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襯衫,黑色高腰牛仔褲裹着修長的腿,腳上是雙小白鞋,沒有用力凹造型,簡單随性,渾身上下都是成熟女人的味道,引起周圍人的頻頻側目。
“怎麽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章舒說笑。
章亦誠語出驚人:“我在A市。”
章舒前行的腳步頓住,連珠炮似的問:“你來這邊了?什麽時候來的?來做什麽?出診?”
章亦誠說:“晚上出來吃個飯,見面聊,地址晚點發到你的手機上。”
章舒的細眉輕輕挑了一下,她收回手機的時候掃了下界面上的日期,手指動了動。
剛出機場,章舒就被一大捧紅豔的玫瑰花擋住視線。
“Surprise——”
玫瑰花後是公司裏的陳總監,笑的滿臉都是褶子:“章總,我代表公司衆人恭喜您又談成了一筆大單子。”
章舒走下台階。
陳總監拿着玫瑰花屁颠屁颠跟在後面:“咱橙藍在您的領導下蒸蒸日上,超過盛天是早晚的……”
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他尴尬的閉上嘴巴。
助理連忙打圓場:“章總,是直接去公司,還是去公寓?”
章舒說:“去事務所。”
“好的。”
助理落後幾步,“陳總監,這次章總出差的時候碰到了盛天的陸總,我無意間聽到他們的談話内容,好像盛天有意收購橙藍。”
“收購?”陳總監一臉吃驚,“這可是大新聞啊,章總能願意?”
“肯定不願意啊,橙藍可是章總的心血。”助理小聲說,“我覺得章總要是真的跟盛天正面交鋒,不見得會輸。”
她的聲音放得更低,“不要忘了,不管是現在的盛天,還是盛天的老闆陸肖,章總都很熟悉。”
陳總監啧啧啧:“要我說,好馬不吃回頭草,章總不缺錢,要相貌有相貌,要事業有事業,就算有個孩子,照樣吃相,她招招手,多的是小鮮肉往她身上撲。”
助理心說,不招手也撲。
這一點助理多次親眼見證過,小鮮肉熱情似火,花樣百出,不過章總都沒當回事,隻有那個男人出現,才能影響到她的情緒,像變了個人。
應該說是從工作機器變回一個普通女人。
兩個人隻要有個孩子,就不會斷了交集,沒準他們真的有可能複婚,前提是那個人不作死。
陸總裁顯然又作死了。
收購什麽的,純屬是他下意識做出的一個舉動,在商場混了多年,早就習慣用簡單粗暴的方式來解決事情。
以盛天如今的規模,收購近幾年才起來的橙藍不會有任何問題,就怕最終結果跟自己想要的偏差太多。
陸肖擔心他跟章舒的關系沒得到緩和,反而往更壞的方向發展。
邊維跟章亦誠從陸肖口中聽完事情經過,都迷之沉默。
章亦誠問邊維餓不餓。
邊維說餓了,兩眼透過玻璃窗望着街對面的肯德基,咕噜咕噜吞咽口水:“想吃炸雞腿。”
章亦誠當沒聽見,他點了份蛋糕。
邊維很不開心的挖了兩塊蛋糕到嘴裏,聲音模糊的說:“我還想吃鳳爪,辣條,辣子雞,烤肉,紅燒豬蹄,水煮肉片。”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章亦誠:“想想就好。”
“……”
邊維把勺子放下來:“我不吃了。”
章亦誠接着吃。
邊維說:“你也少吃點,來的路上你已經吃很多了。”都是她吃兩口就不吃的,她也很無奈,沒吃之前想的要死,吃一口之後就……
章亦誠挖了果肉送到她嘴邊。
邊維張口吃掉。
陸肖抱着胳膊看對面的兩人:“我請你們來,不是想看你們秀恩愛。”
章亦誠糾正:“我們不需要秀。”
邊維小雞啄米的點頭,是的,沒錯,我們是真的很恩愛。
陸肖的面色黑了黑,他一言不發的起身往外面走,需要找個地方抽根煙。
章亦誠說:“我待會要帶邊維出去走走。”
“随便。”陸肖的腳步頓了頓,側過頭說,“八點前回酒店就行。”
邊維目送前姐夫出去,她不裝淑女了,挺直的腰闆懶下來,後靠着沙發背,整個人窩進去。
“姐要是知道我們幫着陸肖,她會不會生氣啊?”
