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在他身上失去了作用,羅森已經很久沒有去關注過現在到底是何年何月,又應該按什麽地方的曆法計算。
他隻知道殺光所有的混沌之民這看似簡單的工作,持續了數百年。
最後一人,原初惡魔,起源者布倫索亞斯相當狡猾,羅森在追殺祂的時間遠遠比與祂戰鬥的時間要久。
終于,在踏入混沌深淵第一百三十一年之後,羅森将起源者布倫索亞斯擊殺,以法則之力對所有包含他氣息的存在進行了連鎖抹殺。
最後一點能夠威脅到亞特拉斯大陸的存在,也沒有了。
由于羅森早已融合了世界的法則,所以他也早就變成了更加高位的存在,恐怕凡人腦中有關他的記憶也會逐漸消失,最終,亞特拉斯大陸上能夠記住自己的,隻有身爲神明的愛蘭德爾吧。
不過這也足夠了。
羅森在追殺起源者布倫索亞斯的過程中被卷入了時空亂流,來到陌生的宇宙,當使命完成之後,他就開始尋找歸家的路。
可這一找,就持續了許多年。
羅森将自己與亞特拉斯大陸的聯系都切斷了,這也是爲了防止自己失敗的時候,其他的存在透過他而知曉那個世界的坐标,但當羅森準備回家的時候,這就成爲了最大的問題。
他自己也無法獲知亞特拉斯大陸的坐标。
羅森開始在星系之間遊蕩。
他見證了數個文明的興衰,跨星系戰鬥的戰火餘波便能摧毀一整個初生萌芽的文明,而那些文明甚至不理解自己因何而亡。
他看到了星系變遷,兩個星系逐漸融合,主恒星在引力的作用下互相撕扯,噴湧出照亮宇宙的粒子流。
他也曾到過宇宙中最黑暗的地方,混沌是那裏的主旋律,截然相反的文明孕育其中,每個文明就像是黑暗森林裏的獵手,時刻警惕着。
他甚至還造訪過與地球相似的行星,在那裏,火箭剛剛升空,人們懷揣着對浩瀚星海的向往,将祝福的語句以廣域播放。
他還遇到了許多和他一樣的旅行者,有的是一整個文明爲了生存而背井離鄉,有的則是被放逐的囚犯孤獨前行,還有一些人,他們漫無目的,隻想要去往更大的世界。
漫長的時光,羅森隻感覺了到一件事。
比宇宙更遙遠的地方,是家鄉。
有時候,當羅森旅行累了的時候,他就會找到一個星球歇息一會兒。
大部分時候都是荒蕪的星球,不但沒有生命,就連空氣和水都不存在,一眼就能望到盡頭的世界寂靜無聲,唯有孤獨作伴。
偶爾,幾乎是很小的幾率,羅森能夠找到一處生機盎然,卻又沒有智慧生物誕生的星球,這樣的星球能讓他想起過去,忍不住多待幾天,在遼闊的原野上看着黃昏日落,被染成橘色的天空與荒野裏的無名小花,聽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下,隐約雷鳴。
在漫長到已經不可計數的時光中,羅森不止一次想要停留下來,在某個文明中隐居,就此度過餘生,但每當他這麽做,心中某個地方就會産生莫名的悸動,提醒着他,還有人在等着自己歸來。
于是羅森繼續前行,穿越時間與空間,走過文明的歲末。
他有時能窺探到一點更高位存在們的戰争,這個世界秩序與混沌的大戰依舊在進行,不分勝負,這樣的戰争過去如此,現在如此,以後也将如此。
他無力去改變,隻能明哲保身,或許邁入宇宙這個尺度的世界之後,人類的思維真的會發生變化,思考的不僅僅是一朝一夕,而是一個紀元與下一個紀元,漫長的生命帶來了本質的改變,人們更傾向于理性,冷漠而非感性與熱情。
思緒從遙遠的過去拉回現在,羅森根據亞特拉斯大陸的行星與恒星之間的關系,收集所有能夠收集到的資訊,确立了兩百九十五萬五千七百三十一個類似的恒星系,他一個一個找過去,期望能夠抵達目标。
這一個便是其中之一,羅森從鎖定這裏到飛過來花費了大約兩百天的時間,其中光是連續的三次折躍就用去了一百多天,這裏是相當偏僻的星域。
但幾乎就在他脫出折躍的瞬間,羅森就感受到了,這裏的确是亞特拉斯大陸。
空氣中殘存的法則氣息令他無比熟悉,羅森急忙校準時間,想看看距離自己離開已經過去了多久,但當結果出來的時候,他沉默了。
“十萬兩千年嗎......”
是的,距離羅森離開亞特拉斯大陸進入混沌深淵,已經過去了十萬年,這是亞特拉斯大陸的标準時間,實際上在羅森身上流逝的時間可能更長。
十萬年的時光,足夠産生一個文明,也足夠毀滅一個文明。
羅森按下心中的想法,逐漸向着那一片星系飛去,當他飛臨到靠近亞特拉斯大陸的時候,羅森看到的是一片漆黑的世界。
整個星球雖然還是大半被藍色的海洋包裹,但卻沒有燈光的輝映,就宛若一個巨大而死寂的墓碑。
“難道我還是晚了一步,這個星球終究逃不過被毀滅的宿命嗎?”
羅森喃喃自語道,他想到了很多人,不會再度見面的人,渴望再度見面的人。
“不論如何,去看看吧。”
他做了決定,逐漸靠近那一顆行星。
就在這個時候,在那黑暗而看不見一絲光明的星球表面,一點亮光出現。
一點,兩點,三點,更多的光芒出現,在星球表面蔓延。
羅森注意到,這些光芒相互交織,竟然構成了類似文字的圖案。
他眼眶有些濕潤,嘴角露出了笑容,一字一句地讀出了那圖案代表的意義。
那是亞特拉斯通用語的句子,雖然文字和語法上有些不同,但羅森還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那橫跨整個星球的文字所代表的意思。
——歡迎回來。
(第十二卷.傳火者終結,完)
(罪域的骨終爲王,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