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溪随着衆人的動作恭恭敬敬的在宮門口叩了三個響頭,随後起身順着人群繼續往左邊走。永福宮想來離鳳陽宮并不甚遠,領路的司禮太監走的極慢,連帶着朝拜的隊伍也走的極爲緩慢,沈靈溪得了閑,便偷偷睐眼四顧一望,并無二色,遠遠的是青松翠竹,自己卻彷如裝在了琉璃盒子内,待繞
過一座清泉環繞的假山,已聞得一股寒香拂鼻,循香望去,但見不遠處十數株紅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顯得精神。
沈靈溪心中正贊歎,忽又聽司禮太監高聲唱停,想來是永福宮到了。
因着外頭寒冷,永福宮門口打了厚厚的猩紅氈簾,随着衆人魚貫而入,還未瞧見内裏清醒,便已覺溫香拂臉。沈靈溪規規矩矩的随着阮氏進去,又在侍女的引領下入了座,這才不動聲色的擡眼望去,朝中官員已早她們一步進來了,如今正坐在對面,中間隔着寬敞的過道,雖未用簾子将兩邊隔開,但男女界限卻是
泾渭分明。
少頃,有太監高聲唱喏,“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衆卿家起——”
沈靈溪順着衆人的動作站起身。
須臾,太監又唱,“拜——”
沈靈溪随着衆人恭恭敬敬的拜倒在地。
太監再唱,“免禮平身,賜座——”
衆人起身坐下。皇帝當先從一旁太監托着的紫銅鎏金雕缡紋托盤中拿起一隻富貴纏枝蓮白瑪瑙杯,“回首這過去一年,玉涼國雖遭遇些許坎坷,然無損國之興泰,這是上天恩澤,亦乃諸君勤勉,這一杯,朕與衆卿家同飲如
何?”
衆人紛紛起身,祝酒幹杯。
這杯酒下肚,再次落座時,之前本還有些肅穆壓抑的大殿頓時活絡了許多。一時之間,碗筷輕擊,交頭接耳,敬酒互祝,觥籌交錯,好不熱鬧。有絲絲袅袅的琴聲于一側徐徐響起,琴聲低低切切,平緩如水,并沒有蓋過衆人說話的聲音,卻又始終萦繞在整個大殿,一隊穿着華麗大擺裙的舞女踩着節奏,流水一般袅袅娜娜的走了進來,動作宛若行
雲流水般優雅,起承轉合間,寬大的裙擺旋成一個個圓弧,卻是五彩斑斓,着實炫目非常。
沈靈溪正看的有趣,忽聽一道略顯暗啞的嗓音于上方響起,“前段時間翰林侍讀特地從朕這讨了一張冊封縣主的聖旨,不知這位縣主是哪位千金?”
話音剛落,無數眸光便于四面八方彙籠而來。
沈靈溪先是一怔,随後反應過來開口的是皇帝,說的人是自己,連忙站起身,福身一禮道,“回陛下的話,是臣女。”承明帝聽說才四十有餘,但瞧着要蒼老許多,不過面相看着倒還算和善,此時他正居高臨下的俯瞰着沈靈溪,笑容很是意味深長,“翰林侍讀爲官數載第一次向朕讨賞,朕以爲能讓翰林侍讀開口的女子就算
不是傾國傾城,怎麽着也該是花容月貌,但沈小姐瞧着可不怎麽出衆。”
沈靈溪嘴角抽了抽,她如今這滿臉黑斑的模樣瞧着何止是不怎麽出衆,是十分醜陋才是,但是要不要這麽直接的說出來!心中如此吐槽,面上卻是坦然一笑,“慕大人也許是看中了臣女錦心繡口。”
承明帝聞言一怔,随後哈哈大笑,“倒果真是錦心繡口。”說着偏首朝沈鶴智含笑道,“早就聽聞沈相的大女兒容貌傾城,才華出衆,沒想到家中還藏了這麽個膽識出衆的,沈相可是生了兩個好女兒啊。”
沈鶴智原本聽承明帝點名沈靈溪,本還暗自捏了把冷汗,聞言這才松了一口氣,趕忙起身作揖笑道,“小女常年養在閨中,沒見過什麽大世面,這才有些初生牛犢的莽氣,陛下謬贊了。”
承明帝笑了一下,扭頭朝身側的一個年輕女子道,“皇兒,你不是一直想見見這位縣主的麽,如今可服氣了?”
那女子不過二八年華,穿一身銀紅撒花狐皮鑲領袖棉衣,益發襯得臉若銀盤,姿容妍麗,卻是濯濯如春月柳,軒軒若朝霞舉,十足十的美人胚子。
聽聞承明帝的問話,她眉頭一挑,輕哼了一聲,“膽子倒是挺大,不過這長相也太寒碜了些,我一直覺得翰林侍讀的眼光是天底下頂頂好的,如今瞧着也不過如此。”
“岚兒!”一直沒說話的皇後輕喝了一聲。
女子嘟了嘟嘴,有些不高興的别過了頭,暗地裏卻是惡狠狠的瞪了沈靈溪一眼。
沈靈溪一聽皇後那一聲岚兒,便猜到了這女子的身份。皇甫容岚,承明帝第七女,皇後唯一的女兒,自小深受帝後寵愛,性子甚爲驕縱。啧,果然是聞名不如一見,還真是驕縱非常呢,隻是她自認并沒有得罪過這個七公主,怎麽她一看到自己就好似炸毛的鬥雞一般?想到一直在他們父女口中打轉的翰林侍讀,沈靈溪有些若有所悟,心中卻
是暗呼倒黴,她和慕之楓之間明明比淨化了七十二層的純淨水還要純潔,可這七公主卻分明已經拿她當情敵看待了!
承明帝寵溺的看了一眼皇甫容岚,笑道,“七公主性子驕縱,讓沈小姐見笑了。”
沈靈溪微微一笑,“七公主天真活潑,靈溪羨慕還羨慕不來。”
話音剛落,便見皇甫容岚扭過頭來朝她無聲做了個口型,“馬,屁,精。”
沈靈溪死死抿住唇,方才勉強忍住嘴角邊肌肉不自禁的抽搐。這個七公主實在是太讨人厭了!果然是什麽鍋配什麽蓋!
一直不動聲色的打量着沈靈溪的皇後忽然開口,卻是對承明帝道,“陛下,當日冊封慧敏縣主的聖旨說是沈小姐護國有功,臣妾一直很是好奇沈小姐到底做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呢。”
承明帝似乎并不覺得這事有什麽好隐瞞的,直接道,“還記得前些時候西北之地瘟疫橫行麽?”
皇後聞言一怔,随後颔首道,“臣妾自然記得,是翰林侍讀想出了一個好法子,這才解了西北瘟疫之苦。”
承明帝朝沈靈溪微一揚下巴,笑道,“翰林侍讀說法子其實是這位沈小姐想出來的。”“怎麽可能?”開口的是七公主皇甫容岚,但她的話卻代表了在場除了承明帝和沈靈溪外所有人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