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卻是搖頭拒絕,“醫書我倒背如流,不會有什麽東西是我記錯了的,而且剛剛我看的分明,那些東西必定就是劇毒之物。”
“顧姑娘?”
李凜也是有些驚異,“你這藥方是要拿來救人,還是毒人?”
他身邊的人也将目光放在了顧畫蕊手裏的黃紙上。
“救人。”
顧畫蕊定了定神,卻是居然開口,“那這些東西,你們這裏可有。”
頓了頓,“給我備齊。”
“這……”
夥計一臉爲難,這些東西都是劇毒之物,按照國法,尋常店家是不給出售的,即使要找尋,也是異常困難,基本上無法獲得。
顧畫蕊看出他的爲難,心下微歎,她也知道這非易事,便松了口道:“那且勞煩你爲我準備上面能準備的藥材吧。”
這一回夥計是爽快答應了,記下藥方上的藥名與所需數量,便返回櫃台去取了。
“你要這些東西當真是去救人。”
六皇子問。
“這是當然。”
顧畫蕊又自己看了一遍手裏的藥方,上面大多數藥材都是她不認得的,自然也沒有料到會有這麽一遭,“若是害人,我何必拿着光明正大的來藥鋪尋。”
“我并沒有别的意思。”
李凜道,眸子盯着她手裏的藥方,心中思索,究竟是怎樣的藥方,能摻上如此之多的毒物。這樣的藥方,便是煎出來怕是也沒人敢飲。
他看了半晌,說:“那些藥材的名字,可否借我一觀。”
“公子懂醫?”
顧畫蕊有些意外,将手裏的藥材名字展示給他,問。
“略知一二而已。”
六皇子對着那張黃紙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開口,對話的對象卻是自己身側的那名手下:“你看,這些東西,你可是都有。”
顧畫蕊這才注意到方才六皇子端詳藥方的同時,那人竟也在細細看着。更奇的是六皇子并未阻止,之後反而還開口詢問,口氣之中甚至差點給人一種平起平坐的恍惚感。
顧畫蕊頓時将注意力分了一大半放在此人身上。
“确實。”
那人思索片刻,“這些藥材雖然難尋,這些年來卻是都有收集。”
語速緩慢,似是不太樂意說出。
除去尋常藥鋪就有的藥材,清單上還餘下三種毒物求之不得。
顧畫蕊聽他們說話,并不插嘴,隻是重新翻來覆去的看着手上的藥方,眼睛搜尋着藥櫃上面對應的格子,一面心裏想着也許自己是時候要去找幾本醫書來讀讀了。
“顧姑娘,也許我可以爲你湊齊這幾味藥材。”
顧畫蕊的目光一頓,嘴角卻是微微翹起。
很好,好極了,她等了這麽久,等的就是這句話。
“這……恐怕不妥吧。”
顧畫蕊回身,遲疑着望着李凜,“我并不值得公子如此相助,也沒有什麽可以回報公子的。”
言下之意很明顯,你别指望我能給你什麽好處,就是想要光明正大的白拿。
李凜并未立馬接話,而是側頭看了一眼那手下,才聲音溫和的說道:“姑娘恐怕不知,你的一個人情可是很值錢的啊。”
兩人說話都是話裏有話,若是旁人聽見真是要覺得很累。
想讨她的人情?
顧畫蕊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對于他身邊的那名手下的身份也瞬間了然于心。
看來自古帝王多無情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江山與美人之中,江山始終還要略勝一籌。
不過換句話說,這始終情有可原,若是太過天真,此刻李凜是斷不可能站在她面前同她講話的,皇城就像一個食人之地,吃人不吐骨頭,自己不争,是沒人會替他去争的。
顧畫蕊微微點了點頭,露出一個微笑來:“公子謬贊了,我地位卑微,能力有限,若真能幫到公子我自然開心。”
無論如何這三項藥材她必須拿到,其實上她大可先去他處打聽,實在無法尋得再向李凜求助,然而此刻有兩點讓她放棄了這個做法。
第一,她沒有那麽多時間。
無華并未向她說明此藥方的重要性,她此時也無法再去追問,且不論是否重要,她不敢冒這個險拖延時間,免得讓沈芷喬再次陷入危險之中。
第二,這個人情不過舉足輕重。
若說要履行人情,其實按照上一世的時間軸來看便會是不遠以後的事情了,然而這一世多了出使南國這一變數,還不知會将事情的發展拖延到哪一步去。這人情算是個順水人情,許他一個又何妨,她對他并無惡感。
因此,她算是允下了。
李凜看着她如此疏離有禮的微笑,不禁心裏有些堵,然而這條路他一旦選了便不能回頭,他隻能告訴自己,等到他真正成功的那一天,他想要的都就會得到了。
“如此言重了。”
他調整了一下心情,回以微笑,“那我明日便派人将東西送至。”
“今晚。”
顧畫蕊微笑着,語氣卻是很堅決。
今晚?