“會。”
邊維剛要說話,就聽到章亦誠說:“但她還會有其他情緒。”
沒說具體。
邊維覺得陸肖的腸子肯定青了,後悔的。
陸肖一心撲到事業上面,不管是在公司,還是回到家裏,腦子裏想着都是幾百美金的合同,或者是某個施工中的工程,即将談下來的項目,心思根本不在家人身上,對自己的生活也無所謂,吃穿住行都不在乎,全心全意深愛着事業。
章舒一次次失望,最終無可奈何的做出離婚的選擇,她铤而走險,想給自己的婚姻最後一次機會,也是對陸肖存留的一絲期待。
結果陸肖卻說行,章舒拟好離婚協議給他,他看都沒看就刷刷簽了字,完事後趕着去出差。
然而章舒對他的感情随着最後一筆落下,崩塌碎裂。
陸肖回過頭看才發現家裏隻有昂貴而冰冷的家具,老婆孩子都離開了他,于是他意識到自己失去了多麽重要的東西,後悔了,知道錯了,想挽回,卻發現章舒心灰意冷。
以上都是邊維作爲一個資深小說迷得出的猜測。
在她看來,不論是愛情,還是婚姻,都需要時間來經營,既然覺得事業更重要,不願意挪出一點時間,那就抱着事業過下去得了。
不是說不能兼得,是要在兩者之間找一個平衡點,不能隻往一邊倒,另一邊完全不顧。
這話是個很淺顯的道理,陸肖不會不知道。
章亦誠吃完蛋糕,帶着邊維在附近轉轉。
邊維現在對嬰兒用品開啓了單獨的雷達,還是改造過的,信号特别強,就算被其他用品擋着,藏在角落裏,她也能掃描到,然後飛奔過去。
章亦誠一路跟着邊維,生怕她被人撞倒:“你走慢一點。”
“已經很慢了。”邊維拽着章亦誠走到一家店門口,手指着木架子上的一排玩偶,“這些都好可愛。”
章亦誠掃一眼,并不那麽覺得。
邊維松開章亦誠的手,拿起一個隻有巴掌大的小狗,她一看價格,眼睛都瞪出來了,點點大,竟然要将近兩百塊。
不劃算。
邊維把小狗放回原處,擡腳往店裏走,左看看右看看,拿起架子上的小玩意把玩把玩就放回去,換另一個。
章亦誠後腳跟着,鼻端飄來一縷福爾馬林的氣味,他皺了皺眉頭,二話不說就拉着邊維出去。
“店是剛裝修的,裏面的甲醛超标了,難聞。”
“難怪我進去感覺有點惡心。”
邊維有些驚慌無措,“小寶寶不會有事吧?我要不要去醫院做個B超?”
章亦誠揉揉她的頭發:“沒多待,不要緊的。”
邊維的心理作用作祟,覺得肚子不舒服,她找個椅子坐下來緩緩。
章亦誠這段時間目睹她的辛苦跟痛苦,不指望二胎了,太受罪,他看着也心疼,沒有一天踏實過。
邊維緩了會兒繼續逛,她看上一個裝電池的小豬佩奇,可以錄音。
章亦誠說:“質量不行,聲音聽起來有點刺耳。”
邊維撇撇嘴:“這種小玩具就是這樣的,我要買,你幫我去付一下錢。”
說完,她就笑眯眯的把最後一句錄下來,用佩奇的聲音喊:“章先生,你幫我去付一下錢,麽麽哒!”
“……”
章亦誠拿她沒辦法,給她把小豬佩奇買了。
店員賣力介紹其他玩具,邊維買了好幾個,她那樣子恨不得把整個店都抱走。
在章亦誠眼裏,那些玩具都沒有他的小妻子可愛,沒有絲毫購買欲,碰都不想碰,買回去純碎就是占空間,還需要不定期的清理灰塵。
但這話他沒說,看着小妻子抱着小玩具,笑的眼睛彎成月牙,臉頰邊露出小酒窩,他覺得做什麽都值。
晚上七點半,邊維跟章亦誠大包小包的回酒店,她進去就脫了鞋躺在床上,不想動彈。
章亦誠接了個電話,是章舒打的,問還要不要吃飯,要是不吃,她就不把飯局推掉。
“我帶邊維來的,下午陪她四處走了走,把這件事忘了。”章亦誠說了吃飯的地點跟時間。
章舒有些驚訝:“邊維也來了?她的身體行嗎?”
章亦誠說“這邊是晴天,她過來會好一些。”
章舒沒搞懂晴天跟身體好的關聯點,她說:“按理說,四個月已經穩定了,是可以适量活動活動的,坐車也沒多大問題,不過還是要擔心點,整個孕期都是。”
“知道。”
章亦誠跟她聊了幾句後挂斷電話,将打包的點心拿出來。
邊維:“姐是不是懷疑了啊?”
