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比自己想象中得還疼……
盈娘手一抖,剪刀帶着血液掉落在地上。
老太君聽了幾個時辰的講禅,又在老方丈的安排下用過午膳,這才帶着衆人悠悠歸來。
回到自己的住處,老太君剛接過丫鬟遞來的熱茶,便想起來顧畫蕊,她渾濁的眸子帶着一縷隐晦之色,同身旁孫媽媽道:“大小姐那裏有沒有傳消息過來?”
孫媽媽剛遞給老夫人一個小手爐,“聽說昨日回府的丫鬟已經歸來,其他消息倒也不曾聽說。”
“李權呢?”
“這……”孫媽媽一時爲難了,她真沒聽說李權的消息。
老太君隻覺得事情有些不妙,她放下茶杯,“你派人去大小姐那裏探探消息。”
眼看孫媽媽就要離開,老太君思忖片刻,便出聲阻止孫媽媽,“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吧,順便去看看蕊兒現在身體如何。”
月濃正要端起桌上的藥走來,看到盈娘的動作,她放下藥碗急忙跑來,“你怎麽又這般作踐自己?!”月濃用手去捂盈娘的傷口,那血液從指縫中流出,看得她一陣眩暈。
顧畫蕊被她們吵醒,還未睜開惺忪睡眸,便先感受到腿上的疼痛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剛想喊水袖問問盈娘如何,便聽到月濃着急的聲音。
她心中一急,起身望去,卻見盈娘孱弱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有血液不斷從盈娘胳膊上滴落。
“好端端的,你又是做什麽?”顧畫蕊走到盈娘身側,望着她眸中氤氲水汽,一時也不忍心責怪她,隻能同月濃吩咐,“這個時間恐怕祖母已從那邊兒歸來,定能聽說盈娘回來之事,你和水袖趕緊幫盈娘換衣、包紮。”
忍着臂間痛楚,盈娘身子一側無力倒在月濃懷中,泫然欲泣。
顧畫蕊怎麽都沒有想到老太君會來得如此之快。盈娘剛被月濃和水袖帶出去不久,她便聽到院内傳來陣陣嘈雜的腳步聲。
她剛爬到床榻之上躺好,就聽到水袖刻意提高的聲音,“老太君安好,小姐身體不好,恐怕不能起身相迎。”
話音落罷,“吱”的一聲雕花木門被從外推開。
透過灰白床幔,顧畫蕊看到一名婆子扶着鬓發如銀的老太君靠近床榻。
門外冷風吹動屋内帷幔,顧畫蕊一陣輕咳幾聲,病弱的聲音從床裏傳入,“可是祖母?月濃,快快将我扶起。”
這段時間水袖跟着顧畫蕊耳濡目染,倒也是學出顧畫蕊幾分狡黠,聞言她眼波流轉,小跑至床榻之旁,“小姐,月濃正在替盈娘處理傷口,你有什麽事情吩咐奴婢即可。”
“受傷?!她不是回了相府……咳咳……”顧畫蕊面色如雪,猛然掀開床幔用力坐起,卻因用力過猛而止不住地咳起來。
老太君同身側孫媽媽相視一眼,而後老太君顫巍巍地走到床旁,面色擔憂,“你先别激動,若真是出了什麽事情,祖母定會替你做主!”
顧畫蕊捂嘴咳個不停,本來慘白的面色因呼吸不暢而出現一片赤紅,聽到老太君的話她低垂的眼眸閃過嘲諷,這次玉泉寺之行,也算是讓她看清自己在顧家人心中的地位!
縱然心中驚濤駭浪,擡首後,她仍舊面色波瀾不驚,水眸之中唯有對盈娘的擔憂。
她穿着月白色的輕紗羅裙,一陣劇咳之下身子不停發抖,孱弱的模樣讓老太君心中憐惜不已,“孫媽媽,你去側屋瞧瞧那丫鬟傷勢如何?若是無事便帶來問話。”
水袖欲言又止地看着顧畫蕊,終歸任由孫媽媽離開。
老太君正要詢問顧畫蕊身體如何,便聽到盈娘喘籲籲的聲音:“奴婢有罪!”
就在老夫人回首之間,盈娘已經推開月濃,踉踉跄跄地走到老太君面前“撲通”一聲跪下。
盈娘青絲淩亂地披散在身後,姣好面容髒兮兮的,衣衫不整,最爲顯眼的便是手臂上剛包紮一半的傷口,猩紅血迹幾乎染了半個衣袖。她臉上帶着淚痕,驚恐未定。
老太君心裏一驚,不悅擰眉,“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李權怎麽沒有同你一起回來?”
此時水袖半坐在床榻之上,将顧畫蕊扶起宛若無骨般依靠在自己身上。
顧畫蕊想起自己還未同盈娘講昨夜經曆,唯恐盈娘講錯而誤了大事,便趕在盈娘之前憤然開口,“祖母不是派了侍衛護送?你怎會如此狼狽不堪?究竟是何人将你害成如此?!”
