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沒有沒有沒有。”
很做賊心虛的擺擺手,順便轉移了話題,“國師,你知道怎麽進城吧。”
“這是自然,聖女放心。”
文梁瑞從懷中拿出一塊小牌,牌子上紋着鸾鳥的紋路,以及流雲高山,見顧畫蕊側目,便道:“這其實也是北國聖女的标志。”
頓了頓,“國師這個職業,本就是爲了彌補聖女的空缺,隻可惜……是臣枉費了這個位置。”
說完便道:“跟我來吧。”
枉費?
北國宗法一體,聖女與皇權分立,若說國師是聖女的取代物,那必定也是權勢滔天的人物。
而如今聽文梁瑞如此隻說,莫非是……
國師無權?
顧畫蕊下意識看向了夜禦天。
鎮國将軍的名号,所掌握的情報必然是不少的。
接着她便看見夜禦天輕輕的朝自己點了點頭。
北國第四任國師,文梁瑞,無權,亦無勢。
沈芷喬是上一任的聖女,如今輪到的是顧畫蕊。國師是從聖女空缺後才衍生出來的職位,卻是已經世襲到了第四代。前面幾任的國師是何下場,是何後果,自然是可想而知。
權利削弱,一任接着一任。
到了文梁瑞這裏,幾乎就是無法逆轉的頹勢了。
因此他們需要聖女,北國也需要一個與皇帝互相牽制的人,才能實現宗法一體的制度。
思量間,文梁瑞已經走到了城門前,自然是被守衛攔下了的。
“什麽人。”
文梁瑞被攔下,不急不緩,将手中牌子舉起展示給那兩個侍衛看,如此一觀,守衛頓時是面色一變,連忙道:“原來是國師大人,屬下眼拙,尚不知情,隻是履行職責,還請大人恕罪。”
“無礙。”
文梁瑞的脾氣看來向來都是溫溫潤潤的,當下輕輕一颔首,便将牌子收回袖子裏。
顧畫蕊見他這般動作,下意識手指微動,觸到了袖中的玉瓶。
是無華給她的,還未用去的假死藥。
這樣東西,必要時當真是可以救她一命的,自然是要留好了。
此時侍衛朝文梁瑞身後粗略掃了一眼,卻是一眼就看見了顧畫蕊。
也難怪,她一個女子,風塵仆仆的從邊城趕來,身上還穿着火紅的嫁衣,同時又是個面容生的極美的女子,能不叫人注意到都難。
“這是……”
其中一個侍衛剛要開口,卻是猛然想起什麽,“國師大人真正找到聖女大人了?”
他們的這位國師,向來就是不近女色的主兒,幾乎是沒有半點會帶女人回府的可能,唯一的情況便是,國師是真的在中原找到了前任聖女的後裔。
接着,就是要回北國來繼承聖女的位置。
“我們可以進去了嗎。”
文梁瑞還未開口,便聽得身後的女子淡淡出聲,視線望向了那個方才問話的侍衛。
“自然可以。”
能這般插話,身份地位自然引人遐想,除了聖女以外,還真沒有什麽更好的可能性。
侍衛側身讓開一條路,朝着另外一邊喊:“開門。”
此地位處邊城,城門防守最爲嚴密,城牆很高,用岩石嚴密的砌起,門更是厚重無比,侍衛這聲命令下,才受了士兵的控制緩緩打開。
三人剛想進入,卻又聽見旁邊的侍衛中走出來一個隊長,對着他們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國師大人。”
頓了頓,“聖女大人,您們一路一定是累了吧,屬下早就在這裏等着您們了,不如就讓屬下爲您們安排客棧歇息吧?”
一番話說得官腔十足,更是凸顯有意,絲毫沒有讓人覺得有誠心的地方。
夜禦天眉梢一皺,一口就要回絕,卻是被顧畫蕊搶先接下了話。
“既然如此,就多謝了。”
她眉目平淡,嘴角帶了微笑,點頭,“我們正愁沒地方歇腳。”
文梁瑞若有所思。
“不敢不敢,爲聖女大人效力是屬下的榮幸。”
那人暗自得意,隻道兩三句話就将她聖女的身份套了出來,隻要回頭他稍一上報,光明前程,平步青雲,那還不是極容易的事情,甚至也許自己還能去皇城裏面當一個護衛。
各懷鬼胎的幾人,一同跟着爲首的侍衛隊長來到了城鎮裏的一家客棧門口。
此時天邊隐約有些微亮,似乎是要日出的前兆了。
侍衛隊長叩響客棧的門,請了三人進入,并且極爲熱情的開了三間客房,而這中途,甚至問都沒有過問一下夜禦天的身份。
有貓膩。
夜禦天不動聲色,他倒是想看看這又是什麽花樣。
這個客棧在邊城應該算得上是挺好的客棧了,房間還算幹淨,也沒什麽灰塵,三人上了樓,另外兩人卻是被顧畫蕊開口叫住。
“他走了嗎?”
