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吧。”
顧畫蕊在昏暗的光線下面倚着相府的大門,餘光将她的臉照得不甚清晰,隻露出隐約的輪廓出來,“替我謝謝你們家主子,就說這個人群他日必報。”
“……那小姐,藥?”
那人問。
“就都拿進去吧。”
顧畫蕊想了想,畢竟從其餘人口氣來聽,這些也都是非常稀有甚至可以說名貴的藥材,既然人情已經欠下了,那她就順手摸魚,帶點兒報酬走吧。
另一邊水月還跪在地上,顧畫蕊輕輕打了個呵欠,這才轉頭看向她。
“無妨,你起來吧。”
顧畫蕊淡淡道,“出去了想必就不會空手而歸吧。”
她頓了頓,嘴角揚起一個微笑來,“隻是……不知道你會不會将實況告訴我呢?”
“小姐說的是什麽話。”
見她讓自己起來,水月才緩緩站起來,擡起頭,眸子盯着顧畫蕊道,“有情況自然是要報告小姐,這次的信息……”
她遲疑了一下,“變動應該是要有些大了。
“變動有些大?”
顧畫蕊捕捉到了這句話,在她的推斷中,水月離府有七成可能都是爲了調查無華的身份,這句“變動很大”也是着實古怪,不知道具體情況究竟是怎樣的呢?
無華啊,确實是一個不太能讓人猜得透的家夥呢。
此地也不是說話的地方,顧畫蕊便做了個手勢示意水月不要開口,至于獎罰她向來分明,一切都留待到回去以後再說。
而此時那人已經搬好了藥材,按照她的指示将藥材盡數搬去了她的院子,一時間院子裏頓時充斥着迷人濃烈的藥香,令人根本聯想不到這些竟都是劇毒之物。
也好在這些毒物的氣味不會對人體造成影響,不然她怎敢如此放心的同意他們将東西放到自己的院子裏去。
“多謝。”
顧畫蕊道,“至于其他的,還請向你們主子轉告我的那些話。”
“顧小姐放心,屬下會一字不落的傳達的。”
那人再行一禮,轉身領着馬車便掉頭向來路離開了。
這些人行事都是這麽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嗎?這多累啊。
顧畫蕊伸了個懶腰,轉身悠悠閑閑的對着水月道:“好了,我們回去吧,也恰好是改用膳了。”
水月抿了抿唇,見自家小姐已經邁着步子走遠了些了,這才快步跟了上去。
“你現在可以說了?”
顧畫蕊停在水袖所在的房間的院子外面,“等會回去就不要再說了,食不言寝不語,吃飯的時候自然是最好不要講話的。”
水月猶豫了一下,道:“屬下今日離開……其實是去調查無華公子的事情了。”
還算誠實。
顧畫蕊點頭,繼續問:“然後呢,知道什麽了沒有?”
“還未……”
水月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一絲不解來,“他的背景幾乎是一片空白,我動用了大半個資料網,還是無法真正了解他。”
無法真正了解這句話算是說對了,顧畫蕊想。
“但是……”
忽然話鋒一轉,水月的眸子瞬間淩厲了起來,“屬下還查到一件事情。”
——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是無華公子他……”
水月頓了頓,道,“……無華公子他曾是北國人。”
無華,曾是,北國。
三個詞組在一起就仿佛有巨大的魔力一般,顧畫蕊思緒瞬間被拉得陷了進去。
上一世即使北國之事是發生了,她卻從未與鬼醫這個人有過接觸,更别說他本人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而在北國,她也從未曾聽說過這樣一個名号響亮的人的名字。
“更多的屬下暫時無法得知了。”
水月道,“近來有北國的使團出現在京城皇城,小姐不妨去找他們問一下?”
顧畫蕊想到先前水袖與她也說過的北國使團,當下心頭一動,擡手指尖觸了觸左肩,又立馬放了下來,道:“我知道了。”
她轉臉望向水月,不輕不重的看了兩眼,頓了頓,開口:“擅自離府,罰你兩天禁閉,如何,這樣可服氣?”
“屬下領罰。”
水月知道這已經是顧畫蕊最大限度的讓步了,便退後半步,低頭答道。
顧畫蕊這才點了點頭,順口問:“可用過晚膳了?”
意思是若沒用過帶上她一同用膳也無妨,誰知水月卻是快速的拒絕了。
“屬下不敢,就先回院子等待小姐了。”
暗衛怎可同主子一起用餐,她們本來生來就是要活在黑暗之中的人。
“如此……”
顧畫蕊細細稍稍一思索,“也好,我正好有一件事情要交給你去辦。”
說着從袖中拿出那隻鑲金鸾頭钗來,遞了過去。
另一邊。
夜禦天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手下,眉間隐隐含着怒氣,問:“你說顧畫蕊同無華一起去了西子湖的畫舫?”
