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塢附近,是一片年代有些久遠的老樓聚集地,弄堂,胡同,有着某個時代的特殊印記。
胡同兩旁的樓普遍都不高,隻有三四層,越往裏,大多是獨門獨戶的小院子,住着許多上了年紀的老人。
地上是夯實了的煤渣和某種谷物的殼,爲了防止下雪或者凍霜的時候地滑,給來往行人造成不便。
橫在對樓之間的竹竿,晾衣繩,挂滿被子床單,或者花花綠綠的衣物,充滿了生活氣息。
帶着手套,連鞋子都套了鞋套,包裹得很嚴實的黑衣少女,沿着胡同一路穿行,對于北方寒冷的室外溫度,她裹得幾乎見不到眼睛的裝束,一點兒也不違和。
對于京都這個日新月異的城市,這一小片地方,就像是被人刻意遺忘了一樣。
如同一個耋耄老人,用他蒼老的面容,固執地堅守在此處,不願被那些高老大廈聚集的繁盛之地,所同化。
光秃秃的高大梧桐樹,從某個朱紅色木門的小院裏,探出大半蕭瑟的枝桠。
少女停下腳步,站定,仰頭看着這處熟悉的建築,有種恍然昨日的感覺。
“十幾年了......”
少女的聲音清亮而悠長,在這方寂靜的小院門前,帶着無人知道的感慨,還有因爲錯過而遺憾的情緒。
她沒有想過,自己再一次來到這裏,是爲了赴一個約。
而那個期待她赴約的人,卻已經不在了,連同身體也成爲了她新生命的一部分。
......
......
冬陽微暖,寒風卻十足的凜冽,讓這座塵封已久的小院,顯得更加寂寥。
院牆上,疊着淺淺一摞青色的瓦片,破損得有些嚴重。
顧兮往後退了幾步,目測着距離,然後再次走到某處停下。
擡手,往瓦片底下一摸。
銅制的鑰匙,依舊還在,隻是因爲年代過久,顔色泛起了綠。
拿到鑰匙的那一刻,就好像是再一次跟十多年前的自己,重新接上了軌。
深吸一口氣,顧兮内心竟然有種無法言喻的忐忑,走到門邊,看着樣式老舊的鎖頭,她也覺得有種莫名的親切。
插入鑰匙,伴随着細微的咯吱和摩擦聲響,鎖開了。
“我回來了......”
明知道無人應答,顧兮在推開門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地說了這一句。
眼眸帶笑,神情微暖。
空曠的小院,地上居然并不髒亂,顧兮有些意外,但并沒有駐足。
一路小跑,沿着房子旁邊的梧桐樹,纖細的身子,極度靈活地攀爬上了陽台。
......
......
費了點功夫,才爬進閣樓的顧兮,站在一室毫無變化的房間裏,久久無法回神。
書架上的書,她曾經趴着寫寫畫畫的桌子。
牆角放着的那把椅子,三隻腳,黃梨木。
還有那扇窗,每逢夕陽落下之際,總會灑進暖紅的光,像一幕老城的折子戲,透着唯美與靜谧。
物是人非,不過如是。
顧兮不再沉湎,開始翻找小顧兮留下的東西。
她對閣樓裏的布置很熟悉,哪怕過了這麽久,再一一入眼接觸的時候,還是能迅速地喚醒過往的記憶。
本以爲,能夠快速的找到,但是顧兮細細地查開了一圈,依舊一無所獲。
不,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閣樓裏的布置,陳列,似乎全然沒變。
但顧兮在找尋的過程中,卻隐約覺得有人來過,隻是她不太确定,是小顧兮留下的痕迹,還是别的人。
直到,她站在書架前,看到一本有些發黃的草稿本。
那是她從前留下的,在陽光暖融的午後,她會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一下午。
有些猶豫地伸手,将草稿本抽出,看着泛黃的封皮上,有一小行字。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寥寥一語,下筆深重。
俊逸的字迹,略新,寫上去的時日,應該不超過一年。
顧兮心裏一熱,想到寫下這句話的是誰,又忍不住鼻酸。
鬼使神差地,她微微用力,撕下了草稿本的封皮,然後将本子放回了原處。
做完這一切後,想到自己來的目的,又趕快重新開始尋找。
反複的翻找和還原後,少女再次經過那張和椅子一套的黃梨木桌子,目光落在其光滑如鏡的桌面上。
沒有灰塵......
釉質一樣的表面,隐約映照着閣樓屋頂,依稀的紅點,和窗外透進來的日光一起,變得模糊明晃。
顧兮默默慢下了找尋的身影,退到桌子前,然後揚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