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
顧畫蕊伸了個懶腰,“看來我又弄丢他一樣東西,不知道會不會生氣呢。”
“他若生你氣,我便吃了這炭筆。”
無華不以爲然,“十根。”
顧畫蕊哈的笑出聲來,轉頭對着水月道,“起來吧。”
“謝小姐。”
水月猶豫了一下,起身,“小姐,屬下……”
她想起水袖交代自己拿暖爐的事情,便索性直接道,“夫人那邊的藥涼了,水袖讓屬下帶個能熱藥的東西過去。”
“能熱藥的。”
月濃反應較快,拿了一個暖爐在手裏,轉頭問無華,“公子,這暖爐行麽?”
“行是行。”
無華道,“隻是你們确定要拿瓷器這麽危險的東西放在上面熱?”
富貴人家就是不一樣,用的碗都是瓷器制品,不同于普通人家,用的是陶碗泥碗之類,自然是不能直接拿到暖爐上加熱的。
“那個叫水袖的,還真是傻的可以。”
他說。
“那……”
月濃愣了愣,顧畫蕊接在她後面開口:“那便重新煎一碗吧。”
“沒錯,重新煎吧。”
無華贊同道,“不是什麽貴重的藥材,況且我開的藥也沒什麽副作用,多飲了沒事的。”
“水月,你去吧。”
顧畫蕊揉揉額頭,“無華公子,我身子不适,就不送了,請。”
顯然是下了逐客令了。
“哎,真是令人心寒啊。”
無華抖開扇子,一臉感歎的模樣,“我大半夜跑過來替你醫治,沒想到竟是都不留我留宿的嗎?”
“也行。”
沒想到顧畫蕊想了想,還真是答應下來。
真的假的,爲什麽答應的如此爽快?
“不如睡藥房吧,你應該會喜歡。”
果然……
無華扶額。
“不了,多謝顧小姐美意。”
他沖着顧畫蕊拱拱手,搖了搖手裏折扇,轉身對着站在一旁正欲出門的水月道,“不如同行吧,正好替我指個路,嗯?”
最後一聲嗯,尾音上揚,顧畫蕊聽了隻覺得别有含意,卻也并未說什麽,隻道:“水月,那你便帶無華公子出門吧。”
頓了頓,“公子可是貴客,你莫要怠慢了。”
水月本已是半隻腳跨出了門,此刻聽得顧畫蕊如此說,也隻好收住了腳步,側身讓到了一邊去。
“公子,請。”
“嗯。”
無華搖着扇子,看了顧畫蕊一眼,轉身從水月身邊走出門去了。
顧畫蕊始終不動聲色。
直到兩人出門,才往軟榻的裏面蹭了蹭,對着月濃道:“我乏了,替我備水沐浴吧。”
出去的那兩人之間啊,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呢。
這些關系可真是一個比一個複雜啊。
她輕輕的吐出口氣來。
外面水月并未挑燈,幾乎是與無華一同半摸黑的往外走,沿着牆壁上微弱的燈籠燭光,從顧畫蕊的院子裏出來,七拐八拐了好幾道,這才在一條稍寬一些的路邊上停下了。
“順着這條路走,便是相府大門了。”
水月自然不信什麽不認識大門在何處這樣的話,若不然他又是如何進來的。
“若無他事,公子,我先告辭了。”
她點了點頭,便想轉身離開,卻隻聽到那人在身後懶懶開口,硬是讓她的腳步生生停住了。
聲音雲淡風輕,内容可卻一點兒也不輕松。
“且慢。”
他道,“不記得我了嗎,啊……我可是記得你的呢。”
隻一句話,水月臉色瞬間蒼白下來。
所幸也是在夜晚,幾乎是看不清晰對方的面孔的,水月沉默了片刻,接着揚起一個鮮少有的微笑道:“公子怕不是記錯人了吧,水月與公子可是素未謀面的,還是公子忘了,前幾日還在拼命的試探我的身份吧?”
頓了頓,“這下子将軍不是直接告訴公子了麽,這個答案公子還滿意嗎?”
“唔……”
畢竟是夜色之下,無華的神情也是模糊不清的,隻看見他稍稍一思索,接着輕笑出來,“也罷,大抵是我記錯了。”
末了也沒有說些告辭的話,便是直接轉身朝着大門走過去了,沒有絲毫要打一聲招呼的意思。
隻留下水月站在原地,好半晌,直到眼見着無華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口,不知不覺之中自己的手已是變成攥緊的,連指甲嵌進肉裏也完全不自知,隻覺得心裏冒出冷汗來。
他爲何突然會記起她。
本來她早已将這段經曆盡數忘了,或者說是強迫自己忘了,沒想到不知是鬼使神差還是陰陽差錯,她盯着無華的臉便早就覺得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查了他的身份之後才是猛然醒悟。
爲什麽……爲什麽要讓她再次回想起來那段經曆。
外面無華出門,不出所料,果然看見那人靠在馬旁邊,手上替坐騎調整馬鞍與缰繩,見他出來便轉身,聲音平穩的問他:“沒事?”