章亦誠搖頭:“她在工作的時候智商高過多數人,對待感情上面低過多數人。”
邊維抽抽嘴,聽起來像是兩個極端,她不解:“姐的情商不低啊。”
“不是低不低的問題。”章亦誠說着就進了衛生間。
“……”
邊維對着天花闆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老是說話說一半,把人吊起來不上不下,殘忍!
等到章亦誠從衛生間裏出來,那個話題就無聲無息翻篇了。
邊維刷刷手機,突然擡頭問她家章主任:“你說姐跟陸肖複合的可能性有多大?”
章亦誠沉默不語。
邊維等半天也沒等到回應,以爲沒希望了,隻能自己圈地玩猜猜,就聽到男人說:“六十。”
她滿臉認真的說:“我覺得有八十。”
因爲那兩個人之間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第三者,誰也沒背叛過誰。
八點左右,章舒出現在餐廳裏面,她一看到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剛浮現在臉上的笑意頓時就不見了。
邊維偷偷去拉身旁男人的大手,給他使眼色,姐這樣好可怕啊,不會當場掀桌子吧?
章亦誠從容淡定,不至于。
章舒在空着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來,無視陸肖的存在,她把目光放在弟弟身上,等對方給個解釋。
章亦誠看向服務員。
服務員會意的趕緊上菜上酒。
餐廳被陸肖包下來了,沒有其他客人,優美的鋼琴曲緩緩流淌,色調浪漫,卻依然沒能改變僵硬的局面。
按照計劃,邊維說不舒服,章亦誠陪她回去,剩下陸肖跟章舒。
邊維還在想怎麽演的逼真一點,結果大概是她太緊張,真的不太舒服,她放下刀叉,整個人都縮了起來。
章亦誠沒有耽誤,立即把她從椅子上抱起來,匆忙跟章舒陸肖打了個招呼,大步往餐廳門口走去。
“一會兒我去找你們。”
章舒沒有後腳就走,她依舊坐在桌前用餐,眼皮都沒擡一下。
回到酒店,邊維喝幾口溫水躺着不動,神情蔫蔫的:“姐不會已經走了吧?”
“沒有,要是她走了,陸肖就會給我打電話,或者直接來找我。”章亦誠靠在旁邊,讓她枕着自己的胳膊,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膀,“你睡一會起來再吃東西。”
邊維的好奇心重,卻架不住身體太沉,她的眼皮打架,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餐廳裏,令人窒息的氣氛在蔓延。
彈鋼琴的小帥哥都手心潮濕,汗流浃背,緊張的彈錯了兩個地方。
服務員比他強點兒,堅強的眼觀鼻鼻觀心。
陸肖先開口打破僵局,語氣是跟他一貫作風極不相符的溫和:“安安畫的畫拿了第一名,她拍照片給我看了,畫畫的很……”
章舒并未出聲打斷,而是面無表情的等他說完:“陸總,你這樣有意思嗎?”
陸肖恢複成平時的冷峻姿态:“這裏就我們兩個人,你非要叫的這麽生分?”
章舒也很冷:“不是叫的生分,是我們本來就很生分。”
陸肖的眉頭緊鎖:“我們是夫妻。”
章舒提醒:“已經離婚了。”
陸肖繃緊了下颚線條,他後仰一些靠着椅背,疊起長腿看着章舒,單手端着紅酒輕晃了晃,抿了口到嘴裏。
“我老了,拼不動了,想找個人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可是我發現無論我怎麽找,都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章舒,你沒有失敗,你很成功。”
那時候他們二十出頭,對未來充滿期待跟幻想。
章舒無比自信的說一定要陸肖的生活離不開她,即便哪天離開了,也能順着原路回來。
現在陸肖回來了。
可是此時此刻,章舒卻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也确實笑了:“陸總,我們要是合适,就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陸肖覺得她的笑容很刺眼:“人都會犯錯。”
章舒将一塊牛排咽下去,她拿帕子擦擦嘴:“還有什麽好說的,一次說完,我希望下次我們再見面的時候,你是盛天的老闆,我是橙藍的負責人,我們之間要談的内容隻有公事。”
“對了,不是說要收購橙藍嗎?那就朝着這個方向努力看看,我拭目以待。”
