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萱公主宛如霜打的茄子,恹恹地趴在石桌上:“誰知道呢。”
朝華殿内人聲嘈雜,時不時地有三言兩語飄進靜萱公主耳中,使她心裏越發淩亂。
顧畫蕊将手放在靜萱公主肩上,輕聲勸慰靜萱公主:“你也别急着心煩,就算皇上知道你去過馴獸苑,可是那雄獅突然發狂掙脫鐵鎖卻是和你沒有半分關系的。”
平日裏靜萱公主調皮慣了,隻要她去過的地方出了事情,她肯定是首要懷疑對象。隻是靜萱公主對自己這闖禍精的形象實在難以對顧畫蕊啓齒,她趴在石桌上深深歎了口氣,大不了被禁足就是了。
鳳儀宮内,容惠郡主跪在皇後腳下失聲痛哭,“還請皇後娘娘救救容惠。”
皇後伸手扶了扶鬓角,帶着護甲的拇指微微翹起,她對着銅鏡左右敲着眼角的細碎皺紋,聽到容惠郡主的話不禁失笑:“救你?你可是犯了什麽大錯?”
淚眼婆娑地擡頭,容惠郡主吸了吸通紅的鼻尖,哽咽道:“容惠今日被人挑唆,一時糊塗釀成了大錯......”
大錯?皇後精明的眸中滑過一縷厭惡,将馴獸苑内的雄獅放出,果真也隻有容惠郡主能做出這麽沒頭沒腦的事情。隻不過,她本就有意拉攏魏其侯,今日容惠郡主倒是給她送了一個好機會。
想此她微微低眸看向容惠郡主,眸中厭惡快速轉爲柔情:“怎麽還跪着呢?趕緊起來。”說罷還做出姿态要去扶容惠郡主:“其實馴獸苑的事情本宮也是剛剛聽說,你今日确實糊塗,那可是德妃欲送于皇上的生辰之禮,現在被你放出傷了數人,難不保德妃也會遭到皇上呵斥。你想,若是被人知曉是你所爲,那你不僅會被皇上處置,還會得罪了德妃!”
對付容惠郡主這種無頭腦的小姑娘,皇後自然是手到擒來。
聽了這番話,容惠郡主面色煞白,腿一軟又險些跪在地上,顫抖着聲音道:“還請娘娘想想法子......”今日是皇後的生辰,皇上都會給皇後幾分薄面,容惠相信隻要皇後願意幫她,她定然不會受到責罰。
皇後知道,和孝長公主今日是要同魏其侯一起入宮,而容惠郡主一早就被皇上接入宮中小住,如若不然,容惠郡主根本不可能跑到鳳儀宮來求救。
此時鳳儀宮宮的主事嬷嬷走來,“娘娘,時辰已到,該去乾坤宮了。”
皇後伸出手示意嬷嬷将自己扶起:“待會找兩個得力的人,将馴獸苑的事情處理妥當。”
這下容惠郡主懸着的心終于放下,皇後娘娘願意幫她就代表她大可相安無事。
當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皇後早已褪去柔情的眸子從容惠郡主面上拂過,心中早已想好此事之後如何讓魏其侯承認了這個人情。
容惠郡主怔怔地留在原地,待皇後離去不久便有穿着粉色宮衣的宮女來到她面前:“娘娘吩咐過,讓奴婢先替郡主重新梳洗一番,再親自将郡主送去朝華殿。”
她本想拒絕,可無意間從銅鏡中注意到自己這副樣子,便默然颔首跟着宮女離去。
早在容惠郡主同皇後娘娘哭訴之時,顧畫蕊三人就被請入了乾坤宮。
顧畫蕊低首跪在冰冷的大理石上,涼意透着薄薄的輕羅紗裙侵入體内,不過片刻她便覺得渾身發寒。她緊抿朱唇悄悄擡眼看向身側的靜萱公主,靜萱公主一臉忐忑,手指緊緊扣在一起。
其實顧畫蕊對今日事有所顧忌,若是皇上怪罪靜萱公主,一怒之下将和親之事提到台面上,那日後想要更改皇上的旨意可就難了。而且宸妃定會因此而遷怒與她和顧府,屆時宸妃不用對她做什麽,她就會被顧長衛懲罰......
所以不管馴獸苑之事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爲之,她都必須讓皇上不會遷怒與她們三人。
皇上看完最後一道奏折,那不威而怒的眼眸便從她們三人身上滑過。
他越是不開口,她們三人就越是忐忑不安。
就在顧畫蕊思忖好如何先開口時,皇上終于冷哼一聲,道:“你們三人可知馴獸苑之事?”
靜萱公主不願拖累顧畫蕊二人,便鼓起勇氣,搶先開口開口:“父皇,兒臣今日雖然非拉着楊姐姐和顧姐姐去馴獸苑,但是那雄獅失控傷人之事和兒臣并無任何關系,還請父皇明察!”
