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思前想後,躺在床榻上的盈娘隻覺得實在是躺不下去了,她“啊”的一聲叫出來,企圖以此緩解心中的焦灼。卻在她輕喊出聲的下一秒,外間卻是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起身穿衣聲。
果然不多時,水袖和月濃已是一臉疲倦的從外間探出頭,語氣之中說不出的疲累,“盈娘,你怎麽了?”夜深人靜之時,所以月濃水袖二人也不再朝着盈娘小姐長小姐短的喊,索性稱呼回了盈娘。
盈娘将自己的焦灼擔憂一股腦的吐露出來,月濃聽着眉頭卻是皺的更深,“我與水袖也是如此想,算了,反正也睡不着了,我們索性現在計劃一下等天亮了如何行事罷……”終究是月濃最先冷靜下來,開口對盈娘說道。
盈娘水袖聽到月濃平靜的聲音,仿佛突然有了主心骨一般,紛紛開口接道:“好,好,月濃,還是你冷靜,我都聽你的。”
而此時衆人都在擔心的顧畫蕊卻已是顧不上想那麽多了,她現在隻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凍在假山石頭上了。後半夜寒風漸起,原本單單是空氣之中的冷意就已是讓人四肢都要凍僵了,現在陣陣的冷風刮在臉上,寒刃一般。
此時此刻的顧畫蕊腦海之中已經沒了什麽多餘的想法,滿心滿念卻都是都溫暖的渴望。可是尚存的理智還是在不斷地提醒着她外面的危險,可是對于現在的顧畫蕊來說,外面有什麽危險她不知道。她隻知道,若是在這裏待到天亮,不要說從敵人之手逃脫,她自己便是先凍死在了這裏。
顧畫蕊掙紮着企圖在假山中間狹小的夾縫之中活動一下身子,僵硬的四肢,還有已經失去了直覺的手腳。顧畫蕊咬咬唇,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她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到耳部,努力探聽着外面的動靜。
她想知道四皇子此時怎麽樣了,她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渴望着旁人的救贖。先前她一遍一遍的跟自己說要靠自己,世間之人那麽多,可以依靠的不過自己一人罷了。可是她還是太沒用了,一點忙都幫不上……
寒冷、饑餓、焦慮、緊張等等太多太多的消極情緒在顧畫蕊的心中膨脹着,一點一點的摧毀着顧畫蕊的理智,顧畫蕊的情緒幾近崩潰。她想哭,卻是發現此時的她已是連流淚的力氣都沒有了。
“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母親救救我,夜禦天救救我……”顧畫蕊嘴唇翕動着,但是幾近幹裂的嘴唇卻是發不出什麽聲音,她在心底一邊一邊呼喊着。絕望,慢慢爬上顧畫蕊的心頭,顧畫蕊放棄了掙紮,眼睛輕輕的阖起。
可就在此時,她仿佛聽到了有人在輕聲呼喚着她的名字,“顧畫蕊,你在哪裏,顧畫蕊,你在哪裏……”
“那聲音好熟悉,”顧畫蕊喃喃着,“是誰啊,是誰在喊我的名字?”顧畫蕊聽到了那一聲一聲的呼喚,她想回應那聲音,她想起來,但卻仍是閉着眼睛呆呆的一動不動,在寒冷之中,她的肢體仿佛已經不受大腦的控制了。
“顧畫蕊?你在不在……”那聲音很輕,似乎越來越近了。
“夜禦天,是你嗎,是你來救我了嗎,是神派你來救贖我的嗎?”顧畫蕊閉着的眼睛終于是微微睜開一條縫,嘴角也是泛起一絲笑意,她費力的舔舔嘴唇,終于是開了口:“我在這裏。”
又仿佛回光返照一般,顧畫蕊睜開的眼睛閃爍着一樣的明亮,“夜禦天終于來救我了。”她腦海之中滿滿的都是這樣一句話,顧畫蕊隻覺得全身似乎又有力量了一樣,她掙紮着,終于是站起身。
那人似乎聽到了顧畫蕊的回答聲,再說話時聲音之中明顯的多了一絲喜悅:“顧畫蕊,你在哪呢?”
這次的聲音已是極近了,此時的顧畫蕊也已經清醒了過來,清醒過來的她自是輕而易舉的辨别出了這聲音的來源,哪裏是夜禦天,分明是四皇子的聲音,顧畫蕊禁不住心頭劃過一絲失望,終于得救了的喜悅也是被這失望沖淡了一些,“夜禦天,你在哪裏?爲什麽不來救我?”
