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門外的人答道，下一瞬，門外已是再無動靜。
月濃從水袖那裏聽說了今日水月擅自離府的事情，明白這件事情就算依着小姐的性子也是會有處罰的，然而方才一看，好像是沒有這件事情的。
顧畫蕊察覺到月濃的目光有番欲言又止的神情，心中知道她在想什麽，卻是不作解釋，與其麻煩的介意一通，她還不如保持沉默，月濃善解人意必定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多做糾結的。
“我要出去一下。”
顧畫蕊擱下茶杯，杯底因爲并不很小心的放置觸到桌面的時候發出清脆的聲音，“月濃，拿我的襖子來吧。”
“小姐才剛來，又要出去？”
水袖忍不住問。
月濃卻是已經起身去一旁拿了她的襖子替她披上，道：“小姐自己好生注意着點。”
其實她是沒有再注意到那隻钗子了，若是仔細一注意顧畫蕊的動作的話，便會發現，那隻钗已是不再在她手裏了。
既然顧長衛還未回房，那更是好，她便去先等着他好了，倒是很想看看屆時他的表情會是怎樣的。
顧畫蕊攏了攏披風的兩側，月濃在旁邊替她打開了門，她忽然就想去再看一眼母親。
相比母親的樣子來說，顧長衛所受的又算得了什麽。
她深吸一口氣，擡足踏了出去。
此時天色已暗了下來，春季的雨說下就下說停就停，已經感受不到雨絲了，隻餘下一點微光，還有牆壁上面零零星星插着幾隻照明用的燈籠，她順着路一路過去，路上也隻是看見四五個下人，偌大的相府就宛如死城似的，寂靜的令人害怕。
顧畫蕊走了片刻，實在是忍受不了漆黑的感覺，便停下來朝旁邊路過的侍女要了一盞燈籠，心中暗暗後悔怎麽沒有備一個燈籠出來。
她提着燈籠順着花園走到顧長衛的房間前面，裏面果然是一片漆黑，人影也沒有，看來人是沒有回來的。
院子裏隻有兩三個下人正在打掃，忽然寂靜之中傳來腳步聲，就看見相府裏素來深居簡出，傳聞中又在宮裏攪得翻雲覆雨的大小姐一個人拎着一盞紙燈籠，步履幽幽的朝這邊走過來，轉了轉臉環顧了四周，這才開口問她們：“丞相還沒回屋？”
周圍幾個下人有些面面相觑，都傳言說丞相與小姐父女不合，爲何小姐卻是這個時候來這裏，而且問話意圖十分明顯，分明就是要找大人。
“還未。”
其中一個侍女猶豫了一下，答道，“大人在正廳接待客人，一時半會估計還不會回來，小姐不如……先回去歇着，明日再來？”
顧畫蕊腳步頓了頓，因爲周圍光線都是昏暗的，隻有她手上的還有其他幾盞挂在牆壁上的燈籠照明，因此看不太真切。于是将手上的燈籠微微擡高了些，恰好能令她看清那答話的侍女的面孔，冷笑一聲，淡淡道：“不必，我就在這等着他。”
接待客人，說的好聽的很，她倒是可以猜猜他接待的都是些什麽客。
七成可能，她猜七成可能，那人是皇後派來的人。
今天她找上顧長衛，并非是那盤棋局中的一步，而是确實算是她感情用事意氣用事，咽不下顧長衛給沈芷喬擺的這口氣。
“他若不來。”
顧畫蕊淡然開口接着說，“那我便去正廳找他。”
“這……”
那侍女頓時有些爲難，埋怨自己不該先開口接話，“小姐的可是急事？”
“不是。”
誰知顧畫蕊輕飄飄就答道，表情卻是半分玩笑也沒有的樣子。
她們都知道小姐待下人是極好的，也從來不會随意爲難下人，然而今日是怎麽了，居然從小姐口中聽到這樣不講道理的話出來。
“小姐，這……奴婢不能讓您去啊。”
那侍女聽得顧畫蕊這樣的回答，幾乎要哭出來，大人可一點不像小姐這樣好說話講人情，若是知道是她不攔着小姐任由其去了正廳的話，恐怕不僅僅是責罵的問題了，相府的闆子從來都是不長眼睛的。
顧畫蕊也知道她們的爲難，方才那樣說也隻是一時之語，當下歎了口氣，道：“那你去吧。”
“什……什麽？”
侍女反應半天才道小姐是要自己去通報，這才明白了過來。
“便說是我讓你去的，你不得不聽從指令才隻能進去禀報。”
顧畫蕊轉臉看了看四周，不鹹不淡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你們這兒有凳子麽，站着太累了。”
其實不是累，大概是懶吧，她是實在不願意站在這裏等顧長衛，不管站多久都不願意。
“有……有。”