“是。”
“消息屬實?”
“是。”
平日裏一道命令或是消息從來不會說兩遍問兩遍的人,今天卻是沉着眸子反複追問了好幾遍。
西子湖,顧畫蕊怎麽會去那個地方。
“他們一同進去的?”
“……”
那手下頓了頓,答道:“照屬下看來,顧小姐應是後去尋無華公子的。”
去尋他?
那大概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罷。
夜禦天微微蹩起眉毛來,雖然這個理由是很有說服力,然而不知道爲什麽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裏還是有那麽一點不舒服。
這可是他定下的要八擡大轎明媒正娶回府的人,怎麽能男扮女裝直接冒冒失失的就去了那種煙花之地。
他心頭歎了口氣。
也罷,她本來就不是個尋常女子。
夜禦天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起身,對身邊的手下道:“看好府上,我去去就會。”
說完接過侍衛遞來的大麾披在身上,轉身,便是打算出門了的樣子,卻看見迎面急匆匆走進來一個人,還未站住腳就單膝跪下開口禀報道:“将軍……将軍,北國那邊有動作了。”
北國?
夜禦天腳步微微一頓。 “連皇帝也看不住他們了?”
微微勾起一點冷笑來,嘲諷似的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還真的沒有消停。”
說罷頓了頓,道,“随我入宮。”
本想去看看自家的小媳婦兒,嗯……
夜禦天有些遺憾的戲谑想着。
看來隻能下次了。
顧畫蕊回到水袖房中的時候,水袖已是喝完了碗裏的粥,月濃卻不讓她躺下,說是剛用完晚膳,不能立馬躺下。于是水袖便靠在軟枕上面歪着頭與月濃說話。
“小姐。”
見是她回來,月濃連忙起身,伸手探了探桌上的碗,道,“都冰冷了,奴婢拿去熱一熱再吃吧。”
“不用了。”
顧畫蕊先前喝了小半碗粥,此時也不餓,況且接二連三的事搞得她胃口全無,便擺擺手,在桌邊坐下,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還是溫熱的,然而隔着冰涼的茶壺是半分溫度也察覺不到。顧畫蕊将杯子端在手裏,習慣性的吹了吹表面,然後才反應過來這茶早就不燙了,于是才送到嘴邊飲了一小口。
“月濃,你覺得無華這個人如何?”
她想了想,問。
月濃沒料到自家小姐會問這個,便愣了一下,随後仔細的低頭想了想,回答:“醫術不賴,爲人也盡職盡責,對得起這顆醫者之心,但是性格實在是揣摩不透,人情到手即可,不用再深交。”
這段話可謂是将無華分析了個透徹,顧畫蕊也是對她的話七分認同,唯有最後一點恐怕是難了,若無華當真是北國的人,她必然要去一探究竟的。
“哼,那個無賴,是不是又對小姐說了什麽了。”
水袖雖然性子大條了些,卻也懂得看形式,知道她們在聊些什麽,當下心直口快就道,“月濃說的對,奴婢早就看他不像是個好人。”
“也不能這樣說。”
月濃搖頭,“凡事利字爲先,人之常情。”
顧畫蕊端着茶杯,手指有意無意的叩擊在茶杯邊緣,飲過一口以後也不再飲,就如此坐在那裏,出神似的,對兩人說的話不置可否。
“小姐?”
水袖出聲喚了她一句。
“嗯?”
顧畫蕊轉頭看向她,“怎麽?”
“小姐從方才起就沒有說話,發生什麽事了?”
水袖如此問,然而心裏更相信小姐必然是又在盤算什麽東西了。
顧畫蕊不是個喜歡别人揣測自己心思的人,然而對月濃與水袖兩個所信任的人也還是有所縱容的,于是微微一點頭,開口。
“無妨,我隻是在等。”
“等?”
水袖有些不解,“等什麽。”
話音剛落,隻聽得門口傳來兩聲不輕不重的敲門聲,顧畫蕊手上敲擊茶杯的動作一滞,看也不看是誰,也不問,就道:“辦妥了?”
“是。”
水月站在門外,壓低了聲音道,“丞相還在正廳會客,一時半會隻怕不會回去。”
月濃這下是聽出了這聲音,與水月有八分相似,便猜測大概是水月回來了,水袖還是不解,有些疑惑,月濃看了看她,沒有說話,隻是替她掖了掖被子,免得涼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