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殿中,陳叔寶對着張麗華畫了又畫。
“寡人要把你最美的一面畫出來,呈獻給世人看。”
張麗華斜靠在太妃椅上,妖豔的紅唇輕輕一勾,細長的眉角微微一揚,嬌豔妩媚的笑容燦爛得像是揚州盛開的瓊花。
“皇上,你都畫了三天了,爲什麽還是不滿意呢?”
陳叔寶搖了搖頭道:“畫了三天也沒畫出你那渾然天成的風流韻味,怎麽看都不滿意-----”
“皇上天天看着臣妾還沒看夠?爲什麽一定要畫下了啊?”張麗華嘟起小嘴嬌嗔道。
“你的一颦一笑都深深镌刻在寡人的心中,怎麽看都看不夠啊!”
說話間陳叔寶又添了幾筆,可還是不滿意,不得不停住了手。
看到陳叔寶停下了手中的畫筆,張麗華緩緩的走到龍案前,看着眼前那副美人圖問道:“皇上的丹青在大陳可算得上是一絕,這麽傳神的畫卷怎麽還不滿意,皇上你到底想要什麽樣的絕世之作?”
“畫得不好-----這幅畫有瑕疵-----”陳叔寶說完就把龍案上的那副畫揉成了一團扔到了地上。
轉頭摟着張麗華的香肩笑道:“在愛妃的眼裏寡人做的什麽都是好的,可寡人的丹青有多麽糟糕自己心裏有數,放眼天下能把你的神韻畫出來的隻有一個人。”
“誰?”張麗華聽了這話有點好奇。
“楊英-----南安寺中曾經救過你的那個四處遊曆的學子,後來賣身爲奴進了宮中的那位--------”陳叔寶淡淡笑着說道。
陳叔寶的笑意溫和,看起來仿佛沒心沒肺一樣。可聽在張麗華的耳朵裏卻如五雷轟頂,她臉上的嬌笑瞬間消失不見了,臉色蒼白,半晌才找到語言,低聲問道:“皇上看到他的畫了?”
“看到了,雖然愛妃藏得很深,可是寡人還是有辦法找到。”陳叔寶挑了挑自己的眉梢,仿佛一個天真的孩子在尋求表揚。
陳叔寶的臉上沒有一絲不虞的表情,可看在張麗華的眼裏卻如暴風驟雨般驚人:“皇上,你不要多想---”
“愛妃,你怕什麽?你的那點小心思寡人其實早就知道,一直以來寡人都覺得愧疚于你,你能找個可心的人玩玩,寡人怎麽會怪罪于你呢?”
“------”
張麗華一直都知道陳叔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昏庸無道,卻沒想到他會看得如此通透。
張麗華微微頓了頓,正色道:“皇上可是還有什麽話要跟臣妾說?”
“這個秘密寡人本來準備帶進棺材裏去的,可是現在看來再不說沒有機會了。”陳叔寶笑了笑說道,臉上帶着一絲惋惜。
張麗華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寡人當年是怎麽坐上這個皇位的嗎?”陳叔寶的神情有些落寂,低聲問道。
這事張麗華曾聽無數人說起過,雖然不知道的不是很确切卻也了解了個大概。
“皇上是天命所歸,奉召登上的皇位。”張麗華隐下了一些不靠譜的傳聞,小心翼翼的答道。
“是的,當時我是太子,但卻不是作爲國君的唯一人選,父皇的兒女很多,我爲了登上這個皇位也曾殚精竭慮,躊躇滿志。”
張麗華靜靜的傾聽着陳叔寶的講述,雖然不明白今日他爲何有如此多的感慨,可還是沒敢插話。
“當年父皇死的時候,我的腦子裏還裝着整個大陳的宏圖偉業,妄圖帶着自己的兄弟姐妹謀個光明的前途,可陳叔陵一刀把我砍醒了,我至今忘不了陳叔陵那雙脹滿血絲的雙眼和滴着鮮血的利刃--------”陳叔寶陷入了痛苦的回憶。
“他的嘴裏喊着‘我要你死!’,他的眼神那麽狂熱那麽亢奮,仿佛我死了他就能得到這個帝位一樣,我的兄弟姐妹很多,當那刀落下來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挺身而出制止他。”
“啊!”張麗華被陳叔寶描繪的場面吓得失口驚叫了一聲。
“不怕,最後陳叔慎看不過眼救了我,若是沒有他,我現在也許已經埋在地裏化成一灘泥了,美酒,美色還沒等享受就死了,那可真是遺憾。”陳叔寶呵呵笑道。
“好在皇上福大命大。”張麗華感歎道。
陳叔寶點了點頭:“我确實福大命大,脖子被人砍了幾刀之後竟然又活了過來,看到我不死不活的樣子,我那些兄弟們又開始蠢蠢欲動想要篡權奪位,讓他們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父皇給我留下了奇兵,憑着這股奇兵我坐穩了江山,憑着他們我可以盡享酒色财氣,可以花天酒地爲所欲爲。”
陳叔寶沒用再用寡人這個詞自謙,一直用‘我’這個字在叙述,那氣氛仿佛是一對老夫妻在聊天一般。
“皇上又這麽好的條件,爲什麽不振作起來把大陳治理好呢?”張麗華不解地問道。
“我爲什麽要把大陳治理好?爲了那些想讓我死的兄弟姐妹嗎?跟你說句實話,這個國家我早就不想要了,早在我被砍的那一刻我就不想要了------”陳叔寶笑了,那笑容看起來有點凄涼。
“大隋已經攻過來了,你不怕嗎?”張麗華一臉憂慮的看着陳叔寶問道。
“不怕,我早在繼位之前就該死了,現在死已經算是賺了。”陳叔寶搖了搖頭道。
“皇上------”張麗華感覺自己好像從來沒看透過陳叔寶一樣。
“你很好奇我今天爲什麽跟你說這些?”陳叔寶看了張麗華一眼,一直混沌的眼神突然變得清明了許多。
張麗華沒有隐藏自己的心思,她點了點頭。
陳叔寶愛憐地摸了摸張麗華漆黑油亮的長發,聲音略有嘶啞地說道;“這些話我若是再不說,以後怕是沒有機會了。”
“你手裏的那股奇兵--------。”
張麗華還沒過夠現在這種奢華的生活,她在做着垂死的掙紮。
“沒有奇兵了,什麽都沒有了------”陳叔寶的頭低了下來,聲音有點顫抖,心裏的恐懼竟然沒能掩飾住。
“皇上------”張麗華想安慰一下陳叔寶,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就在這時,景陽殿外突然來一群人,黑壓壓的一片跪倒在了大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