旁邊另一個機靈一點的小厮捕捉到她話語裏的用詞，當下立即道，“小姐稍等，馬上就替小姐拿來。”
她方才用詞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料想是怕大人怪罪下來，他們将那侍女推出去頂罪，這才刻意換了說法，如此一下來，按照這個說法，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跟這件事情脫不了幹系。
那小厮一邊轉頭去替顧畫蕊拿闆凳，一邊心裏暗暗感歎，這相府小姐确實是個不可多見的好主子，可爲何外界傳聞中對她的流言蜚語如此之多，甚至還有飛上枝頭做鳳凰的無妄之談。
這怎麽可能嘛，沒看見人家夜将軍都上府來提親過了嘛，夜将軍這麽好的人，小姐怎麽會不選他而甯願去那個深宮裏面受一輩子罪呢。
顧畫蕊自然是不知道他們竟然是這樣看待自己的，今日出去一轉也沒有聽見什麽非議，不知道外界對自己的評價，隻是心安理得的站在那裏等着小厮給自己拿凳子過來好坐着，一面對那侍女淡淡道：“還不快去？”
“是，奴婢這就去。”
侍女一愣，随後連忙行了一禮就轉身退出了院子。身爲當事人，她又怎麽會不理解小姐方才那一番話的用意，心中自然是感激不盡的，于是出了院子就急急往正廳走過去，想着雖然不知小姐有什麽要緊事，反正一定要将大人盡快請回來。
她走到正廳門口，就看見門外有好些侍衛把守，便想了想，對着其中領頭的一個道：“麻煩通報一聲，我有事要找大人。”
“你？”
那人一看隻是個小小的侍女，便沒将這回事放在心上，伸手不耐煩的朝她揮了揮，手背朝外，“你能有什麽事，大人在裏面會見貴客，吩咐了不可打擾，你還是回去吧，免得一會兒大人生氣我也保不住你。”
“這……”
侍女面露難色，“這件事請一定要通報，是小姐吩咐我來找大人的，說是有要事求見。”
頓了頓，面上雖還帶着爲難，口氣卻不那麽焦急了，“若是耽誤了要事，恐怕不僅僅是小姐，大人也會怪罪下來吧。”
“……”
侍衛也不知該如何做，若這真的是小姐有急事要相見，那怕是應該是真的急事了，若是他不放行耽誤了這件要事，那之後結果下來首當其沖的就是他，還不如讓她進去禀告，若是不對的話怪罪應該也隻是她一人的事情。
見她這樣堅持，事情對自己又并沒有弊端，那侍衛才微微松了口，道：“那我進去幫你通報一聲，你在這等着。”
“多謝。”
侍女聽到對方同意了，便也舒了口氣，道。
侍衛點點頭，轉身走到正廳門口，敲了敲那扇梨花木門，恭敬道：“大人，屬下有事要禀報。”
顧長衛正坐在位子上同身邊的人講話，此刻被叩門聲打斷，心中自然是不耐的，便道：“不是說過不可打擾，自己斟酌斟酌，若不是要事便就下去自己領闆子吧。”
“是……”
那侍衛聽得裏面人的口氣實在算不上太好，這位丞相大人又是真正的喜怒無常，于是暗暗捏了把汗，硬着頭皮說下去，“是大小姐派來的人，說是……有事要找大人。”
顧長衛手一頓，眸子裏閃過一道銳光。
“大小姐，是你的那個女兒，顧畫蕊。”
他身邊的人輕笑一聲，道。
“正是，讓你見笑了。”
顧長衛眼裏帶着些陰霾，冷冷的對着門外說，“讓她進來。”
侍衛聽見裏面的人答應了下來，便轉身對着身後的侍女道：“大人同意見你了，你進去吧。”
說着走到一旁，替她推開了門，再退開來，待那侍女進入之後，又關上了門來。
小姐找大人的事，看來應該是急事無誤了，然而方才聽大人口氣卻是又有那麽一點點的怪異與不對勁，大概是他聽錯了吧。
侍衛想道。
顧長衛眯起眼睛看向面前跪在地上讷讷的侍女，道：“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小姐她說要見大人，若是……若是大人還不回去，她便直接來此地尋大人。”
那侍女跪在地上，又一字不差的重複了一遍。
“哈。”
顧長衛卻是忽地笑出聲來，她着自己做什麽，莫不是下午水房的那一番話令她心驚了？
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随随便便要挾幾句就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