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自深吸了口氣,邊膝行至秋姨娘身邊伸手去托她,邊淡淡道,“五姐既然不願意,我們就不要麻煩她了,姨娘您快起來吧,命中注定如此,我認命便是。”
隻是他雖表現的鎮定,聲音卻不自禁的透出了幾分沙啞。
秋姨娘卻恍若未聞一般兀自抱着沈靈溪的腿,反反複複求道,“縣主,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四少爺吧,求求您了……”
沈靈溪垂眼看着眼前兩人半晌,忽地伸手鉗住秋姨娘的下颔,将她的臉擡起,譏诮而嚴厲的質問道,“姨娘,三姐姐和四姐姐一瘋一殁,你當真就一點也不恨我麽?”
秋姨娘聞言一呆,愣愣地看她,尚未來得及收住的淚珠仿若斷線的珍珠一般滾滾而落。
雖未說一語,答應卻已顯而易見。
沈靈溪松開手,哂笑一聲,“看來還是恨的。”“不,不不,不恨,”秋姨娘連忙擺手道,“真的,四小姐之前之所有能如願得了那般一個好姻緣,全憑縣主您的主意方才玉成,這些妾身都一直記在心裏呢。至于後來三小姐和四小姐落的那樣的下場也是她
們咎由自取,妾身萬不敢将此事怪在縣主您的身上。”
沈靈溪意味未明的審視了她半晌,這才淡淡道,“希望姨娘您能牢記今日的話,都起來吧。”
秋姨娘有些遲疑的看着她,“縣主,您,您這是答應了?”
沈靈溪卻是不鹹不淡道,“我這都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又何談答應不答應?”
秋姨娘聞言一怔,還待再問,沈琳钰卻已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連忙攙扶着秋姨娘站起了身。
“說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沈靈溪掏了個帕子遞給秋姨娘。看這母子二人的架勢絕不可能僅僅是因爲要進書院的事。
沈琳钰接過帕子遞給秋姨娘,随後這才直直看着沈靈溪的臉,卻并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突然開口問道,“五姐會醫術,是吧?”
他說的是疑問句,口氣卻是肯定句。
“何以見的?”沈靈溪挑了下眉頭。
沈琳钰默默地伸出了自己的胳膊,“因爲我和五姐你中的是一樣的毒。”沈靈溪看了他一眼,伸指搭住他細弱的胳膊,随後面上露出一絲微訝來,沈琳钰的确如他自己所言,和她中了一樣的毒,隻是中毒時間沒她長,毒性尚還沒有深入骨髓,但這也隻是時間問題罷了,難怪會
求自己救命呢。
她收回手指,重新看向沈琳钰,“我想你現在需要先給我一個解釋。”
她中毒的事情,除了下毒的阮氏,府中沒有一個人知道,沈琳钰又是從何得知,并且還知道自己身上的毒和她身上的毒是一樣的?
沈琳钰身上的毒尚未深入骨髓,根本還沒到成熟期,按說是不會發作的,他又是怎麽知道自己中毒的?
沈琳钰極爲聰明,立即明白過來她想要問什麽,卻并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當先抛過來一個極爲突兀的問題,“五姐可還記得當初是如何得知自己中毒的了?”
沈靈溪眉頭一皺。
她身上所中的毒叫血地鸢,說起來和慕之楓身上中的鸠石散倒是有些異曲同工之妙,都是毒藥本身沒什麽大不了,但十分不易察覺,等到毒素深入到五髒六腑,便就神仙也難救了。隻是慕之楓身上的鸠石散更偏向于身體的折磨,每每發作時都痛不欲生,而她身上的血地鸢則偏向于精神折磨,毒性成熟後,痛倒是不痛,但毒素會慢慢腐蝕身體表面的皮膚,先是臉,然後再逐漸蔓延到
全身,直至全身潰爛而死。
原來的沈靈溪不通醫理,身上的毒性成熟後臉上長出大片的黑斑,她卻以爲是自己生了怪病,直到阮氏母女活生生将她鞭打緻死的那一夜,她才從那對母女口中得知,原來自己常年被喂服了毒藥。
她想到什麽,倏然擡眸看向沈琳钰。
沈琳钰苦笑一聲,“那夜我就在窗子外面。”
那夜他原本是因爲無端受了夫人呵斥,心中難受,四下亂逛,無意間進了沈靈溪的院子,本打算坐一會待心情平靜下來就離開的,卻沒想到竟看見這種事情。沈靈溪眉心卻是不自覺堆疊起來,她繼承了現在的這個身體,也繼承了身體主人的全部記憶,隻是那一夜原來的沈靈溪在毒打之下,意識十分的模糊,到後來很多話都聽的隐隐約約的,也不知她們到底有
沒有提到沈琳钰也同她一樣中毒的事情,不過沈琳钰既然如此說,想必就是真的,畢竟這種事情實在沒有欺騙她的必要。沈琳钰見她不說話,以爲她是在埋怨自己見死不救,有些愧疚垂下了頭,“那夜我并非不想救五姐你,隻是五姐你也知道夫人和大姐的手段,就算我出現,隻怕她們也不會罷手,後來我有去幫五姐你找過爹
的,可是很不湊巧,那夜爹并沒有回府。至于第二天我曾偷偷去尋五姐你的,隻是你已經不在那院子,也不知藏到了哪裏,我找了半天都沒找到。”
沈靈溪知道他爲什麽找不到自己,那個時候她正在花園裏翻找救命的藥草呢。
已逐漸冷靜下來的秋姨娘聞言似乎回憶起了什麽,“四少爺,你說的這事可是月前有一次你四處找不着老爺,特地跑來讓我派人出去幫你找,可我問你因爲什麽事要找老爺,你卻怎麽也不肯說的那次?”
沈琳钰點了點頭。他知道秋姨娘的性子,若是直接将事情的真相告訴她,她根本就不可能派人出去找,說不定還會着人盯着他,不過那夜他到底還是沒有尋到父親。秋姨娘一聽頓時有些慌了,生怕沈靈溪因此怨恨沈琳钰,急忙道,“縣主,妾身可以作證,那夜四少爺真的有很努力的去替你找過老爺的,隻是那時夜已深,府中各處的院門早已落了鎖,别說是四少爺,就
是妾身輕易也沒法子打發人出去,您若是一定要怪就怪妾身吧。”秋姨娘生了一子兩女,如今卻隻剩下沈琳钰這一個囫囵的了,又是從小眼珠子一般疼着的,如何能眼睜睜的看他去死?因而說着說着眼眶又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