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交代自己處理的貓爲何會落到相府小姐手裏,還從貓身上找到了什麽東西?
這怎麽可能,她憐惜這貓,便隻是将它放置在了浣衣局要好的姐妹那裏,委托照顧,可是從沒聽到消息說它跑出去了啊。
此時再一看自家娘娘的表情,春雨立刻心道不好,難道這貓身上真有什麽差錯,如此這樣,恐怕她是攬了大禍了。
春雨不禁咬了嘴唇,擡眸看向顧畫蕊。
此刻一切還未成定數,隻等這位顧家小姐要說出什麽驚人之語了。
“哦?何物?”
皇後面色不變,從容問道。
她自是不信顧畫蕊能找出什麽來,即便能,她也不會拿她母親的性命做這項賭注。
“水月。”
顧畫蕊喚道,水月立即從懷裏取出一個錦盒,遞了上去。
“娘娘請看。”
顧畫蕊端着錦盒,上前幾步,一手端着盒底,一手輕輕扣上盒蓋,緩緩打開,“娘娘所丢失的,可是此物?”
盒蓋打開,内中赫然放着一支精緻無比的鳳頭鑲翡流紋钗,钗身嵌銀,而钗尾卻是隐隐有些發黑,雖是不明顯,然而皇後坐得近卻是一眼便看了個清楚。
皇上坐在一邊,按理說本該是給他奉上賀禮,現在卻演變爲了顧畫蕊與皇後的對話,甚至帶着晦氣的内容。皇帝卻是不出一語,隻目光淡然的随意瞟了一眼錦盒内的東西。
銀制钗尾發黑,乃帶毒之兆。
“顧小姐,這钗尾……”
皇後露出一點疑惑的表情,眼神略帶沉霾望向顧畫蕊。
她如此做,無非是施壓,顧畫蕊越是暗地裏給她壓力,那她就偏偏要明着問出來,原是敵暗我明的情形,如此一來,倒也算得上是扳回一子。
“是啊,自貓兒口中找到時便是如此了。”
顧畫蕊口氣帶着一點遺憾似的,歎了口氣,“娘娘的貓莫不是誤食了些什麽不好的東西這才一命嗚呼的啊。”
皇上一言不發,眸子緊緊的跟着她手裏的錦盒。
太子與四皇子六皇子等人也是視線緊随,四皇子看着直直站在皇帝皇後面前的身影,嘴角勾起一道輕微的弧度起來。
說她膽子大了還不夠。
這樣啊,應該說是……膽大包天才對啊。
“不過還請娘娘放心,是何人毒害了娘娘的貓,我心裏已有定數,擇日便将人送予娘娘處置。”
顧畫蕊停頓了一下,接着一字一句的開口,眼裏盛滿冰霜,“您的貓兒有這隻鳳钗伴着死去,也不算太凄慘了。”
話中有話,以此喻别。
皇後蜷在寬袖之下的手指猛地縮緊。
以命換命的威脅?
皇後嘴角挑起一抹冷笑,這就值得上顧畫蕊賭上她母親的命了?隻可惜……她什麽都得不到。
縱然認定是自己所做又如何,口說無憑,她拿不出證據,照樣無果。
念及這裏,皇後定神,剛想開口,卻聽得顧畫蕊一字一字沉穩接着道:“娘娘下次院中可莫要再養紫蝶蘭了,貓兒身子嬌弱,聞不得這樣濃烈的花香呢。”
皇後剛剛張開的唇瓣再次合上,她垂眼看向下面不卑不亢微微擡着下颚看着她的女子,狠毒的目光對上那雙冰冷的眼睛,隻擦着視線而過,片刻又立馬恢複了平靜。
“多謝顧小姐提醒。”
皇後微微點了點頭,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眸子裏面帶着不甘與狠恨,頓了頓,最後颔首,“你找回了本宮的钗子,本宮自然要賞你。”
顧畫蕊平靜的望着她。
她在等待自己想要的東西。
皇後的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說話,她擡起手來,眸子裏面已是一片陰霾,從發間拔下那枚簪子之後又恢複淡然,臉上挂起微笑。
顧畫蕊秀眉微挑,看了看皇後手上的那根簪子,不急不緩的福下身子,心裏的已是勢在必得,隻等她開口。
果然,皇後手裏微微用力攥了攥那根簪,便垂下眼睑,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微微啓唇,手下力度卻是愈來加大,幾乎要捏碎手裏的東西一般。
“這根簪子,便作賞賜給你了。”
皇後道,卻是不直接交給顧畫蕊,而是随手放到身邊宮女手裏,眼角眉梢略帶微不可察的輕蔑,“簪頭做工是很精緻,你可要好生保管。”
這一局,算她先行一子又如何。
皇後收回手,重新交疊在膝上,精緻溫婉的臉上帶着笑,怎樣看都是賢柔萬分的樣子。
沈芷喬是嗎?憑她的身子骨,取得母蠱又如何,看來啊……這相府,怕是喪事将至了。
顧畫蕊自宮女手中接過簪子,低頭謝恩,并沒看到皇後微微側頭,視線從夜禦天身上一掃而過。
要連落兩子,不知相府小姐的精力是否還夠呢?