皇上一身明黃色龍袍,面色威嚴的看着讓人心裏惶恐,但靜萱公主畢竟從小最得他的寵愛,所以面對他這般威嚴心裏也僅僅隻是忐忑,卻并不擔心皇上會真的讓她受罰。
哪知聽了靜萱公主這番話,皇上瞬間覺得自己心裏的怒氣被提上來,他拍案而起怒聲呵斥靜萱公主:“和你并無關系?那雄獅尚未馴化,若非生人靠近,又如何會發狂失控?!”
顧畫蕊距離靜萱公主較近,她清楚地看到靜萱公主身形猛地一顫。
近日皇上被南國和北國之事困擾,剛剛她們進來之時皇上便滿面愁容,想必是那些奏折讓他心憂,而靜萱公主今日是恰恰撞在槍口上了。
但靜萱公主自然不會想到如此,她想想近日宮中留言,一顆心不禁開始下沉,難道父皇當真不在疼愛她,一心想把她送到南國去和親?
靜萱公主沉默不語,低頭無聲哭泣。
殿内寂靜得仿佛能聽出衆人心跳,楊婉兒本就是沒多少主見,現在被吓得腦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顧畫蕊睨了眼靜萱公主,她不卑不亢道:“皇上,民女有話要講。”
皇上眯着眼睛看向顧畫蕊,這顧家大小姐伶牙俐齒他可曉得,當即也有了興趣想看顧畫蕊如何說出朵花來,便沉聲道:“且講來讓朕聽聽。”
顧畫蕊回想自己在馴獸苑所看到的,鎮定道:“馴獸苑内的鐵籠上所使用的都是由加固的鐵鎖和鐵鏈,若是鐵鎖和鐵鏈極其牢固,就算是兩頭雄獅都未必能夠将其掙斷,所以民女覺得,雄獅失控破籠而出似乎另有隐情,不知皇上可曾派人去查此事?”
若是朝中百官這般講話,皇上絕對會以爲是對他的大不敬,可換成了顧畫蕊這麽一個看起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他倒是覺得顧畫蕊挺有膽魄,也難怪夜禦天會親自求旨要娶她。
“顧相果真養了個好女兒!”皇上說完拂袖坐下,面色陰晴不定。
顧畫蕊急忙叩首行禮,“民女惶恐,還望皇上徹查此事。”
“既然顧大小姐認爲此事大有隐情,不如就讓顧大小姐去徹查此事可好?”
皇上話音剛落,靜萱公主泫然欲泣地望着皇上:“父皇,此事和顧姐姐沒有任何幹系,若是需要有人去徹查此事,兒臣願意前往馴獸苑。”
“你給朕閉嘴!”皇上額頭青筋暴起,怒視靜萱公主:“你若是懂事,便不會在你母後千秋宴去馴獸苑折騰!終日這般荒唐着實讓朕失望。”
隻是皇上震怒之餘還帶着難以琢磨的情緒,以前他希望靜萱公主能夠成爲讓他值得驕傲的女兒。他教靜萱公主騎術武術,卻從沒教過她勾心鬥角耍手段,他隻願靜萱活得灑脫,卻沒想過身爲暨國公主應該做的事情。可是現在北國之戰迫在眉睫,南國雖然願意借兵卻要求和親,若真是讓靜萱去了南國,她這個性子該如何能夠在後宮生存?
靜萱公主張了張嘴,眼中一片黯然。
尖細的聲音忽然從殿外響起:“皇後娘娘駕到!”
顧畫蕊一時看不懂皇上什麽意思,當聽到皇後到來之時,她心忽然猛地一跳,但願皇後不會是來爲難她們的。
作爲千秋宴的主角,皇後自然盛裝濃抹,髻間九鳳銜珠鳳冠順着她的移動而翩翩搖曳,長及拖曳的裙擺用金線繡着展翅高飛的鳳凰,那鳳凰栩栩如生好似要從衣間飛出一般。
顧畫蕊低頭自然看不到皇後的容貌,卻能聞到陣陣熟悉的幽香從鼻尖拂過。
待那繡着鳳凰的裙擺從面前搖曳而過,顧畫蕊腦中精光一閃,這熏香不正是宸妃娘娘宮中所燃的香?
皇後入宮多年,與皇上有着非一般的感情,她面帶淺笑同皇上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皇上颔首,面色仍舊陰沉。
被冷落的皇後倒也面色平平她微微轉身注意到地上跪着的三人,疑惑道:“靜萱莫不是又惹皇上不開心了?”
皇上冷哼,冷眼看着靜萱:“還不趕緊向你母後賠罪?”
忍着眼中欲要滑落的淚水,靜萱沖着皇後叩首:“請母後責罰。”
皇後一頭霧水地看着靜萱:“好端端地爲何要責罰你?”
視線被氤氲水汽所朦胧,靜萱公主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起此事。
看靜萱遲遲不語,皇上冷聲道:“還不是馴獸苑之事,白白讓你的千秋宴染了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