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無華對水月态度,兩人必是立場不同且不知道對方底細的,所以兩人聯手的嫌疑也是排除了。
顧畫蕊點了點頭,算是表示明白,心下卻思襯着改日有必要好好查一查水月的底細了。
“水袖。”
顧畫蕊無意在這個話題上拖延時間,便直接喚了水袖。
“鬼醫大人,藥在這裏,按照您吩咐的煎好了。”
雖然對無華并無什麽好感,可他好歹也是醫治夫人的人,水袖此刻也是恭敬的。
無華看了水袖一眼,伸手就将她手裏的藥罐接了過來。
“很燙的。”
顧畫蕊慢悠悠的好心提醒道。
“我知道。”
卻是不見無華如何動作,手一傾一覆,罐中藥汁盡數倒入了瓷碗中,一滴也沒灑出來,而罐内的藥材也沒有掉入碗中。
都是怪人。
顧畫蕊想到,和夜禦天一樣都是不怕燙的,心下卻對無華警惕更甚。一個醫者,且不說醫術高明與否,但是一手倒藥的技術,便足以證明此人内功極其深厚。
“請将夫人扶起。”
無華倒好藥,将藥罐放到一邊,手端瓷碗,對顧畫蕊等人道。
“小姐,我來吧。”
月濃上前,拾起一個軟枕墊在沈芷喬身後,又将沈芷喬扶起靠在軟枕上面,手護着她的腰不讓她摔下去,這才轉頭對無華說,“鬼醫大人,請。”
顧畫蕊見無華直接端着瓷碗就上前,皺眉問:“不要小勺嗎,就這麽直接喂,一大碗藥汁,恐怕不好讓母親喝下去吧。”
“無妨。”
無華搖頭,上前來到沈芷喬身前,手中折扇輕輕擱在旁邊的桌幾上,一手捏住沈芷喬的下巴,一手端着藥碗,竟是強制的将整碗藥湯全數灌進了沈芷喬嘴裏。
一下子這麽多的藥湯灌入,沈芷喬雖是無意識,可也是做出了生理反應,當下就劇烈的咳嗽起來。
“無華!”
顧畫蕊一驚,前走幾步扶住沈芷喬。好在她隻是咳嗽幾聲,藥汁下去以後就不再有反應了。
“你這是幹什麽?”
顧畫蕊回頭看着無華,眉頭皺得更深,“這麽多藥汁一下子灌入,我母親身子本來就弱,,這一下若是将人嗆壞了怎麽辦。”
“不會的。”
無華擺擺手,順手拿起桌上折扇,刷的抖開,在掌心一敲。
“夫人剛剛排出蠱蟲,身子處于被蠱蟲麻痹的休眠期,此時更是需要外物刺激清醒。這藥湯完全是一舉兩得,豈不美哉?”
無華面上帶着他标志性狐狸一樣的微笑,說出來的話讓人無法反駁,然而其餘人不懂醫理,也聽不懂他所說,自然挑不出毛病,也隻能順着他的話走。
“那我母親她何時能醒來?”
顧畫蕊問。
“若恢複的好,不出三天。”
無華再伸手搭在沈芷喬的腕子上,思索片刻,給出了這個一個答案。
顧畫蕊聽得他這樣說心下松了口氣,不再看無華,轉身走到榻前從月濃手裏接過軟枕,将位置重新調了調,墊在沈芷喬腰後,扶着她替她拍了拍背順氣,小聲喚道:“母親?……”
明知無所回應,卻還是忍不住叫了。
“小姐,鬼醫大人說了,夫人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月濃看着顧畫蕊微倦的神色,心裏不禁有些心疼。這些天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家小姐她恐怕幾天以來都是輾轉反側休困不好的,不然怎會如此疲憊,于是勸道,“小姐不如先行回房休息,月濃守在這裏定不會讓夫人出岔子的。”
“月濃……”
顧畫蕊看見月濃眼底的疼惜是真切的,心裏動容,可是依舊有些遲疑。
母親許久未清醒,若是看見自己身邊不是熟悉的人,會不會感到害怕或者失措?她爲人子女,怎能夠扔下母親一人。
顧畫蕊想了想,剛欲婉拒,卻聽見身後無華開口,聲音裏面也是帶着強打精神的樣子:“小丫頭,你就去睡吧,這裏有我和月濃,你也說她辦事細心,想來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末了,看她還是遲疑,便接着道:“你也不是大夫,留在這裏隻會給我徒增煩惱。”
顧畫蕊回頭,就看見無華搖着扇子,擡手微微掩住嘴角打了個呵欠,然後一雙桃花眼輕輕彎了彎,懶懶對着她揮了揮手:“快走快走。”
明明就是一副很嫌棄的樣子。
“我知道了。”
顧畫蕊頓了頓,答道。
說完将沈芷喬輕輕放下平躺下來,手上軟枕重新擱回床頭,将她的頭放了枕在上面,最後把錦被拉上來蓋在沈芷喬身上,替她掖好了,這才起身。
