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瑞本欲伸入袖中的手頓了頓，重新放回原處。
哪裏有什麽“那邊的船家”，他們沿河找了半天，便隻看見這一艘渡船而已。
自己這個聖女啊，诓人還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啊。
“一貫錢？！”
船老大睜大眼睛。
是哪個不長眼的跟他搶生意，還開了這麽個低價，簡直就是跟他過不去啊。
不過……一貫便一貫，等他們上了自己的船，船至河心，屆時這兩個人還不是任自己擺布？
他打定主意，面上卻是擺出一副勉強的樣子出來：“一貫銅錢……唉，好吧，我看你們兩個有眼緣，一貫就一貫吧。”
說完便側身讓開，好讓顧畫蕊兩人上船。
五兩銀子到一貫銅錢，這差别可是天差地别，這個船家說到底恐怕腦子還是不大好使，若是再蠢的普通人都會察覺到不對勁了，顧畫蕊他們自然是早就察覺了。
然而他們别無選擇，隻能上這艘渡船。
顧畫蕊假裝好不知情一般，将兩貫錢取出來交到船老大手裏，一邊還道了謝：“多謝船家。”
聽到美人同自己道謝，船老大都快要飄起來，當下連聲回答：“小意思小意思。”
同時身後的文梁瑞也是跨步上了渡船，同時淡淡的回眸看了他一眼。
這個美人，雖然不如方才那個豔麗，卻也是别有一番小橋流水墨畫的風韻，沒想到啊，今日碰上兩個，居然都是極品！
船老大險些看直了眼，直到身邊顧畫蕊喚他“船家”，他才猶然回過神來。
“好嘞，兩位公子，您們坐穩喽。”
他連忙回到船頭，拿起竹竿，将渡船推離渡口，“等會兒我就給您們準備小食。”
船艙不大，但是坐兩個人還是綽綽有餘，兩人便各自挑揀了位置坐下，恰好相對。
顧畫蕊朝文梁瑞默默看了一眼，道：“我休息一會兒，到河心再叫我。”
說完以手支額，側倚在船艙壁上阖了眼睛。
真是的，這樣的情形居然也還能合眼。
文梁瑞搖搖頭。
這艘船，不上也不是，上也不是，看這個船老大的脾性，恐怕此事肯定隻是告一段落，最終還是要做出抉擇。
難道當真要自己出手？
一出手，兩人身份便是敗露，屆時必定引來北國人馬高度懷疑，甚至是追殺；不出手，顧畫蕊或是自己誰又能忍受這種人的侮辱？
那便剩下一種選擇。
他看了一眼閉着眼睛的顧畫蕊，轉頭朝着站在船頭的船老大看過去。
“你要動手。”
正要做下決定，忽然聽見側躺在那兒的人懶洋洋的開口了。
文梁瑞一驚。
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事情的。
“殺人，你就不會有一點愧疚感嗎？”
她問，随後又像是自問自答一般喃喃，“會有一點兒吧？”
“公子。”
文梁瑞坐在對面，将方才的殺意盡數收回，隻憋出兩個字出來。
按理顧畫蕊不會武功，發現自己的人是那個中原的将軍，她應該沒有發現才對。
應是沒有的。
“唉。”
顧畫蕊悠悠的歎了口氣，“殺他無益，還要背負上一條人命，況且……”
文梁瑞垂眼。
“況且啊……國師，你這柔柔弱弱的身子，怎麽看也不适合吧，就算真的要動手，也還得我上不是嗎。”
話說道這裏，文梁瑞心頭算是緩了半口氣。
自己的手段，自己的底牌，到現在還不是盡出的時候。
他擡頭看了看顧畫蕊，嘴角微微彎起：“公子教訓的是，屬下不知公子有什麽更好的法子呢？”
抱歉，聖女大人，有些秘密，有些事，等到了能說的時候，我自然會全盤托出。
“這個嘛，哈哈。”
顧畫蕊微微掩唇打了個呵欠，“倒是叫我，你便知道了。”
兩人對話小聲，又在船艙中，前面的船老大自然是聽得模糊的很，反正他也并不在意他們的對話，這兩人既然已經上了船，便就好似那上了砧闆的魚了。
眼看船就要到河心，又是中間較爲平穩的河段，船老大将手裏竹竿往下一插，控制住渡船，轉頭便朝船艙内走去：“兩位公子，想吃些什麽？”
“都行。”
文梁瑞不動聲色，看了一眼顧畫蕊，“公子，您想吃什麽。”
用的是敬語。
船老大一愣。
原來這位好看的美人兒是公子？這是哪家的公子，怎得看着眼生，更是聞所未聞。
顧畫蕊被叫醒，微微睜開眼，随着他說了一句：“都行。”
“……好嘞。”
