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之中,楠木雲紋翹頭書案上琺琅描金九蓮香爐内飄出絲絲縷縷的白煙,氤氲了滿室的清谧,卻益發顯出那行走間衣裳摩挲發出的細微聲響格外的清晰。
當然,這清晰也是因人而異的,此時若是換做尋常人怕是肯定聽不見的,但沈靈溪學醫多年,耳力自非尋常人可比。
是有人進來了!
那人似乎對這房間極爲熟悉,動作絲毫不見慌亂與急促,反是不疾不徐的繞過幾案,中間還頗具閑心的往梳妝台方向繞去了一會。
沈靈溪素日的習慣,便是不喜歡睡着的時候有燭火點着,一來是覺得不安全,二來她也不懼黑暗,虧的是如此,借着外頭清亮的月光,她還能将那人的動作看的清清楚楚。
梳妝台離羅床的距離并不甚遠,那人繞過梳妝台後,便再沒有于其他地方過多停留,而是徑自走到了床前,伸手。
“叮!”
金石相擊發出一聲清響,于這靜谧的内室顯得尤爲的明晰。
“五小姐,有朋自遠方來,你就如此招待你的朋友麽?”笑聲輕響,一瞬間仿若冰雪初融,大地回春,春水潺潺,沁人心田。
沈靈溪手中握着的是她剛剛與枕頭下摸出來防身用的一支素金簪子,而與她手中的金簪相觸的是——一支羊脂白玉簪!
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唰”的一聲将羅帳給完全拉開,沈靈溪火冒三丈的瞪着來人,“慕大人,你可知道你手中的這支羊脂白玉簪值多少錢!”不是她小氣,而是那皇帝老兒賞賜的兩箱珠寶中,她通共也就瞧上了這一支簪子罷了。這簪子乃一整塊頂級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通體瑩白,毫無瑕疵,形狀乃是一枝梅花模樣,雕工細膩,栩栩如生,珍
貴自是不用說,關鍵是極爲難得。平日裏她用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裏磨花了一點,結果這人居然用來擋自己的金簪!
慕之楓啞然半晌,方才失笑出聲,“五小姐,你不擔心一個大男人大晚上的闖你閨房,反擔心這麽一個死物,是不是太過本末倒置了?”沈靈溪劈手奪過他手中的玉簪,借着月光反複瞧了瞧,卻不能看得太清,隻隐隐看出肯定是劃花了。想來也是,她剛剛那一下一點也沒留力,這玉簪又是極爲脆弱的東西,怎麽可能不劃花?若不是她如今
的身體素質與前世完全不能相比,當場斷裂也不是不可能!
這般一想,她氣沖沖的從床上下去,點亮燭火,仔細一看,頓時想殺人的心都有了,好好的一支玉簪竟豁了個老大一個的口子!
“你最好有什麽人命關天的事情,要不然……”沈靈溪一字一字咬牙切齒道。
慕之楓款步走到桌邊坐下,自斟了杯茶,慢慢啜飲了一口,這才挑了眉頭,要笑不笑道,“要不然如何?”
沈靈溪眼眸一眯,寒光乍現,擡手就将手中的金簪射了出去。金簪迅疾若箭矢,刺破虛空,直直朝慕之楓的面門而去,曳出一條攜着點點瑩白的金光。
慕之楓眸中閃過一抹笑意,不緊不慢的微偏了一下頭,輕輕松松地閃過了金簪的鋒芒,可下一刻,卻蓦地“嘶”的一下吃痛出聲。
暈紅的燭火下,他瑩白如玉的臉頰上一點殷紅尤爲的刺目。
沈靈溪冷眼睨着她,涼涼笑了一聲,“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是個人,慕大人該慶幸小女最近實在是忙,還沒來得及給那銀針上淬毒。”慕之楓似也沒想到沈靈溪竟會在金簪下夾帶銀針,還傷了自己,眸光不由變得十分的晦暗,可下一瞬,卻又忽地笑開,“那慕某倒還要感謝五小姐的手下留情了。隻是這好歹也是五小姐的閨房,這樣見血似
乎不太吉利。”
他說着微擡手臂,一隻晶瑩玉潤堪比羊脂白玉的手從袖中劃出,于受傷的臉頰處輕抹了一下,随後又将那隻沾了一點殷紅的手指放到了唇邊。但見顫顫燭火下,他眉長且黑,好似墨染,一雙眸子仿若納了漫天星光,絢爛奪目,流光溢彩,他直直看着沈靈溪,顔色略顯淺淡的唇微微張口,吐出一點櫻色舌頭于那指上一點殷紅輕舔了一下,卻是豔
光四射,攝人心魄。
沈靈溪心中罵了一句妖孽,面上卻是一派冷凝,“再不吉利也不會比睜眼瞧見一個男人出現在自己房中還不吉利。”
說罷,又一臉嫌棄道,“作爲一個醫者,小女想誠心的奉勸慕大人,手上細菌多,這樣很不幹淨。”
慕之楓本還帶笑的臉立時僵住,他雖不知道細菌是什麽東西,卻也能明白沈靈溪話裏的嫌棄之意!
他無語了半晌,這才扯了扯嘴角,“看來穆某真是白替五小姐操心了,就憑五小姐這張嘴也足可天下無敵了。”
沈靈溪卻是哼笑一聲,“哪比得上慕大人來去自如?您看您這闖人香閨就跟逛自個家後花園似的,還是說慕大人也有做采花賊的愛好不成?”
采花賊?饒是淡定若慕之楓聞言嘴角也不自禁抽搐了一下。“五小姐,這京師待嫁女子傾慕我家主子的不知凡幾,可以說隻要我家主子随便勾一勾手指,就會有無數美人前仆後繼的主動送上門來,哪裏需要做什麽采花賊?”卻是一直戍衛在外頭的烈焰忍不住開了口
。
沈靈溪聽罷卻是直接翻了個白眼,“你家主子行情既如此之好,那爲何還要幾次三番的夜闖本縣主的香閨?還是說你家來此隻是個幌子,其實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烈焰顯然不是個能逞口舌之能的,聞言立時被狠狠噎住。
慕之楓輕哼了一聲,唬的外頭的烈焰再不敢多言,這才擡眸望向沈靈溪,片刻,卻是倏然一笑,不緊不慢道,“山參魚翅吃多了,偶爾換點粗糙的山間野菜也是不錯的,五小姐你說是不是?”粗糙的山間野菜?這是在諷刺她像個鄉野村婦一般粗魯無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