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媽媽看着正在銅鏡前坐着的顧畫蕊,眼中略微帶着谄媚之色,“大小姐,老太君身子不适,而夫人又卧床不起,所以按照老太君的意思,晚宴之事還需讓大小姐多多費心。”
銅鏡之中的嬌顔有些模糊,月濃手腕翻轉利落地替她挽出一個十字髻,又從首飾匣中取出鎏金鑲玉鳳形金步搖插入髻間。
顧畫蕊随手拿了對翡翠耳環,側頭戴上,目光卻從鏡中看向孫媽媽,“祖母既然身體不适,待我先去她院裏瞧瞧,晚宴之事我再同祖母商議一番。”
“那行,老奴這就先回去同老太君說一聲。”孫媽媽滿臉笑意,說完行了個禮便匆匆離開。
往昔的花朝晚宴,都是由老太君操辦,顧長衛在宮中,需得傍晚時分方能歸來。老太君今年将花朝晚宴交給她,偏偏是今日,也就是說老太君基本已經準備完畢,不過就是讓她走個過場而已。
而孫媽媽面帶谄媚,無非就是因爲老太君對顧畫蕊的重視。
但在顧畫蕊看來,老太君此舉更像是在安慰她,安慰那日去玉泉寺所發生的種種。
水袖将前兩日錦繡紡送來的衣服抱來,她看了眼仍在晃動的門簾,笑道:“今日花朝節,小姐穿上前些日子新做的衣裳,讨個吉利。”
顧畫蕊看了眼,微微颔首。
這時盈娘端着提梁盒走進來,看顧畫蕊仍穿着中衣,她将提梁盒放到桌上,從裏取出一碗紅棗銀耳羹,“剛剛奴婢路過四喜胡同瞧見了三小姐,想必是去老太君那請安,小姐還需快些才行。”
“無妨,照着往常的時辰去就行。”說罷示意水袖和月濃替她更衣。
内穿蜜色對襟襦裙,外罩同色錦緞外衣,腰間系着玄色金線繡蓮花娟帶,右側挂着吉祥玉佩宮縧, 随着顧畫蕊蓮步輕移,繡着孔雀的繡鞋從裙擺之下若隐若現,孔雀頭上綴着一顆南海珍珠。
老太君端坐主位,今日這般重要時日,她穿着隆重,銀白的發絲皆數挽起,帶着一副翡翠頭面,皺紋滿布的臉上自打瞧見顧畫蕊便笑意不減。
顧畫蕊上前行禮,“蕊兒給祖母請安,願祖母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頭上金步搖随着她的動作不停搖曳,美不勝收。
在暨國,而花朝節是最重要的節日之一,屆時全家團聚,直到子時方才散去。而且因一年之計在于春,所以花朝節也是一年初始的象征。
隻見老太君臉上笑意更甚,招手示意顧畫蕊上她身側,“就你這丫頭嘴甜,隻是年紀越大活着也是你們的累贅。”
顧畫蕊順勢坐在老太君身側,水眸因笑意而眯起,黛眉輕挑,“祖母盡是胡說八道,蕊兒才不會覺得祖母是累贅,祖母是蕊兒的福澤。”
一旁的顧錦穗來得已經有半個時辰,可老太君卻從來都冷淡淡的,更别提開口讓她坐下。她眼眸低垂,恰好看到顧畫蕊坐在椅子上,露出襦裙外的繡鞋,上面的珍珠看得她眼疼!她視爲珍寶的南海珍珠,居然被顧畫蕊這般随意的綴在繡鞋之上!
顧錦穗心中忿忿不平,卻故作柔順道:“姐姐說的沒錯,祖母是我們的福澤,又怎麽可能會是累贅呢。”
老太君沒想到看似膽小的顧錦穗居然會插話,她面色一滞,轉而松開顧畫蕊的雙手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道:“你們都是孝順的。”
盡管顧錦穗克制住情緒,可略微顫抖的肩膀還是将她的情緒暴露無遺。
從鎮年獸事件之後,顧畫蕊就沒打算再把和顧錦穗那點兒薄弱的血脈之親放在心裏,她将手上放在腿上,同老夫人道:“祖母,剛剛聽孫媽媽說,您有意将花朝晚宴交給我來辦,但是我恐怕自己會辦砸……”
“沒事,李管家會從旁協助你,所有事宜我都已經交代給李管家,你就放心去辦吧。”
顧錦穗在旁望眼欲穿,可老太君從未正眼看過她。
而顧畫蕊睨了眼顧錦穗,她莞爾一笑,“祖母,左右三妹妹也無事,不如讓她和我一起操辦花朝晚宴如何?”
顧錦穗心裏敲響警鍾,她可不認爲顧畫蕊會有那麽好心。可是……操辦花朝晚宴,若是她能夠辦好,那麽勢必會讓老太君和顧長衛對她另眼相看!