船老大半天才反應過來，轉身去後艙拿東西的時候，便在腦子裏将這周邊出了點名的世家公子給清算了一遍，在确認沒有這位眼生的公子之後，膽子再度大了起來。
公子又如何，隻要不是名門，自己霸王硬上弓之後，難不成他還能反過來威脅自己不成？隻要自己将此事抖出，他非得身敗名裂。
船家如此想着，端了一盤加了料的花生米回身走進船艙，擺在兩人中間的桌上，笑道：“小食來了。”
花生看着是飽滿，然而文梁瑞單單往上面一掃，便知有問題。
“多謝，我們會自便的。”
顧畫蕊隻看文梁瑞的眼神便知是如何，這會兒對船家開口，伸手拿了一粒作勢要往口中放。
“好的好的。”
船家見她這般放心的咽下，也就嘿嘿笑着轉身出去了。
藥效隻要一炷香的時間就能發作，屆時……
人剛出去，顧畫蕊冷笑一聲，放下手，将手中那粒花生擲在了地上。
真當她傻麽？明顯有問題的東西，她豈會這樣就咽下。
一炷香很快就到了，船老大再度進來，卻發現兩人已是昏昏沉沉，文梁瑞更是不省人事的模樣。
“嘿嘿嘿，美人兒，我來了。”
船老大的首要目标自然是顧畫蕊，因此将腰間系帶一解，便向顧畫蕊撲去，粗暴的拉起她的手臂，帶進自己懷裏。
“唔……幹什麽？……”
顧畫蕊被如此拉扯，清醒過來，睜開眼睛卻還是一片迷離，更是身子虛弱無法動彈似的，半癱軟的倚在船家身上。
“美人……”
近距離一看，這小公子的皮膚更是吹彈可破，跟個女子似的柔嫩，啧啧，自己這趟渡船，真的不算虧。
剛要再有所動作，卻覺得懷中一沉，隻見那小公子整個人都撲在了自己懷裏，看着人嬌小，實際上這麽一下還是有幾分重量。
“暈……好暈……”
懷裏的公子喃喃道，身子愈發癱軟，大有要倒下的趨勢，甚至還往前踉跄了幾步。
船老大隻得退讓，一連往後退了幾步，然而到第五六步之時，左腳卻是踩在了凸起上。
是船舷！
他猛然一驚，自己若再往後半步，可就要掉下去了！
剛想回身，卻是被面前的人伸手抱住了。
“嘿嘿，暈啊，好暈啊……”
那人笑起來，卻是毫不留情的擡腿踢向了船家的胯間。
“啊————”
凄慘的叫聲，縱然是連船艙内一直裝睡，卻是半睜着眼注意着這邊的文梁瑞也是不由得精神一振。
緊接着就是“噗通”的落水聲。
“這兒是河心，離河邊不遠，你若有精力，應該是可以遊回去的。”
船頭傳來聖女大人一本正經的聲音，還有船老大似乎是企圖爬上來又被一腳踩在手指上的慘叫，“自求多福吧船家。”
顧畫蕊看着手忙腳亂努力凫水，同時還不死心的想重新爬上船的人，冷笑一聲。
“多謝你的船，我們暫時借用了。”
說罷轉頭沖着還在船艙内半倚着裝睡的人挑眉，“還不來幫忙。”
一邊說着，一邊再次擡腿将扒着船舷邊緣的船老大踹了下去。
文梁瑞聽着外面的慘叫，擡手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接着起身：“來了，就來。”
堂堂一國聖女，在這樣的小鎮上面欺負老百姓……雖然是心懷不軌的老百姓，可是若當真傳出去恐怕……
這樣想的同時，他自己也差點忘了自己的身份。
北國國師，淪落爲撐竹篙的苦力？
白衣黑發谪仙似的國師大人支着竹篙，再次重重的歎了口氣。
“哦，忘了問你了。”
顧畫蕊忽然想起什麽，側頭問文梁瑞，“你可認得路。”
“沒人比我更熟。”
來自國師大人的回答。
正在凫水的船老大極爲不屑的哼了一聲。
沒人比他更熟？開玩笑，這樣的貴公子哥兒能知道什麽?可知道九龍山河路彎道處的九龍寨？
自己才不會提醒他們。
眼看着自己的船就要被那兩人弄走了，面上更是扭曲，口不擇言的大喊出聲：“小賤人，竟然敢對本大爺耍手段，你知不知道本大爺同這裏的巡察隊長的關系，等到……”
下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忽然覺得額頭一疼，望過去隻看見那好看極了的少年手裏拿着一粒花生，上下在手中抛了抛，沖他嘻嘻一笑：“告狀麽，說什麽，你窺觑我，霸王硬上弓不成還要反将我一軍？”
一句話憋得船老大硬生生就将後面的話收了回去。
他與巡察隊長的關系自然不若他描述的那般，可要是真的告上去，吃虧的也隻會是自己。
何況對方有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