陸肖突兀的說:“盛天的名字是你取的。”
章舒戴在臉上的完美面||具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縫。
餐廳裏的氣氛越大。
這回不止是鋼琴師,連服務員都忍不住往餐桌那裏看,暴風雨前的甯靜維持了很久,還是沒有爆發,卻比爆發更加壓抑。
陸肖微阖的眼皮撩起,他的眼裏有燭光,看過去的目光像是帶着深刻的感情。
“章舒,給我一次機會,也給你一次機會,我們重頭來過。”
話落,陸肖說:“安安也想有一個完整的家。”
章舒料到陸肖會甩出孩子這張牌,她太了解他了,了解到了一個讓她自己都自我厭惡的程度。
時間會帶給一個人太多的東西。
“我的前半生過的很累,後半生不想爲孩子去遷就。”
遷就?陸肖被一股無名火吞噬,他的理智正在一點點被燃燒着:“你曾經說我是你最好的選擇。”
章舒輕描淡寫:“誰都有個年少無知的時候。”
陸肖感覺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面,他的情緒越激動,怒氣越大,看着對面的女人那張仿佛置身事外的樣子,就越難受,心口堵得慌。
“我不想跟你吵,今天是我們十周年紀念日,我……”
章舒起身離開。
餐桌上隻剩下紅玫瑰,溫暖的燭火,還有幾道慢慢冷卻的精美菜肴。
陸肖合了合眼,他解開西裝裏面的襯衫最上面兩顆扣子,往後仰頭,突起的喉結上下滾動,眉宇間難掩暴躁跟憤怒。
意料之中的結果,還是讓他的心情差到極點,感覺自己掉進了深淵裏面,一直往下掉,倍感無力。
陸肖這輩子隻挫敗過兩次,全在章舒身上。
一個多小時以後,邊維睡醒,問章亦誠有沒有接到陸肖跟章舒的電話。
章亦誠說:“姐來過電話,現在應該在來酒店的路上。”
“看來陸肖搞砸了。”邊維喝了口水,“按照小說裏的套路,陸肖應該把姐灌醉,扶着她去酒店,第二天早上醒來……”
章亦誠:“……”
邊維的眼睛發亮:“還有一種套路,姐喝多了沒法開車,也不想回去,就一個去住酒店,結果她看錯門牌号,進了陸肖的房間。”
這個比上一個更狗血,章亦誠沒保持沉默:“她是怎麽進去的?”
邊維投過去一個“這都不知道”的眼神::“一般這樣的設定,門肯定是開着的啊。”
章亦誠無語。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陸肖後面回房間,看到床上有人,他準備聯系酒店經理,結果發現是姐。”邊維嘿嘿,“然後他們就可以這樣那樣了。”
章亦誠搖頭歎息:“三年才剛開始,還有的傻。”
完了還來一句:“本來就笨笨的。”
邊維不想跟他說話了,生氣。
不多時,有人過來,不是章舒,是陸肖,他的西裝外套脫了,隻穿了個黑色襯衫,扣子随意敞開,露出性||感的喉結跟一小片古銅色胸膛。
原本一絲不苟的發絲也淩亂的散下來,毫無形象的搭在眉眼上面,身上的威嚴跟壓迫感因此淡去不少,多了幾分頹廢。
邊維剛把頭伸過去,就被小心眼的章亦誠捂住眼睛帶回房裏。
陸肖昂首:“出去喝一杯。”
章亦誠說不去:“我不放心維維一個人在酒店。”
陸肖不理解有什麽不放心的,又不是小孩子,他嘴上說:“我過來的時候看到你姐的車在後面,她現在應該到酒店大堂了,有她在,邊維不會有事。”
章亦誠還是不太想去。
陸肖按按太陽穴,歎口氣道:“我不想讓你姐看到我這個樣子。”
房裏的邊維在偷聽,她聽到這裏覺得陸肖不愧是個總裁,完全不懂女人,而且他才是真的情商低,低到可憐。
稍微聰明點兒的都知道就是要讓女人看到自己頹廢消沉的模樣,苦肉計使一波,她不就心軟了嗎?
要是沒有,那就使第二波,多來幾回,真誠些,保證會軟的一塌糊塗。
可是陸肖太蠢了,還有得磨。
章亦誠走進來,說他跟陸肖出去一趟,十一點前回來,他像個大家長似的叮囑:“你跟姐說說話,有事給我打電話。”
邊維乖乖點頭。
以她作爲一個同胞的角度來看,章舒的心裏肯定憋了很多東西,需要找個人傾訴,她算合适的人選。
也許過了今晚,僵持的情勢會有轉機。
章亦誠給章舒打電話,确定已經出電梯了,正在往他這邊來,他走到門口,聽見裏面傳出邊維的聲音。
“别喝酒,喝果汁,沒有果汁就喝椰子汁,汽水也行,你要是喝了酒回來,我今晚就不跟你睡了!”羅裏吧嗦的,氣勢都沒有。
“好。”
章亦誠愉悅的勾勾唇,他瞥一眼站着不動的陸肖:“羨慕我有個人管?”
陸肖口是心非:“不羨慕。”
打碎牙往肚子裏吞,絕不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