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是有些剛愎自用,但也絕非一般的蠢人,自己派人觀察了這麽多年,才敢說的上是了解大皇子。
可那陌生的謀士,從出現在四皇子的視野中,不過短短數日,他又是什麽時候将這燕陵城中的一切摸得這麽清楚呢,他又是歸屬于何方的勢力?四皇子心中不斷思慮着。
說來話長,可其實四皇子這些個的想法不過幾次呼吸間便已是過了個遍。四皇子暫時将對那陌生謀士的猜測思量放下,把思緒回籠到當下,他實在是沒什麽把握帶着顧畫蕊順利脫身。
四皇子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情,他本質上也不是冒險的人,當下他輕歎一聲,轉頭對着顧畫蕊耳語道:“等下你找地方躲好,見機行事。若是我能擊敗他們,便回來接你出去;若是力有不敵,你便一個人回去,不用管我。”
四皇子說完完全不給顧畫蕊開口的機會便是提氣輕身向着隐蔽處閃去,顧畫蕊剛要脫口而出的話語也是被硬生生咽了回去。顧畫蕊看着四皇子轉眼已是消失不見的背影,她原地跺跺腳,心中卻是升起一絲煩躁,禁不住在心中嘀咕道,“兩個人做個伴總是好的吧……”
四皇子之所以走的這麽快,除了他對顧畫蕊的說辭外,更重要的事他感覺無法面對顧畫蕊信任的眼神。他護不了顧畫蕊的周全,所以四皇子隻能先行一人上前。可雖然他對顧畫蕊說讓她一人回去,不用管他。四皇子一人自是好脫身,可是顧畫蕊若是在此時自己原路返回房間,隻怕是兇多吉少。
莫說武功高強的刺客,即便是先前的漏網之魚,也不是顧畫蕊能夠抗衡。而且四皇子通過先前的交手也是能感覺出來這幫刺客殺意的濃厚,步步都是殺招,似乎今晚若是他們取不了顧畫蕊的性命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可現在實在沒有什麽更好地辦法了,橫豎四皇子怎麽做選擇顧畫蕊都是會陷入危險之中。現在也就隻能賭一把他能夠一人對付了後門處埋伏的那些人,或者說顧畫蕊在原路返回的過程中驚動的是大皇子的人,而非那些居心叵測來路不明的刺客。
顧畫蕊慢慢的也想通了四皇子如此匆匆消失的緣故,她心中倒是并沒有什麽特别的想法。四皇子非親非故,若不是看在夜禦天的面子,或許他們連相識的機會都不會有,四皇子爲她做到這一步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四皇子離開後,顧畫蕊并未在原地停留多久,看着籠罩在清冷月光下朦朦胧胧的一切,顧畫蕊心中卻是沒來由的生出一絲寒意。先前有四皇子陪着這種感受倒還未曾這麽強烈,現在隻剩了她一個人,這種寒意真的是,鑽心蝕骨一般。
顧畫蕊并未按四皇子說的原路返回,相反,她認真打量着腳下,小心翼翼的向着橫移的方向走着,她一邊走着雙手禁不住交叉疊在胸前,以求多一點溫暖。
先前看着她被關押的房間離着後門距離并不算太遠,現在向着橫移的方向挪了一步,卻是發現别有洞天。雖是寒冬,這院中卻仍有些許的繁茂的枝葉,染着一層陰影的綠色在月光的反射下,反射出莫名的詭異之色。
顧畫蕊看着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卻也在此時,她看到了院中重重枝丫之間後面若隐若現的一座假山。假山說不上大,但是借着夜色勉強掩住顧畫蕊的身形倒還是可以的。不知道房間之中的刺客和後門處埋伏的是不是一夥人,也不知道四皇子現在對付的怎麽樣了,太多的不确定性讓得顧畫蕊不敢輕舉妄動。
顧畫蕊咬咬牙,眼下看來假山中間的小空隙是最安全的藏身之地了。若是四皇子真的無法解決掉後門處的那些麻煩,她便在此處藏到天亮,若是能被人救出自是最好,實在不行等到大皇子的人出現來救她也是可以的。
顧畫蕊想通此處也是不再猶豫,看看天色距離天亮應該也要不了多久了,咬咬牙撐過去便是了,總不至于凍死在這裏。顧畫蕊喝口氣搓搓手,縮起身子便是靈巧的從一側鑽進了假山中間的縫隙中。
“還好自己晚膳吃得多。”顧畫蕊終于是鑽進去安置好自己,在這寒冷危險之中,她卻是不受控制的生出這樣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來。顧畫蕊将自己盡可能的縮成一團,還不知道要在這裏藏多久,所說這樣做不過杯水車薪,但是總是比沒有強。