這樣着急?
李凜雖說在皇後身邊不是沒有留人,然而能關聯起來的信息實在少之又少,當下也猜不出什麽所以然,想了想,依言:“好,那就今晚。”
屆時借送藥之名,打探一下消息即可。
“多謝公子。”
顧畫蕊見他答應了下來,另一邊夥計也已将她所需的其他藥材拿了過來,心裏還想着要去尋一下無華,便取出銀兩交到夥計手裏,接着對六皇子道,“我還有些急事,公子這不藥材還未挑選,耽誤公子辦事着實過意不去,就先走一步了。”
耽誤了實在過意不去,就先走一步了。
李凜差點失笑,這可是什麽邏輯。
然此番他來藥鋪倒是确實有事要辦,也就不再挽留,顧畫蕊見狀便點頭緻謝,轉身出了何氏藥鋪。
而身後那名六皇子的手下眸子一閃,擡眼盯住了顧畫蕊走遠的背影。
“怎樣,這次可沒有找錯人吧?”
六皇子語氣悠閑,輕輕開口問道。
他身邊那人盯着顧畫蕊走遠的背影,輕飄飄的開口。
“但願如此。”
說着徑直走到藥櫃前面,拿出一張藥方放在夥計面前,道:“按這個藥方,給我抓藥。”
另一邊顧畫蕊離開何氏藥鋪以後便将藥方揣入懷中,左右看了看,憑着記憶往西湖的方向走過去。
西湖被人們稱爲西子湖,西子湖旁邊便是建着京城最大的青樓,周圍也多畫舫紅館之類的建築,尋常女子都是不會去的,因此除了青樓姑娘之外,也是見不到幾個女子的。
顧畫蕊低頭想了想,卻是轉身先進了一家衣鋪。
片刻後,一名绯色衣衫,手執畫娟扇的俊秀男子站在衣鋪門口,眸子微擡望向了西子湖畔的那一排排畫舫。
長發僅僅用一根墨綠色的發呆束起在腦後成了馬尾,爲那張顯得有些過分秀美的臉平添了幾分冷冽與剛硬。
顧畫蕊微微一抖折扇,轉身朝着西子湖走去。
“哎,今天的人客還真是稀少啊。”
一位鵝黃色水袖衣裙的女子站在一艘畫舫的船頭,側過臉對着身邊的人微微抱怨道,“這人客一少……銀子自然也就少了。”
“可不是麽。”
她身邊懷抱琵琶的女子開口,“今兒一早就來了的那位爺,包了大半個場子,姑娘們都去了他那兒,哪還會有多少客人呢。”
說着忽然卻是眼睛一亮,盯住了停在自己面前的一襲绯衣。
“這位爺是要上哪兒去,可要進來找點樂子聽聽小曲兒?”
她有些殷切的說道。
顧畫蕊轉頭看了一眼那抱着琵琶的湖綠色衣衫的女子,淡淡開口問道:“你方才是說……今個兒早上,有人包場?”
那女子一愣,答:“是的。”
顧畫蕊心中有了個猜測,便接着問:“那人可是……穿着白衣,折扇不離手的樣子?”
湖綠色衣衫的女子有些愣怔,回想了一會兒,好半天才答道:“……正是。”
話音才落,就聽得旁邊鵝黃色羅裙的女子搶着開口:“爺,你找那位公子是什麽事麽?”
看着這小公子不僅面貌異常清秀,就連聲音也是柔柔弱弱的,怎樣看着也不像是來畫舫尋樂的樣子,便是胡思亂想起來。
顧畫蕊不答,隻繼續道:“你們可知道他在哪。”
在哪?
兩個女子面面相觑一番,最後先前說話的抱着琵琶的女子才道:“那位公子就在前面那隻最大的畫舫上面。”
“多謝。”
顧畫蕊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果然是在衆多畫舫中看見了一隻最大的,單單從外部裝飾來看就比之其他畫舫要華麗的多,于是道了謝便朝那邊走去。
剩下兩名女子卻是有些浮想聯翩,看這公子剛剛的面色稍有不善,眉目間也是很冷淡的,來着煙花之地又是特地尋的男子,難不成是個斷袖之癖,來這兒找自己的情兒的不成?
顧畫蕊自然不知道自己被如此作了聯想,徑直走到畫舫跟前,卻是忽然被人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