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我?”
夜禦天聽她是一下子猜出來的,心裏也是頓時舒心許多,口氣卻還是嚴厲的,“爲何不帶燈籠就出來,你去哪裏了。”
“嗯……忘了。”
顧畫蕊吸了吸鼻子,沒想到她路上還真是一個下人也沒有遇到,自己一個人轉悠了半天也沒有找到路,看來這相府她以後還是要讓月濃多帶自己轉轉。
方才大麾蓋上自己的一瞬間,他的名字就脫口而出了。
就好像不是猜到是他,而是希望就是他。
先前在院子裏同顧長衛對峙的時候倒是絲毫不懼,現在受了涼,又迷了路,便是像隻驚吓過度的貓咪似的,軟軟的一團縮在亭子角上動也不敢動。
夜禦天松了口氣,問她:“你去找顧長衛了?”
“嗯。”
“找他作甚。”
“……”
顧畫蕊把臉埋在手臂裏,半晌悶悶答道,“吓他。”
這一句聽得夜禦天差點沒笑出來。
平日裏慵懶裏還帶着三分妩媚的的姑娘,現在就跟個白白糯糯的團子似的,甚至居然有點可愛?
再加上先前講了冷笑話的六皇子,今天可真是挺神奇的。
他搖了搖頭,道:“别貧了,走吧,月濃她們都擔心你。”
“嗯……我,我坐久了,你等等。”
顧畫蕊用手拽住大麾,不讓它從身上滑下去,接着将一直抱着的都快要麻木了的雙腿伸展了下去。
她穿着的是裙子,如此難免能看到絲綢棉裙下面隐約露出來的颀長白皙的雙腿,夜禦天無意之間瞥見一眼便立馬轉過頭去,喉嚨上下動了動,不再看她。
“怎麽了?”
顧畫蕊注意到他的目光,卻沒有看仔細,還以爲他看的是自己身上他的大麾,便道,“上次你的那件我還未還你呢,這次又要賠上一件,莫不是心疼了?”
根本沒抓住重點的問話。
“是。”
夜禦天索性這樣答,“你快還我。”
“嗤。”
顧畫蕊動了動腿,輕笑一聲,先将一條腿放下來,踩在地上,接着伸手扶住旁邊亭子的木頭柱子站了起來,“你堂堂鎮國将軍還缺這兩件大麾?這麽暖和不如借我多穿幾天。”
打趣的話幾乎是順口就出來,這般熟稔的樣子,反倒是會令人差點忘了先前壽宴上的變故。
夜禦天伸手抓住她襖子的領子,道:“小心。”
模樣活像是在拎小雞。
但是顧畫蕊自然是看不見的,夜禦天對這動作也沒什麽聯想。
她扶着柱子,剛活動了兩下腿腳,就聽見外面春雷陣陣,猝不及防的就響了起來。
“糟了。”
顧畫蕊道,“怕不是要下雨了。”
如此一邊說道一邊招呼夜禦天,“快快快,快走,不然一會兒……”
話還未說完,她半個身子已經探出了亭子,瞬間卻是大雨傾盆,她一隻手伸在外邊,一下子連着半邊身子全被淋了個落湯雞。
突然被這樣淋在身上,顧畫蕊便是下意識的要躲,然而腿腳還有些僵硬,另一隻手又扶在光滑的柱子上,這一下身子一歪,就要差點摔倒在地上。
夜禦天眼疾手快,上前一把就把人撈了起來。
“呃……”
顧畫蕊挂在他的手臂上,連着頭發也被淋濕了大半,濕漉漉的貼在臉上,有些尴尬的說道,“方才我就不該出去的。”
夜禦天看着她這副落難小獸的模樣,有些忍俊不禁,嘴角微微彎起來,朝着她眯了眯眼睛,一副“你也有今天”的樣子。
這樣的表情自然是被顧畫蕊回瞪了的,于是趕緊把她放到亭子上坐的地方上面,問:“全濕了?”
“瞎了?”
回問。
夜禦天輕咳兩聲。
其實雨水大部分都是淋到大麾上了,她裏面穿的裙子和襖子倒是不是很濕。顧畫蕊脫下肩上的大麾,将其擱在了旁邊,道:“可惜了你又一件大麾,回頭我讓月濃她們洗幹淨了再還你。”
“無礙。”
夜禦天道。忽然就有些後悔自己爲何沒有多拿一把傘再出來,興許是平日裏習慣了有手下替自己打傘,又或者是平日裏自己大部分時間都不大打傘。
初春的雨便是這樣的,說下就下,有時大有時小,全憑老天爺的心情,更多的時候還是連綿不斷的毛毛細雨,照民間的話來說便是洗滌了一年的塵埃。
他不厭惡雨,卻也不喜。
顧畫蕊坐在一邊擰着袖子上的水,問他:“将軍啊,我們現在該怎樣辦?”