這話是問夜禦天的。
夜禦天點頭,那人的氣息已經不在這周圍了,想必是已經離開了。
“好。”
顧畫蕊嘴角勾起一點笑容,“我們走。”
走?
夜禦天頓時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前院有人看守,我們走後門。”
文梁瑞如是說道。
能挑中這家客棧,說明方才那侍衛隊長與這家客棧關系匪淺,說不定有明暗處監視三人的眼線,因此行動小心爲妙。
“後門?”
夜禦天卻是挑眉,嘴角帶起一道戲谑的微笑,“我有更快的辦法,想知道嗎?”
事實證明,夜禦天與顧畫蕊這兩人每每露出這樣的微笑的時候,總是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所以直到很多年以後,文梁瑞還是對他們的笑容記憶深刻,猶新。
當夜禦天抱着文梁瑞從窗口躍出的時候,他們一定是沒有看見身後顧畫蕊眼裏不可描述的神情。
三人在城中随意找了一家離方才那家客棧稍遠的店家,定了三間房,便打算各自歇息。
“你留一晚再走。”
顧畫蕊對夜禦天道,“長途奔波勞累,身子受不住。”
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有了夜禦天,若是再遇到窮追不舍的,恐怕也不會再如上次那般狼狽。
這并非利用,因爲她知道,隻要她照實情開口,他依然會留下幫她,但是若這樣委婉一些說,恐怕會讓他更加舒服。
有些隐瞞,大抵是爲了雙方都好的。
夜禦天聽她這樣一番話,眼裏的大霧還未散去,方才是他抱着她過來的,溫香軟玉在懷,他怎能不動心,怎能沒有半分絲毫的猶豫。此刻又看見剛沐浴完,青絲尚濕,穿着一襲白衫的女子,眸子更是暗沉下來。
顧畫蕊抿了抿唇,轉頭便要撂下一句“好好歇息”就回房,卻是猝不及防的給人捉住了手臂,被帶進了一個寬厚的懷抱裏。
沒有親吻,沒有更多,隻是單純的,安靜的擁抱。
“别再那樣看我了。”
頭頂上那人啞聲道,“我可是很難把持住的。”
他的懷裏是獨特的松柏清香,明明是中原人,卻是偏偏帶了邊疆香料的味道,顯得既獨特又迷人,她更是覺得要沉溺其中。
前世她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倚在他懷裏,什麽也不做,就能靜靜的在松柏香氣裏睡去。
顧畫蕊靠在他的胸前,被他單手放在背後抱住,霸道又溫柔,不容拒絕的擁抱。
“你……”
她閉了閉眼睛,“你爲何突然答應我走。”
夜禦天頓了半秒,片刻道:“你不快樂。”
你不快樂。
僅僅是輕描淡寫的四字,她差一點就要落下淚來。
“這裏是你的國家,屬于你的,若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
他一字一頓道,然後輕輕笑開,“我會來找你,等我,多久都會。”
這一次沒有問好嗎,也沒有十裏紅妝八擡大轎,隻是對她說了,等他。
顧畫蕊動了動喉嚨,卻是始終沒有開口。
過了好半晌,她幾乎都要差點沉溺進那樣的松柏香氣之中,卻是恍然回神,掙開了那人的懷抱。
她垂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然後開口道。
“對不起。”
顧畫蕊退後半步,站定,仰起頭望向他。
“對不起。”
她這樣說道。
說完這樣的話,果然是借着微光看見了面前人眼裏的一抹暗色,然而這樣的顔色不過一閃即逝,夜禦天頓了頓,嘴角竟是微彎了。
她還尚不明白他究竟在笑甚麽,就察覺到一股大力再次将自己拉進了面前人的臂彎裏。
“我不逼你。”
那人溫熱的呼吸似乎都近在咫尺,話裏帶了那麽一點兒笑意,酥酥的,很是撩人,“但你也不能讓我等太久。”
這世間,這樣快便能透徹她心思的,僅此一人。
上一世是他,這一世亦然。
而這人就近在眼前。
顧畫蕊下意識想與他拉開距離,這一次卻是沒能掙開,那人攬她攬得緊,低聲說:“别跑了。”
她眼睫微微一顫,放棄了所有動作。
她到現在還是無法确保夜禦天的安全,因爲後面會發生什麽,她全然不知。因爲她對太子幹脆利落的拒絕,使得事情的發生走向了極端,也許他們的宿命會比上一世更爲凄慘,又也許,她當真能扭轉乾坤。
但這一切都是無法保證的,她不想拿自己的生活,夜禦天的未來做賭注。
她輸不起,也再承擔不起了。
必須有朝一日,她坐上能夠縱觀全局的位置,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