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鳳绾衣并沒有任何驚訝之色,看着夜臨風,微微一笑,似是了然。
“王爺是想借此洗清自己的嫌疑,然後将這死罪扣在其他人身上吧?”
這下驚訝的人是夜臨風了,他詫異地望着鳳绾衣,不明白爲什麽她會知曉得這麽清楚。
如果沒有重生這回事,鳳绾衣想要知道,也并不難。
宮中出事前幾日,安南王府中的謀士夜夜聚集在夜臨風書房,對外人而言,的确進行得隐秘,而鳳绾衣,并不是外人。
“绾衣,這話可不能亂說!”夜臨風心有餘悸,倒不是擔心鳳绾衣洩密,而是這到底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看把王爺你吓得。”鳳绾衣掩唇輕笑,然後說道:“你還擔心什麽呢?你我夫妻,本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難不成我還能爲了外人而生生割斷這條繩子?我可不傻。”
的确如此,如果自己倒台了,鳳绾衣又能好到哪裏去。
想到這一點,夜臨風漸漸心安了,可嘴上卻還是說道:“绾衣你誤會了,并非我不信任你,隻是我不想讓你牽扯進太多是非裏來。”
聞言,鳳绾衣輕輕握住了夜臨風的雙手,沉聲說道:“你不想讓我牽扯進來,殊不知,不管你做什麽,你我都是被捆綁在一起的,反之亦然。”
“你說的沒錯啊。”夜臨風歎了一口氣。
他知道鳳绾衣聰慧,計謀過人,可是同時他也忌憚着這一份聰慧。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王爺是想将此事栽贓個夜鸾煌吧?”
鳳绾衣輕輕巧巧的一句話,再次讓夜臨風變了臉色。
雖然當初鳳绾衣選擇的人是自己,可是她與夜鸾煌之間的交情卻還在,所以但凡是牽扯到夜鸾煌的事情,夜臨風從來不會告訴她。
夜臨風的表情就是最好的答案,其實他何須掩飾,畢竟不管如何掩飾,鳳绾衣都是不信的。
“即便王爺不說,我也知道。王爺不用擔心我會洩密,畢竟我是安南王妃,到底站在哪一邊,都已經是規定好了。可是王爺,你真的想清楚了要這樣做嗎?”
看她神色,好像很不贊同,到底還是舍不得夜鸾煌吧?
夜臨風臉色微沉,有些不悅地問道:“怎麽?你覺得不妥?”
“非常的不妥!王爺你忽略了一件事情,小皇子現在,安然無恙!”
如果小皇子真的被大火給燒死,也許事情就會像前世那般發展,可關鍵是,現在小皇子毫發無損!
見夜臨風還不明白自己的話,鳳绾衣隻好繼續往下說。
“王爺難道忘了自己做這件事情的初衷嗎?你的目的,就是要除掉小皇子,除掉一個尚且構不成威脅的對手,但關鍵在于,事情并未成功!”
其實鳳绾衣不明白的是,爲什麽夜臨風會突然向小皇子下手。
夜弘天掩藏的很好,要不是那日刻意在她面前表現了出來,她也猜不到小皇子竟然才是夜弘天真正屬意的人選。
這父子幾人的思維都很奇怪,鳳绾衣暫時猜不透,要是知道了夜臨風會這麽做的理由,說不定一切就能說通了。
小皇子沒有死,也就意味着威脅依舊存在,且會随着時間的推移,慢慢加深。
細細思量了一番,夜臨風終于明白了鳳绾衣的意思。
“你是想告訴我,其實曜兒是父皇用來牽制我和夜鸾煌的?”
還以爲他明白了,卻還是隻想到這一點,鳳绾衣無語至極。
“不是曜兒牽制你們,而是你們互相牽制彼此,給曜兒赢得了生機。”
眼下,她必須阻止夜臨風做出任何對夜鸾煌不利的事情,雖然她不忍心要了小皇子的命,但是小皇子的存在對夜鸾煌同樣是個威脅,不得不狠心除去。
鳳绾衣的話讓夜臨風很是不解,還覺得好笑。
“绾衣,父皇是不可能将希望寄托在一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孩身上的。”
“那爲什麽你還要除掉他?”
直覺告訴鳳绾衣,夜臨風在隐瞞着什麽事情,這個被隐藏的秘密,就是揭開一切謎底的鑰匙!
然而夜臨風張了張嘴,卻還是沒能說出這個秘密來。
“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吧,你我是夫妻,沒必要像外人一般拐彎抹角。”
明明遮遮掩掩的人是他,卻還在這裏責怪自己說話不痛快。壓下心中的不滿,鳳绾衣說道:“父皇現在身體強健,能親眼看着小皇子長大成.人并不是難事,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麽他的賭注會是小皇子,但是這已經是事實了。如果這次你借機除掉了夜鸾煌,那你的死期
也不遠了,父皇下一個要處置的人,就是你!”