另一邊的月濃剛走到藥房外面,就恰好遇上了大雨,她還沒有襖子大麾之類的遮蔽物,一下就被淋了個透濕,連忙推門進了藥房,心裏慶幸自己是走到了藥房門口。
這雨還真是說下就下,先前一直不曾間斷的細雨還下不夠麽,大半夜的下場暴雨,這下可做什麽都不方便了。
月濃心下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煎藥這回事,想着若是藥煎好了改如何端回去這可是個大問題。
緊接着便想到了夜将軍與自家小姐。
他們倆可是一個也沒有帶傘,都怪自己,給夜将軍塞了燈籠卻忘記了給傘,初春的雨本來就善變的很,就連自己也是忘了這一茬,沒有帶傘出來。
這下子可是慘了,自己被困在藥房裏面,也不知夜将軍有沒有找到小姐了,眼下唯一待在屋内的便是正在照顧沈芷喬的水袖,然而若是離開,獨留夫人一人在屋子裏也不大放心……哎,水月去哪了,她可會懂得要出來送傘?
月濃搖了搖頭,決定還是先把藥給煎了,于是蹲下身去旁邊遮了雨布的柴堆那裏挑挑揀揀幾根還未沾濕的木柴,搬進了火爐。
夜禦天倚在亭子的柱子上,心中此刻所想到的居然也是水月。
這個蠢得不行的手下,也不知道辦事靠不靠譜,下這麽大雨,也應該出來尋一下主子吧。
與顧畫蕊單獨待在一起他自然求之不得,然而此刻聽她斷斷續續的時不時咳上兩聲,他着實是有些擔心。
“春雨,來的快走得也快。”
顧畫蕊咳嗽一聲,“無妨,等它停了再走吧。”
“冷不冷。”
先前的大麾被雨水打濕,此刻正晾在一旁,她身上隻餘下襖子與長裙,夜禦天擔心她受寒,便還想褪下外袍替她遮上。
“不。”
顧畫蕊伸手攔下他,“受了風寒可就沒那麽容易好了,你可是鎮國将軍,怎麽能感冒呢。”
說着攏了攏身上的襖子,道,“算不上多冷,隻是先前更冷,也許是冷久了身子慢慢習慣了吧。”
夜禦天看着她将手合攏放在嘴邊,呵出口氣來暖着手,小臉在忽明忽滅的燭光下面也是能看出通紅的樣子,估計是被凍紅的,說什麽不冷,這季節是不冷,然而下雨與不下是分明的兩個樣子,一下起雨來可就跟冬天沒什麽兩樣。
他頓了頓,走過去把外袍褪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你……”
顧畫蕊愣了愣,“會着涼的。”
“我可是鎮國将軍。”
夜禦天挑眉,“這點小寒還奈何不了我。”
一面說着一面在她身邊坐下了,居然是伸手将她抱過來攬在了懷裏。
他本就生的手長腿長的,力氣也大,伸手一用力便把她整個人都抱了起來,放到了腿上抱着。
“夜禦天!”
顧畫蕊一驚,“你幹什麽。”
“抱着啊。”
那人理所當然的回答,“不然多冷。”
“你!”
她還想說些什麽,隻覺得耳根發燙,隔着衣料也能感覺到身後男子滾燙的胸膛的溫度,還有抱着自己的手上傳來的力度,帶着男性特有的氣息,卻不是令人厭惡的,而是混合了青草和太陽的味道,于是一皺眉,故意道,“你沒洗澡!”
“胡說。”
夜禦天竟是擰眉認真道,“我每天都沐浴。”
末了,頓了頓,“你就這樣靠着吧,我不會占你什麽便宜的。”
又說,“至少現在不會。”
顧畫蕊倒是自動忽視了他的最後一句,聰明如她怎麽會聽不出這句話裏的落寞,然而這件事,獨獨是這件事是她不想在兩人之間提及的。而現在大概是她在占便宜吧,窩在軟和的懷裏,那人又老老實實的抱着也不動手動腳,這樣一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身上确實是暖和了許多。
她不點破,他也就不解釋,身上蓋着襖子的姑娘像小貓似的背靠着他,頭枕在他肩上,長而卷翹的睫毛從上往下便能看得一清二楚,像蝴蝶翅膀一般撲扇兩下,就垂下去了。
應該是累極了的。
夜禦天護着她不讓她從身上滑下去,另一隻手繞了繞她的一縷垂到眼前的頭發,替她别到了耳後,接着低低的歎了半口氣,隻是半口,便很快收了回去。
顧畫蕊其實是醒着的。
她能感受到那人指尖冰涼中略帶溫度的觸感,稍稍觸到她皮膚的時候,她便覺得皮膚上都要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伴随而來的還有雙頰的灼熱感,當真是令人有些欲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