“水袖,水月,你們同我一起回去吧。”
顧畫蕊道,“月濃,辛苦你了。”
“小姐何必說謝,這本是奴婢的職責。”
月濃連忙搖頭。
“小姐……”
水月看了看顧畫蕊,眸子裏面的警惕卻是半分也沒卸,星眸緊盯着搖着折扇笑盈盈的無華。
她依舊覺得這個人既可疑又非常不可信,因此對無華始終抱有似有似無的敵意。
顧畫蕊順着水月的目光一望便知她在想什麽,沖着水月輕輕搖頭,轉身披上方才夜禦天給她未還的大麾,朝門口走去。
水月領了眼色,也隻好跟上。
水袖也是跑到旁邊拿了燈籠跟在了後面。
行至門口,顧畫蕊忽然頓足,回頭再看了一眼屋内。
沈芷喬面色依舊帶着蒼白,躺在卧榻上雙目緊閉,顧畫蕊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就好似榻上的人下一秒就會睜開眼睛一樣。
母親,你何苦。
半晌她回頭,嘴裏輕聲說了一句:“多謝。”
她身後的無華手裏絹布畫扇一頓,接着又不緊不慢的搖了起來。就看着披着大麾的姑娘站在門口,踏着院内的滿地霜華漸行漸遠,最後随着那一點燭火隐沒在了黑夜裏面。
月濃站在卧榻旁,隐約覺得無華公子看着自家小姐的眼神忽然哪裏有點兒不一樣了。
“公子,你也勞碌幾天了,不如先去歇着,奴婢守在這兒,有什麽變化再去叫公子。”
月濃看着無華,道。
“哈。”
無華手中折扇啪的合上,嘴角撩起笑容,“月濃姑娘這就說的不對了,醫者有濟世之心,救治傷患自然是應當做的。”
說完踱步到了一旁的圓桌旁邊坐下,擡手剛提起茶壺,掂了掂,察覺重量不對,便直接對月濃說:“月濃姑娘,夜還長着不是?可要勞煩姑娘去倒一壺熱茶來了。”
話落,又立即補充道:“對了,要雨前的竹葉青,我可是看見你們老爺前幾日才克扣了一批好茶呢。”
另一邊,水袖提着燈籠跟在顧畫蕊身邊,就聽見水月開口,問:“小姐,那鬼醫無華……”
顧畫蕊側臉看向水月,見到她眼裏分明的不信任,便笑了。
“無華……你不必再去招惹他。”
無華此人确實不是那麽簡單,然而顧畫蕊向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既然不妄動那她又何必再多此一舉。況且這幾日以來沈芷喬的病情全是多虧了他才得以穩固下來,方才她又如何看不出無華眼裏的疲倦。
身份查來查去也查不出個花,這些事情都暫時作罷吧,她目前最挂心的仍是母親。
若是沈芷喬在她去南國之前還未恢複,那可就是真叫她放不下一樁心事了。
水月的任務是保護顧畫蕊至周全,此時她定然不能就這樣作罷,然而當下既然小姐已經發話,也隻好應了下來。
三人回了廂房,水袖便去爲顧畫蕊備水沐浴,水月也是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小姐……”
顧畫蕊褪下層層衣衫,擡腿跨進桶内,旁邊水袖端着一盤桃花瓣将其撒入水中,眸子裏面卻是有些困惑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嗯?”
顧畫蕊掀起眼角懶懶的看着她,“有什麽事情就問吧。”
她覺得以水袖的性子,大概要問的東西八成也隻會與夜禦天有關。
果然不出她所料。
“小姐,奴婢還是不明白,爲何你要拒絕夜将軍。”
顧畫蕊扶了扶額,淡淡道:“拒絕了便是拒絕了,哪來那麽多爲什麽。”
“小姐是不喜歡夜将軍麽?”
這個問題倒是一下子将她噎住了。
喜歡麽?
腦海裏忽然浮現出夜禦天的臉,他眸光冷冽的樣子,挑唇戲谑的樣子,溫柔以待的樣子。
如何不喜歡,大概是……喜歡的吧?
顧畫蕊雙頰微曛,自己還是在沐浴便如此想入非非,着實……于是忍不住掬了一捧水灑在臉上,這才鎮定道:“嗯,不喜歡。”
“啊……”
水袖眼中竟是露出一絲遺憾的表情來。
“怎麽了?”
顧畫蕊這下倒不太明白水袖究竟是在想什麽了,爲何她聽了自己答話以後是這樣一副表情。
“奴婢以爲會是其他理由。”
水袖遺憾道。
“你一個女子,整天打聽别人的嫁娶之事,可害臊?”
顧畫蕊挑眉,往自己肩上澆了些水,肩頭才不那麽涼了,“好了,你再與我說這些,下次西街的玫瑰酥可就沒你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