假山突起的石壁正好擋住了顧畫蕊的視線,她縮在間隙中,頭盡可能的轉動着,方才能看清夜空之中那一抹月牙的全貌。顧畫蕊愣愣地看着那抹月牙,腦海之中有一瞬間的放空。
她真的感覺好累,突然之間放空的大腦之中卻是閃過了井底之蛙的故事。井底之蛙也是有井底之蛙的幸福吧,隻看得見井口處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那一方在旁人看來有些不屑的小天地已經是井底之蛙的全世界了。
它看不到更大的天地,所以自以爲擁有了全世界,或許也是一種幸福罷,簡單而又純粹的幸福啊……
那麽多人明明已經權勢滔天,卻偏偏還有行蠅營狗苟、吮癰舐痔之事,令人不屑與之爲伍。将旁人當作墊腳石踩着向上,旁人的幸福旁人的姓名哪及他們目标的萬分之一。
她顧畫蕊做錯了什麽,她明明想要避開,她隻想簡簡單單的過好自己的生活,她隻是想保護好親近的幾人而已。他們那些大人物之間的權勢,偏偏卻要扯上她,爲什麽騙騙是她,顧畫蕊心中滿腔的不甘。
“寓形宇内複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顧畫蕊喃喃的念叨着,努力平複着自己的心情……
夜府。
夜禦天一口鮮血噴出,本是戰戰兢兢單膝跪在地上的凝秀大驚之下已是站立起來,沖到夜禦天身旁語氣慌亂的問道:“主子主子,您怎麽樣,要不要派人去請明大夫?”
凝秀口中的明大夫自然說的是明岫岩,夜禦天需要恢複功力這等事情自是不能驚動太多人,宮裏名望高的太醫不敢請,可是一般的江湖郎中他們又是信不過,所以也就全權拜托給明岫岩了。
夜禦天卻是一擡手制住了凝秀的動作,甚至理都沒理凝秀的話,他徑直開口道:“把青竹叫過來,讓甲隊全員集合。”夜禦天說罷便是微阖起眼,擺擺手示意凝秀可以去了。
凝秀張張嘴卻是終究什麽也沒說出來,夜禦天在他們這些手下心目中就仿若神明一般,是永遠不會倒下的戰神。凝秀眼中滿是關切之意,她擔心夜禦天的身子,畢竟夜禦天剛剛從休養之中醒來,可醒來并不意味着恢複了。
凝秀看了夜禦天一眼,終于是低下頭,恭敬地道:“是。”然後轉身便是按照夜禦天的吩咐行動起來了。在凝秀心目中,夜禦天從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聽夜禦天的一定是沒錯的。所以即便心中有所顧慮,但仍是義無反顧的執行了夜禦天的命令。
可是,凝秀忘記了世間有個詞叫做“關心則亂”。心愛之人被劫持生死不知,在這種時候,定力強如夜禦天也是難免沖動行事。
凝秀知道夜禦天此時心情的急切,而且若是顧大小姐出了什麽事情,她與青竹怕是難辭其咎。所以,一出房門,凝秀便是施起了輕動,幾個閃躍便是出現在青竹身旁。
“主子醒了,讓你即刻過去書房見他。”凝秀見了青竹便是匆匆說道,她說完轉身也不待青竹回答便要離去。凝秀腳剛要邁出卻折了回來,悄悄傳音給青竹道:“主子很生氣,對顧大小姐的事情。”
說完這一句,凝秀終于是不再停留,匆匆離去。所以她也沒有看到青竹在聽完這句話之後一瞬間變得慘白的臉色,“終于還是擺脫不掉的嗎……”青竹突然仰頭看着漆黑甯靜的夜空,喃喃低語道,語氣之中說不出的滄桑悲涼,完全與往日的青竹判若兩人。同時,青竹雙手正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擺在身前,似乎是做着什麽奇怪的禮節。
青竹的“禮節”并未持續太長的時間,他突然全身一顫,像是突然清醒過來了一樣,眼睛之中也是重新恢複了平日裏的神色,仿佛他剛剛的那一番作爲是旁人所爲一樣。之後,青竹便是神色淡淡的向着書房的方向走去。
到了書房門口,青竹心中卻是突然生出一絲慌亂,畢竟此次事情是他自作主張所爲,若是顧大小姐真的因爲時間的延誤而有個三長兩短,大概夜禦天第一個不會放過的就是他。
不得不說,青竹和凝秀同時跟在夜禦天身邊時間久了,已是有了極大的默契,同時對于夜禦天的性子脾氣也是有了一些的了解,所以在面對夜禦天的時候所做出的猜測竟是驚人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