“勞陛下久等了。”
顧畫蕊接下簪子,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皇帝身上,同時心中歎了口氣,這一局算是勉強跟上,她一心挂念母親,差一點就要沉不住氣,不過這筆債欠她的可不少,先是顧長衛再是皇後……顧畫蕊嘴角笑意冰涼。
要一個一個來。
皇帝也将目光從兩人身上收回,喜愛的撫摸了兩下方才顧長衛所贈的海東青箭簇,這才擡起頭,對着顧畫蕊開口:“顧小姐确實是好生叫朕久等啊。”
語氣悠悠,聽不出喜怒。
“臣女知錯,隻是臣女贈貓,同樣也是恰好爲了帝後和諧啊。”
顧畫蕊福了福身子,真誠道。
“有意思。”
皇帝聽她這一說,也來了點興緻,便道,“不過是隻畜生,朕還是頭一次聽說有這個功效。你若贈珍禽異獸,朕還能将它放在獸欄安置了,閑暇時同皇後一起去看看。可你卻贈一隻貓,此話怎講?”
“皇後娘娘剛得喪失愛貓之痛,此時陛下不如将此貓交給娘娘暫養,若得空閑,也可去娘娘寝宮一同觀視。”
顧畫蕊娓娓道來,“陛下可知這貓兒雖比不得猛獸威武,卻是最通人性,比起猛禽來說,它才是最适合陪伴的動物呢。”
說這話的時候,她眼角微挑,話落擡起視線之時,便看見皇帝的眼睛輕輕的眯了眯。
自古帝王家的紛争事,怕是數不盡數,凡是帝王,都是最耐得住寂寞的人,也是最耐不住寂寞的人。
總之,他們短暫輝煌的一生裏面,終究有的隻是孤寂二字能如影随形。
顧畫蕊轉身從水月手中接過那隻雪白的團子,入手柔軟溫熱的觸感還真是叫人舍不得放手。她縱是再怎麽在心機場上遊刃有餘,内心終究是個女子,是女子,心裏面都是有柔軟的地方的。
顧畫蕊忍不住摸了摸它順滑的絨毛。
這隻貓兒還是她托夜禦天才尋來的,波斯本就是西域物種,雖說不比海東青,卻也是異常名貴之物,此番若不是夜禦天,恐怕她也是對此無能爲力的。
該死,又欠了他一個人情。
顧畫蕊心下暗道。
她抱着貓小步走到皇帝面前跪下,将懷中的貓兒遞上。
“剛才那番話甚是有理,此貓……便讓皇後替朕先養着吧。”
有宮人接過貓捧到皇帝面前,皇帝伸手梳了兩下貓兒的毛,臉上也是露出一絲笑意,“皇後啊,這你可得替朕養好了,不許有失。”
“臣妾知道了,陛下放心吧。”
皇後柔柔應下,向皇帝謝了恩,“多謝陛下厚愛。”
然而看向貓兒的眼神卻是半分柔情也沒有,她的寝宮,因爲顧畫蕊的隻言片語,便又多了一個累贅。
皇後象征性的摸了摸貓,轉手就将它交到了身後的春雨手裏,淡淡道:“陛下的貓,可要好生養着,不可出一點差池,否則……”
眼裏的殺意驚得春雨差點抱不住手裏的貓。
即便跟了這主子這麽久,春雨深知皇後是什麽性子,此刻卻還是被吓了一跳。
從一個溫婉美麗的女子眼裏看到這樣的眼神,任何人都是會覺得驚懼的吧。
顧畫蕊将一切盡收眼底,看不清皇後的眼色,卻能看清春雨的反應,這深宮啊,原來還真是能改變一個人很多呢。
皇後當初喚春雨去處理那貓的時候,千算萬算其實隻錯估了一件事。
是什麽事呢?
皇後的視線在春雨身上停留片刻,便輕描淡寫的移開了,隻留下春雨懷抱貓兒身子有些發抖卻強撐鎮定的站在那裏。
隻是還好這次未壞大事,否則恐怕是萬萬不會放過她的了。
“不過顧小姐。”
皇帝方才收下賀禮,忽然卻話鋒一轉,“你先前在朕的宴席上的那些作爲,你說,朕該怎樣罰你呢?”
顧畫蕊不由得心下一頓,這個老狐狸,還以爲他居然不計較太多,沒想到果然是無法敷衍過去,一旦抓住她的小辮子便是絕不松手的趨勢。
眼見不能不答,便順勢道:“一切聽憑陛下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