老太君這才淡淡看了眼顧錦穗,渾濁的眸中帶着意味不明的情緒,但又不好拂了顧畫蕊的意思,便道:“若是需要幫手,那就讓錦穗幫你。”
顧畫蕊淺笑颔首,“謝祖母!”說完看了看屋内,她疑惑道:“好久都看到過懷瑞,他現在是不是長大了許多?”
自從沈芷喬身子越來越弱後,顧懷瑞就徹底放在老太君這裏照顧,待年紀大些,就跟着顧長衛一同在前院待着。
提到唯一的孫子,老太君面上笑意盈盈,“那孩子也是乖,比着前些日子是長了不少,隻是早上醒的早,剛剛見他睡着,就讓奶媽帶着他去睡覺,待你辦好花朝晚宴,就能見到他了。”
“那真是好,恰好我前些日子釀了百花釀,今晚定要讓懷瑞先品這第一杯。”顧畫蕊水眸帶笑,顧盼神飛。
老太君訝然道:“百花釀?若是你釀的好,祖母可是有獎勵的。”
顧畫蕊嬌顔之上帶着幾分得意,仿佛老太君的獎勵已是她囊中之物一般,“那祖母可要放心,蕊兒可要最好的獎勵。”
“行行行,趕緊帶着你三妹妹去辦正事吧,祖母還有帖子沒有寫完。”顧府主母重病,那花朝節拜訪回訪的帖子自然隻能讓老太君親自來寫。
顧畫蕊笑着起身,“蕊兒曉得了。”
顧錦穗緊跟顧畫蕊出了院子,二人之間十分沉默,一時之間也沒有人出聲打破着尴尬。
路過四喜胡同,顧畫蕊停下腳步,轉身一臉笑意地望着顧錦穗,俨然一副好姐姐的樣子,“三妹妹,我這就要去大廚房瞧瞧花朝晚宴的菜式,不如你去找李管家,注意着主廳需要擺放的花卉,還有主廳讓的東西暖閣,都要收拾好了。”
顧錦穗十指緊緊相扣,略帶爲難,“姐姐,我從來都沒有辦過晚宴,不如就讓我跟着你打下手好了,省得我出了茬子讓祖母不開心。”
然而顧畫蕊怎麽可能會被她故作柔弱而心軟,如果帶着顧錦穗,誰知道顧錦穗會不會暗中給她下絆子,而兩個人分開,也好讓她看看顧錦穗本事如何。
想到這裏,顧畫蕊意有所指道:“三妹妹的本事,我還是放心的。更何況隻是花卉和暖閣打理而已,三妹妹一定可以的。”說完便帶着水袖月濃轉身離去。
顧錦穗險些将指甲扣斷,顧畫蕊說得簡單,可是花卉擺放還得揣測顧長衛和老太君的喜好,還有東西暖閣,是晚宴過後團聚之地,容不得半分差錯!她真的很難保證顧畫蕊不會暗中使絆子!
出了四喜胡同,水袖探着頭問顧畫蕊,“小姐,若是三小姐辦砸了,老太君會不會責怪小姐?”
月濃身後戳了戳水袖的後腦勺,她一臉嫌棄,“水袖,你這兩天是不是睡傻了?三小姐的目的你還沒看出來?她無非想用這次花朝晚宴而讓老爺和老太君對她刮目相看,她又怎會将此事辦砸。”
大概是被戳疼了,水袖眼中一片氤氲之氣,捂着後腦勺一臉委屈道:“就知道欺負人,奴婢也是因爲擔心小姐而已。”
顧畫蕊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她将腰間散亂的吉祥宮縧整理好,微微一低頭便露出潔白無瑕的頸間肌膚,“水袖這話也隻能在咱們漪瀾院說說,出去了可不能說漏了嘴,哪日得了空你可得同月濃好好學學。”
水袖也知道自己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因此被顧畫蕊這麽講,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反駁,便悶悶地跟在顧畫蕊身後。
花朝晚宴的菜式從早上就開始準備,特别是湯類,很多都需要幾個時辰的時間準備。
大廚房的管事婆子跟着顧畫蕊查看菜式和甜品,菜式看過菜單即可,甜品卻要當場定奪,而需要定奪的甜品都已經準備好放在一側的桌上。
八碟糕點,樣式各有不同,她捏了塊杏仁酥放入口中,入口即溶留下酥香之感,她便點頭道:“就按照這八份來,還有團聚時吃得杏仁、柿餅和年糕等,都要準備妥當,祖母一向對這些很講究。”
“都已經準備好,保證不會出錯。”婆子殷切地跟在顧畫蕊身後。
桌上準備讓她做定奪的糕點自然已經無用,顧畫蕊同婆子吩咐,“這些糕點你們都分着吃吧,那份杏仁酥用油紙給我包好,我要帶走。”
顧畫蕊正要離去,又想起一事,她回身道:“花朝晚宴的百花釀我已經釀好,廚房隻需要準備好桃花釀和梅花酒即可。”
廚房事宜大多都和去年相似,婆子也知道顧畫蕊不過來走個過場,但耐不住老太君喜愛顧畫蕊,便笑着點頭,“老奴都記清楚了。都會按照大小姐的囑咐将東西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