自然是沒事的了,不過是個小感冒,還真當什麽似的。
無華忍不住有點想翻白眼。
“剛剛是水月送你出來的?”
看無華反應夜禦天便知道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病,于是轉口問了另個問題,“先前你還向我打聽了她。”
按照西子湖的情報網,自是沒有什麽東西打聽不出來的,然而無華卻依舊特地向他證實了這件事,大抵足以表明他對此事的上心程度了。
“嗯,是啊,眼睛真尖。”
無華聳聳肩,“不過是想确認一下罷了。”
确認一下,她究竟是不是當初的那個人。
聽無華這樣的口氣,恐怕是先前便認識水月了。
夜禦天對這種事情向來不感興趣,若兩人之間真有聯系,那便交他們兩人解決便好,還輪不到他瞎操心。
于是當下也就不再追問,手上已将馬缰調整好了位置,便道:“如此,那我走了。”
“就走?”
無華挑了下眉,“不進去看看你那小娘子?”
看什麽,方才不久前才見過一次的了。
夜禦天嘴角有些細小的弧度,轉身上了馬,緊了緊手裏的缰繩,道:“明日你記着再去給她看一次。”
“還去?不是吧,隻是普通感冒啊。”
無華有些無奈,然而話說完了人都走遠了,再怎麽抱怨也是徒勞。
“罷了罷了。”
今日那個叫做水月的丫頭,嗯……還是要守株待兔一會兒的。
另一廂水月走進沈芷喬的院子裏面,便看見水袖搬了個小闆凳坐在房門外,手杵着腮幫子打着呵欠,眼睛都眯起來了。
“水袖。”
水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出聲叫她。
“欸……啊,是水月啊。”
水袖自是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昏昏欲睡的,擡頭見到水月站在門口,瞌睡也醒了大半,當下抹抹嘴趕忙站起來,問,“熱藥的暖爐拿了嗎。”
話剛出口已是瞧見對方兩手空空,水袖連忙追問:“暖爐呢,不是先前才提醒的。”
一面懊悔自己該親自去拿的,果然這下是忘記了。
“沒拿。”
水月直白道,“方才無華公子來了,說是瓷碗不便加熱,幹脆再重新熬一副新的。”
恰巧這時候雨小了很多,幾乎是沒有雨了,這個時候再去熬藥應該是不會有什麽問題了。
“無華……公子,他來過了?可有替小姐診治過了?”
然而水袖聽完以後重點竟不是放在藥上,而是開口問道,“小姐她人可還好?”
水月暗暗感慨,顧畫蕊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讓這兩人忠心耿耿的追随,甚至連将軍也……
她不再往更深想,隻回答:“診治過了,小姐隻是受寒,沒什麽大礙。無華公子已經開了藥了,明日你便和小姐一同飲藥吧。”
“我……啊,好。”
水袖怔了怔,立馬應了,從闆凳上站起來,拍拍衣角上被濺上的雨水,轉身回了屋子,水月跟在後面也進去了。
“那就是說現在還要再熬一次藥咯。”
水袖歪了歪頭,她身子本就有些熬不住,此刻更是顯得疲态了,隻是強打着精神,拿起桌上那隻飲了一半藥的瓷碗,“我出去煎藥吧,你便在這守着吧。”
非是她願意出去幹煎藥的累活,而是不大放心水月去煎藥,畢竟她先前擅自出府,又是後來者,當然是不能太過放心的。
“我去吧。”
水月忽然朝前跨了一步,很自然的從她手裏接過了碗,“你不是受了寒麽,好好歇息便是。”
水袖依然不放心,微微蹩了下眉剛想再開口,水月卻微微露出一絲微笑來,道:“你大可放心,如今小姐也是我的主子,再說,這藥是我親手煎的,不會出問題的。”
言下之意即若是藥出了問題,必然是怪到她身上的,由此叫水袖放心而已。
水袖腦子不如月濃靈活,然而在顧畫蕊身邊待了這麽久,心思又聰慧,也懂一些委婉難懂的話,當下便收了口,點點頭:“快去快回。”
說罷自己坐回桌幾邊上的圓凳,手支着頭靠在桌邊,藉此休息片刻。
水月則是拿了藥包便轉身出門了。
另一邊院子裏,顧畫蕊沐浴完畢,整個人是被錦被嚴嚴實實的裹了起來,一旁的月濃還小心翼翼的站在門邊第二次詢問她可要再飲一碗姜湯。
“用不着。”
姜湯雖是甜的,顧畫蕊卻也不願多喝,畢竟還是有那麽一股姜的辛辣味兒,夜裏不适合多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