在情緒崩潰之時,顧畫蕊已經完完全全卸去了平日裏僞裝,在最危險的時候,她最先想到的想要依靠的人,正是夜禦天啊。即便她在心中一遍一遍的自我否定,一遍一遍的否定夜禦天,可越是否定,夜禦天在她心目中的樣子就越發的肯定。她根本離不開夜禦天啊,她根本不敢想象若是失去了夜禦天,她會變成什麽樣子……
顧畫蕊憑借着自己的力量,終于是從假山的縫隙之中沿着原路返回。剛剛從假山之中脫離,顧畫蕊隻覺的腿一軟,似乎所有的力氣都在攀爬中被耗光了一樣。
就在顧畫蕊軟軟的向地上倒去的時候,她預料之中的冰冷疼痛卻是并未出現,她睜開眼睛便是剛好落盡四皇子關懷的眼神之中,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恰恰在此時接住了她。
顧畫蕊感受着身子四周的溫暖,她鼻子一酸,便是險些落下淚來。突然的溫暖竟是如此美好,此時的顧畫蕊将自己的大腦之中放空,任由自己全身心的陷入這溫暖之中。她一遍一遍的輕聲說着:“謝謝你,四皇子,謝謝你……”那聲音因爲主人的虛弱細如蚊喃,但是四皇子卻是一字不落的聽在耳中。
四皇子看到顧畫蕊眼中閃現的淚花,聽到顧畫蕊一遍一遍喃喃着的道謝話,他心中最爲柔軟的一處似乎被觸動了。四皇子現在的隻覺得,先前那般拼命的打鬥,甚至不惜以命搏命也要将後門處的那幫刺客趕盡殺絕,都是值得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先前在那等面對那種勁敵,在那等境地之下,及時的脫身離去明明才是最明智的選擇,若是之前的他,二話不說一定會選擇最明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抽的什麽風,偏偏要用那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
然而此時的四皇子,感受着懷抱中的柔軟,突然發現自己剛剛的選擇才是最爲明智的。
四皇子抱着顧畫蕊,悄悄運轉着内力溫暖着顧畫蕊冰冷的身子,他将下颚輕輕搭在顧畫蕊的頭頂上。四皇子不說話,也不催促,即便此時的境地的是何等的兇險,他就這樣摟着顧畫蕊,靜靜的……
一瞬萬年。
他們相擁了多久,一瞬間?一刻鍾?一萬年?沒有人知道。
四皇子隻知道此時的顧畫蕊已是脆弱到了極點,他極盡溫柔地抱着顧畫蕊,一手輕拍着顧畫蕊的後背,像是擁抱着一個易碎的瓷娃娃。顧畫蕊的意識漸漸回籠,當她看到自己此時竟是賴在四皇子懷中不出來,臉頰“騰”地一下變得通紅。
顧畫蕊反應過來的一瞬間,便是雙手用力,将四皇子推開。經過四皇子内力的溫養,顧畫蕊此時已是恢複了一些力氣。她推開四皇子之後,便是背過身去,強裝鎮定的開口:“多謝四皇子相救,此等大恩,日後四皇子有用得着小女子的,畫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隻是,眼下情形還很不妙,我們先行離開這裏在做商量。”
溫香軟玉突然離開,四皇子心中閃過一絲失落。可是下一刻,四皇子聽到顧畫蕊一番俠氣十足的說辭,不覺有些啼笑皆非,他還真沒想到,這個顧畫蕊會突然冒出這樣一番話來。按照戲本裏寫的那樣,俠客救了女子,女子不都是柔柔軟軟的以身相許嗎?何時,這以身相許竟是變成赴湯蹈火了。況且,自己堂堂一個皇子,能有什麽事情用得上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
“顧大小姐好生狠心,用過了在下此時卻是翻臉不認了……”四皇子故作姿态,幽怨的眼神配上委屈的語氣,哪裏有平日裏半絲的溫文爾雅。隻聽得顧畫蕊眼角一抽,心肝一顫。
四皇子嘴上調笑着,手上動作卻是未有絲毫的延誤,打橫抱起顧畫蕊的一瞬間,他腳下卻是一個踉跄。四皇子咬咬牙,提氣輕身,便是急速向着後門處閃去。突然被抱起,顧畫蕊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雙手也是下意識抓緊了四皇子胸前的衣襟。顧畫蕊驚訝之下,也是忽略了四皇子的那一下踉跄。
“放我……”顧畫蕊一句話還沒說完,便是被四皇子打斷:“噓——别亂出聲,聽我的吩咐,閉上眼睛。”四皇子沉穩的語氣讓顧畫蕊下意識的選擇了聽從,她閉上眼睛之後卻是暗自懊惱道,什麽時候自己這麽聽他的話了,還真是的。
顧畫蕊雖是暗自嘟囔着,緊閉的眼睛卻是未曾睜開,她隻糾結了聽話的問題,卻是忘記了,先前她明明還是提防懷疑着四皇子的。似乎從剛才的擁抱之後,她與四皇子之間,仿佛有什麽已經變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