同樣都是兒子,爲什麽夜弘天會對兩個已經成年,且都具備治國能力的兒子下狠手?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鳳绾衣腦海裏浮現出來,但随即被她否定了。
仔細思考着鳳绾衣的話,夜臨風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是啊,他一心想要除掉真正的皇子,沒能成功,所以想借機栽贓給夜鸾煌,所以他忽視了最重要的一點。
他們兄弟三人,目前處于一種互相平衡彼此的狀态,更準确的來說,其實他和夜鸾煌是一方的。
比起三足鼎立,更像是一杆秤。這一頭放着他和夜鸾煌,那一頭的秤砣就是小皇子。
在夜弘天的心中,他和夜鸾煌加起來的分量才足夠與小皇子匹配,一旦他們兩人其中倒了一個,後果如何,可想而知。
夜弘天的這盤棋,下得還真是高深玄妙啊。
到底還是親生兒子親,養了他們這麽多年又如何,不照樣該殺就殺。
“王爺,現在你還覺得父皇是真的寵愛你嗎?他對你和夜鸾煌,一個是捧殺,一個苛待,一切都是煙霧彈!”
這樣的局面,夜臨風一定不甘心繼續維持下去,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打破,但是在這之前,夜鸾煌必須是安全的。
等到他打頭陣,清理了最大的障礙之後,他的死期,就真的到了。
“你說的沒錯,我和夜鸾煌,現在誰都不能有事。”
“王爺你還要記住,父皇在位一天,小皇子就足夠的安全。”
這話是什麽意思?夜臨風驚愕地看着鳳绾衣,難道她是想要自己……
鳳绾衣勾唇一笑,倚在舒适的馬車上,懶洋洋地說道:“王爺明白就好,權當绾衣剛剛什麽話都沒說吧。”
如果沒有鳳绾衣今天的提醒,那他下一步,就真的會除掉夜鸾煌,替了他人做嫁衣。
真是好險!夜臨風暗自松了口氣,不禁想道,迎娶鳳绾衣,果然是個不錯的主意。
在鳳绾衣看來,夜弘天之所以會“寵愛”夜臨風,無非是因爲夜臨風背後的花家。
想要不動聲色地瓦解夜臨風的勢力,那首先就得瓦解他與花家的關系。
德妃并不似表面上那般與世無争,越是看似清高孤傲,就越說明,她是個難對付的角色,可這樣的人通常也有一個毛病。
他們會認爲,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内,自視甚高,不将一般人的伎倆放在眼裏。
與夜臨風成婚多日以來,劉嬷嬷便一直監視着她,一個下人敢監視主子,必然是背後有更大的主子,這個人是誰,可想而知。
鳳绾衣知道德妃不相信自己,隻怕自己一露出馬腳,劉嬷嬷就會馬上結果了自己。
“王妃,這是上個季度,所有鋪子的賬目,您過目。”
早膳之後,劉嬷嬷便捧着一摞厚厚的賬本走進了煙雨軒正堂。
身體早就恢複了,蘇兒的又需要卧床休養,這些事情,鳳绾衣不得不開始親手打理。
仔細翻看着這些賬簿,一筆一筆,記載得很是詳細清晰,一看便了然。
劉嬷嬷是不可能在賬簿上動手的,這畢竟是夜臨風的産業,不盡心打理,吃虧的,最後還是他們。
從這些密密麻麻的數目上看,并沒有什麽不對勁之處。
合上賬簿,鳳绾衣揉了揉眉心,似是有些乏累。
“劉嬷嬷,近日京中總是不太平,保險起見,你還是領我去各鋪子轉轉吧。”
劉嬷嬷聽後不禁一愣,好端端的爲什麽要查鋪子?
“敢問王妃,可是賬目有什麽不妥之處?”
見她誤會,鳳绾衣連忙解釋,道:“嬷嬷多慮了,自嫁進王府以來,我還從未去過這些鋪子,畢竟是王妃,這樣不太合适。”
從前嫌麻煩,所以總是讓蘇兒來管理這件事情,而蘇兒終歸沒有自己這般的膽量與計謀,有劉嬷嬷幹涉,蘇兒根本不可能真正接觸到鋪子。
“如此老奴便放心了,王妃稍等,老奴這就準備。”劉嬷嬷接過賬簿,恭順地退了下去。
鳳绾衣的腦海裏,還密密麻麻地回放着那些數字。
記錄賬目是一件繁瑣的事情,需要的就是心細。那些賬簿很好地做到了這一點,可是鳳绾衣的心裏,總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
就在鳳绾衣帶着劉嬷嬷準備出門的時候,夜臨風的貼身侍衛卻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啓禀王妃,王爺請您過去一趟。”
大清早的,又是怎麽了?鳳绾衣滿腹疑惑,不禁問道:“王爺有交待是什麽事情嗎?”
通常夜臨風都是讓南楓來叫自己的,可是這次來的竟是他的貼身侍衛,該不會是南楓又出事了吧?
侍衛搖搖頭,做了個請的姿勢,道:“王爺并未交待,隻說是急事,快請過去一趟吧。”
鳳绾衣看了劉嬷嬷一眼,後者也是一臉茫然。
一行人急匆匆地朝着東陽閣走去,鳳绾衣的心裏一直打着鼓。
這幾日,南楓外出辦事還未歸來,鳳绾衣也打聽不到什麽事情,爲何夜臨風會突然這麽着急地叫她過去?
越靠近東陽閣,鳳绾衣就越是忐忑。
正堂的大門開着,還未走進去,鳳绾衣便看見裏面已經跪了一地的人,除了主位上的夜臨風之外,堂下還端坐着刑部和宮裏的人。
鳳绾衣穩定下心神,穩穩地跨進了正堂之中。
見她進來,幾名官員紛紛起身見禮。
“各位有禮了,還請就座。”鳳绾衣虛受了他們的禮,然後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夜臨風身側。“王爺着急喚我來,可是出了什麽事?這堂下跪着的,又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