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喬輕歎一聲,眼眶也是有些泛紅,她平日裏多數時候冰雪一般的清冷模樣,哪曾有過這般柔弱的樣子。沈芷喬似帶了無限眷戀的道:“蕊兒,你要記得,能依靠的隻有你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沈芷喬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似是想起了什麽一般。
顧畫蕊離得近,自是不注意到了沈芷喬的反應。沈芷喬在顧畫蕊心目中實在是謎一般的存在,前一世年紀小時隻覺得母親冷冰冰的不好親近,後來長大了母親卻是不在了。重生一世,這樣的感受尤爲強烈。
以沈芷喬的風華絕代,覺非一個丞相府夫人能夠承受的住的,沈芷喬給她的感覺好似九天神女下凡一般。據顧畫蕊從老太君和府裏老人們那裏聽來的隻言片語,在太爺爺那一輩,沈家、顧家兩家似乎相交不淺,甚至說,當年的顧家老爺曾經替沈家老太爺擋過刀。沈家老太爺躲過一劫,顧家老爺卻是身受重傷。
以此,後來顧家家道中落,沈老太爺卻是毅然決然的将孫女沈芷喬嫁給了當時上京趕考的窮書生顧長衛,後來更是扶持着顧長衛一步一步坐上了丞相的位置。
可是,現在兩家的老太爺、老爺都已是不在了,顧長衛自己也已經有了年歲,當上了顧家老爺。老一輩的人也就隻有顧家的老太君還在了,顧畫蕊的舅舅如今掌管顧家的産業,又多是在南方發展,所以如今兩家的交情比起當年已是淡了許多。
莫非真想遠不是自己知道的這些?顧畫蕊心中突然産生了一絲對當年事情的好奇,她突然很想探究沈芷喬的過去,究竟是什麽樣的環境打造出了沈芷喬這般的人兒。
轉瞬之間,顧畫蕊已是心思百轉,想到這裏,顧畫蕊也是連忙開口道:“母親,您當年爲何會嫁到丞相府,不,您當年爲何會嫁給我父親?”當年沈芷喬嫁給顧長衛的時候,顧長衛不過是一個進京趕考窮酸書生罷了。
顧畫蕊知道,這般冒失的過問父母當年的舊事是極爲失禮的事情,可是她卻是有着一股強烈的想要知道這些事情真相的沖動。那種感覺,就好像,她這次若是朝着沈芷喬問清楚,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知道這些了……
沈芷喬聽了心中卻是一驚,顧畫蕊爲何這樣問,莫非顧畫蕊是察覺到什麽了嗎。此時正隐在内間屏風後的嬷嬷老淚縱橫的臉上也是流露出震驚之色,小姐有了前一世的波折當真是不同了啊。
沈芷喬也不再急着催促顧畫蕊離開,玉泉寺的事情就先放到一邊,橫豎帶來的危險是遠大于帶給顧畫蕊的收益的。沈芷喬在腦中快速思考着如何回答顧畫蕊,她斟酌着言辭,剛一開口卻是輕咳出聲。顧畫蕊見狀,連忙湊上去幫沈芷喬輕拍着背部。
窗外的天色已是大亮,打掃收拾準備早膳的丫鬟婆子也是忙碌起來,窗外時不時傳來陣陣的說話聲。
而在另一邊的玉泉寺中,水袖月濃二人卻是難掩一臉的疲憊之色,她們正一宿幾乎未曾安眠,天還未亮的時候三人便已是聚到一起商量着各種應對之策。
此時盈娘正穿着顧畫蕊的衣服裹在厚厚的錦被當中,臉上蒙着面紗,投上也是蓋着一塊錦帕。一旁的水袖月濃二人時不時的将錦帕取下來,沾了水在蓋在盈娘頭上。
盈娘此時的裝扮确實是很滑稽,引人發笑,可是此時的三人卻都是笑不出來。要是被人發現顧家大小姐年關祈福之際卻是一夜未歸,這可是極爲失禮失德的事情,若是傳出了,這對顧畫蕊的名聲可是極大的影響,甚至會影響到她與二皇子的婚事。
她三人等了整宿,随着天亮的越來越近,顧畫蕊卻仍是未歸,她三人更是急的如熱鍋之上的螞蟻一般。此時天已大亮,不得已,她們隻能出此下策,讓盈娘繼續冒充顧畫蕊躺在床榻之上裝病。今日的情況可絕非昨日能比,昨日一直在馬車上,可今日稍下還要在老太君的帶領之下到方丈那裏祈福,如何能蒙混過關。
“水袖,你别再一副慌裏慌張的心虛樣子了,要想騙過别人,首先你自己得在心裏将躺在床榻上的盈娘當成小姐啊。現在把自己說服了,然後你守在這裏,我去回禀老夫人。”月濃冷靜的開口道。
