要暈厥過去。
不多時,之前紮眼的馬車便被拆卸成了一輛再簡單不過的闆車,夜鸾煌的人這才住手,重新回到了夜鸾煌的隊伍裏。
看着面前的場景,衆人目瞪口呆。
“恩人,這是……”
“兩全其美之策。保重。”
他希望這些人能平安抵達要去的地方,災難無情,爲此喪生的人太多太多了,不要再無謂的死人了。
夜鸾煌暗自歎了一口氣,然後率領着部隊,越過這些人,繼續前行。
老者總算明白了夜鸾煌的良苦用心,看着眼前的闆車,不由得流下兩行淚水。
“恩人!”老者一跪,身後衆人也跟着跪下,齊聲大呼:“希望恩人平息災難,平安歸家!”
夜鸾煌心中一動,沒有回頭,而是将背脊挺得更筆直了。
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平安歸家,但是他還是會盡全力去做好這件事情。
此時此刻,他忽然開始明白鳳绾衣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了。
入夜時分,夜鸾煌下令隊伍停下休息半刻,此時已到了汾城最偏僻的村落。
村落裏早無人煙,到處都是殘破的景象。
夜鸾煌忽然擡手,讓隊伍停了下來。
這裏太安靜了,連蟲鳴的聲音都聽不見。
就好像是,暴風雨前的甯靜。
“吩咐下去,做好随時應戰的準備。”
他怎麽能忘了,此次南下,有多少人是害怕他成功平息災難的。
這會子,連風都沒有,即便到了夜晚,也依舊是燥熱無比。
這一路走來,他遇到的阻礙還少嗎?
要是他死在了赈災的途中,不就一了百了,永絕後患了?
所以京城中的那些人,才會派殺手前赴後繼地追殺他。
這一次,又是什麽樣的貨色來對付他?
空氣中忽然傳來濃重的血腥味,夜鸾煌不禁疑惑。
明明沒有打鬥聲,那這血腥味從何而來?
不多時,一衆穿着夜行服的人出現在了夜鸾煌面前。
夜鸾煌的人立刻拔劍,準備應戰,可是夜鸾煌卻阻止了他們。
這些突然出現的黑衣人,看身量,好像大多都是女子,而且根本沒有要對付他們的意思。
京城中,安南王府東陽閣。
“王爺,又失敗了。”兩人跪在夜臨風面前,連聲請罪。
失敗!爲什麽又是失敗!夜鸾煌的人是銅牆鐵壁嗎?竟然每次都能抵過他的刺殺?
夜臨風面色鐵青,回過身來,給了他們一人一腳。
“你們怎麽保證的?此次行動必定會成功,結果呢?這就是你們的成功?!”
不敢喊疼,其中一人迅速回答道:“王爺,屬下們也沒料到,他在暗中還有幫手!”
“幫手?”這怎麽可能,如果真有幫手,怎麽之前不動手,偏偏今晚才出手?
“屬下們不敢欺瞞,這些人是突然出現的,大家毫無防備,所以才會中招。”
他說的真是好輕巧,全軍覆沒啊!
夜臨風冷笑,道:“看來他們真是該死,作爲殺手,竟然連起碼的戒備心都沒有。你們還愣着幹什麽,快去查到底是誰在暗中插手!”
京城所有人的舉動都在他的嚴密監控下,還有誰能躲過他的眼睛,跑去幫助夜鸾煌?
難道是夜弘天的秘密力量?除了他,誰還能這個能力?
越想越覺得是他,夜臨風猛地一拍桌子。
明明都不是親生的,爲何夜弘天要如此偏袒夜鸾煌?!
“來人!備馬,我要出府。”
片刻後,夜臨風出現在了鳳鴻澤的書房裏。
“鳳大人,隻怕父皇早已知道我們的計劃。”
鳳鴻澤不動聲色,也不說話。
可是夜臨風很着急,他不能眼睜睜看着夜鸾煌就此立下功勞!
“鳳大人,你倒是說話呀!父皇是否已經知曉了一切?”
沒有魄力的家夥,要不是因爲這樣的人好控制,他才不會選擇夜臨風。
心裏雖然滿是鄙夷,面上卻無表露。
“王爺還是莫要驚慌。就算行動失敗了也無妨,要知道,死容易,生不如死卻難熬,赈災可不是件輕松的事情。”
看着鳳鴻澤狡黠的笑容,夜臨風明白了。
姜是老的辣,果然不假。
就算夜弘天知道了又如何,他想保護夜鸾煌又如何。
災區情況複雜多變,天高皇帝遠,夜弘天的庇護根本毫無用處。
隻要他們稍稍動動手腳,足夠能讓遠在汾城的夜鸾煌死無葬身之地。
有了鳳鴻澤的這番保證,夜臨風放心了許多。
“王爺,汾城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就算我們不插手,當地的官員也足夠他喝一壺了。這京城,是時候該安定下來了。”
他的眼神裏,滿是高深莫測,夜臨風怔怔然地看着他,忽然覺得有些可怕。
如果鳳鴻澤支持的人是夜鸾煌,那他……
“父皇近日身體不太硬朗,我會進宮好好照料的。”
好歹還有救,知道自己是什麽意思。鳳鴻澤滿意地點了點頭。
拂曉時分,夜鸾煌一行人趕到了汾城,汾城大小官員全都聚集在城門處,迎接他的到來。
“北王爺,下官已在城中酒樓備下宴席,好爲王爺等人接風洗塵。”說話的是汾城的太守熊原。
此人肥頭大耳,挺着大肚子,一臉谄媚地望着夜鸾煌。
夜鸾煌高坐在馬上,并不着急下來,而是将在場的大小官員都打量了一番。
隻怕這場迎接,是存了試探的心思吧。
如果他拒絕,隻怕接下來的工作,絕不會順利開展下去。
想到這裏,夜鸾煌走下馬來,嚴肅地對各位說道:“這一路,本王也沒好好休息,此番就多謝各位款待了。”
聽他如此說,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傳說定北王鐵面無私,最是無情,今天看來,一切都是誤傳呐。
熊原松了一口氣,伸手抹了抹腦門兒上的冷汗,然後領着夜鸾煌向前走去。
酒席當然要定在汾城最高檔的酒樓--集賢居。
光看名字就知道這個地兒是個高雅的地兒,隻是眼下卻讓這些官員給糟蹋了。
夜鸾煌收回凝視牌匾的視線,然後才擡腳走了進去。
酒樓裏空無一人,酒席就擺在大堂中央,老遠便能聞見美酒佳肴的香味。
不用看也知道這場酒席必定是極盡奢華。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用在這裏,一點不爲過。
之前的老者說城中到處都是死屍,這一路走來卻極爲幹淨,想必是清理過吧。
坐在主位上,夜鸾煌隻覺得愧疚。
多少人都連水都喝不上,而他卻在這裏享用着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王爺,這些都是極具汾城特色的菜肴,還請您品嘗。而這酒是窖藏了數十年的佳釀,後勁兒大,您細細喝。”熊原十分熱情地爲他介紹着席上的每一道菜肴,一邊說一邊觀察夜鸾煌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