水袖裝模作樣的低泣幾聲,“小姐莫要動氣,還是先聽盈娘說吧!”
顧畫蕊對于老太君還是有所顧忌,生怕說太多而出現漏洞,便靠在水袖身上,一副絕不罷休的樣子。
老太君摸着手腕間的小葉紫檀佛珠,渾濁的眸子帶着探究,她望着盈娘哽咽着說出昨夜經曆,面色平平根本看不出心中作何想法。
“昨天就在快要入城時,有一夥黑衣人忽然出現,他們先是截取我們身上錢财,更要揚言将我們綁走賣給人牙子,李侍衛爲了讓我逃出來,被那些人亂刀砍死……”
李權死了,便是死無對證。
寂靜的屋内,僅有盈娘時不時的啜泣聲。
老太君的視線終于從心有餘悸的盈娘身上轉向顧畫蕊,隻見顧畫蕊眸中閃現盈盈之光,她心想這個孫女最近變了很多,旁人或許不曾注意,但她清楚。
以往的顧畫蕊心高氣傲嚣張跋扈,現在行爲得體榮辱不驚,她人雖老,眼睛卻沒有花。但這樣的性子,才像是沈芷喬的女兒!
顧畫蕊沒有忘記現在自己是病弱之軀,柳眉微微一動,掀開錦被想要掙紮起來,聲音更是嬌弱:“父親是當朝相爺,那些賊人出現難道隻是巧合?而盈娘的去向是我們臨時決定,現下出了這般事情,還望祖母替李侍衛主持公道!”
她絕口不提盈娘,是因爲她清楚李權的死才能讓老太君重視此事。
正在老太君思忖之時,有一婆子忽然開口道:“老太君,盈娘雖是弱女子,她卻連夜躲避賊人趕往玉泉寺,這番風采實在令老奴自行慚愧!”
顧畫蕊悄然擡眸望去,那婆子眼中稍縱即逝的狠毒卻映入眼簾,她不禁氣結,當真是落井下石。
盈娘也是明理人,這婆子看似替她講話,可是話裏行間卻指出她一弱女子,怎麽可能躲避心狠手辣的賊人連夜趕到玉泉寺!
站在老太君身側的孫媽媽不禁瞪了一眼那婆子,那人面色驟然一白,急忙跪地求饒,“是老奴多嘴,還請老太君和大小姐責罰。”
縱然如此她眼中的幸災樂禍還是被顧畫蕊瞧得一清二楚,顧畫蕊忍下心中驚濤駭浪,低頭淺語:“你有何錯?盈娘九死一生趕來玉泉寺,而這所有的事情皆因我而起,說來是我對不起李侍衛。”
顧畫蕊一句“你有何錯”将所有事情推給那個婆子,仿佛不曾聽懂剛剛婆子話裏意思。
但顧畫蕊不認識那婆子,一旁的水袖和月濃卻清楚了然。昨日借着老太君之意非要探視顧畫蕊,可不就是這婆子!昨日沒有成了她意,今日居然敢光明正大的爲難!
好在老太君神色淡然,看都沒看那婆子一眼,她行至床畔,拉起顧畫蕊宛若柔荑般的雙手,頗爲語重心長:“年關祈福乃是府中要事,此事不易張揚,況且你身子不好,此事無需你來操心,待回了府中,祖母定然會給你一個解釋。”
“可是祖母……”顧畫蕊水眸帶着着急,可若仔細來瞧,定能發現那一抹着急以後所掩蓋的冰霜之寒。
老太君輕拍顧畫蕊手背,“你好好休息,明日的還需要去主寺誦經,你若是有力氣下床,便陪着我們。”說完也不給顧畫蕊拒絕的時間,将顧畫蕊雙手松開,小心翼翼地放入錦被中,而後起身意欲離開。
行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盈娘身側,老太君停步斂眉看着盈娘,語氣生冷:“你且安心養傷,真真假假我自會分辨,至于李權,你倒時把地址給孫媽媽說一聲,一會有人将李權後事安排妥當。”
盈娘隻覺得後背發涼,宛若置身冰天雪地之中,卻不由得慶幸,好在老太君沒有當場問她具體地址,不然她如何能夠說得出來!
将顧畫蕊平安送回,夜禦天并未急着離開,而是在玉泉寺尋了一處院落,靜觀其變。
送走領路的小沙彌,夜禦天踱步至桌邊,拎起桌上相對簡陋的茶壺爲自己倒了杯清茶,茶壺剛一放下,便聽覺四周似有風吹草動之聲。他輪廓分明的冷硬俊顔一片凜然,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撫在茶杯邊緣,聲音沉重,“出來吧。”
眼前暗影閃過,刹那間便有一名穿着黑色勁裝的男子手執長劍單膝跪地。
來者便是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