“好,好,月濃,我聽你的。”水袖聽了月濃的話,頓時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忙不疊的開口應道,說罷便是不斷的深呼吸,嘴裏更是念念有詞。
“水袖,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改口了,床榻之上躺着的不是盈娘,就是小姐,盈娘此時正在丞相府替小姐看望夫人呢。”月濃一邊說着,雙眼更是緊盯着水袖。
水袖在她的注視之下,下意識的開口道:“嗯,床榻之上躺的是小姐,盈娘已經回了丞相府了。小姐昨夜未曾休息好,再加上旅途勞累、憂心夫人,所以今早感了傷寒病倒了。大夫說要好好休息,注意保暖,所以此時不宜見人。”
“嗯,若是碰到有人來看望小姐,統統這樣回他。切記,千萬不要讓人掀了小姐的面紗,但是也不要太過刻意,以免漏了馬腳。”囑咐完水袖,月濃便走到了床榻邊上。
月濃微蹲下身子握住盈娘的手說道:“盈娘,此次真的是苦了你了,唉——”月濃一聲長歎,甚至帶了一絲哽咽。盈娘聽了月濃的話,連忙反握住月濃的手,急急開口道:“月濃别再說了,小姐對我有救命再造之恩。”盈娘語氣之中卻是說不出的虛弱,甚至說這麽一句話都是耗了好些力氣一樣。
盈娘語氣之中的虛弱可絕不是假裝出來的。先前天将亮未亮的時候,月濃提出了由盈娘半成顧畫蕊卧床裝病的主意的時候,盈娘聽了卻是有些反對,這法子實在是太冒險了。
可是事到如今卻也實在是别無他法,盈娘自己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不過盈娘爲了盡可能的彌補這法子之中的漏洞,她咬咬牙不顧水袖月濃的阻攔,脫了外衣硬是到寒風之中澆了幾盆冷水。
後面盈娘自己哆嗦的太厲害,甚至已經握不住舀子。她顫抖着一字一頓的要求月濃水袖二人繼續幫她澆水,月濃水袖二人手顫抖着将一舀子一舀子的冷水澆到盈娘身上。
澆完正盆的水,水袖月濃二人已是泣不成聲。
水袖流着淚用厚厚的錦被将面色蒼白如紙、全身都是在不斷顫抖的盈娘裹住,盈娘卻是艱難的扯出一絲僵硬的笑,斷斷續續的說着:“水,水袖,你,你等下,試試,我到底,到底發燒,了嗎?如,如果還不行,我,我們繼續……”
“好了,好了,盈娘别說了。”一旁的月濃再也忍不住,走上前抱住渾身顫抖的盈娘,“蒼天可鑒,小姐,您可一定要平安回來啊。盈娘,小姐,小姐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盈娘從錦被之中伸出一隻手也是輕抱住月濃,“會,會的,小姐,小姐一定會,沒事的……”“好了,好了,盈娘,别再說了,先躺下。”水袖聽着盈娘斷斷續續的話,心中更是一痛,所以她也是連忙開口打斷了盈娘。
似是受到了月濃情緒的影響,水袖也是再一次回想起了先前剛剛發生不久的事情,登時眼眶也是有些泛紅。不管這次能否幫小姐瞞住,不過結果如何,她隻知道,盈娘寒夜淋冷水的一幕必會永遠印到她腦海之中了。
此一幕,她永不會忘。
而在這一刻,盈娘作爲一個外來人也是徹徹底底的走進了水袖月濃的心中,得到了她二人完完全全的認可與欽佩。
“月濃,别再叫我盈娘了,叫我小姐,我得适應一下。若是在人前漏了陷,我們可就功虧一篑了。”盈娘看到水袖月濃二人似乎眼眶又有泛紅的趨勢,所以她連忙開口轉移話題。
水袖聽了,也是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說什麽她也會攔住那些要來看望小姐的人的。且不說小姐平日裏着實待她不薄,就單論盈娘所做出的犧牲,若是她說漏了嘴,怎麽對的起盈娘的犧牲呢。
盈娘原本身子底子就不好,而且舟車勞頓、一宿未眠,再加上冷水的刺激、心理上的壓力,此時此刻的盈娘即便未曾發燒,身子的狀态也已是差到了極點。
月濃水袖盈娘三人再次準備一番,月濃便是告别了她二人,向着老太君房中走去。短短不過幾步路,月濃在心中已是将要說的話準備了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