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就這樣吧,上路。”黑衣人那粗犷低沉的嗓門似乎都柔和了一絲。以顧畫蕊的細緻,斷是不會錯過黑衣人的絲毫表情變化。一環扣一環,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按着她的計劃進行。
顧畫蕊倒是不指望着路上能夠逃脫,哪怕她現在得以獨乘一騎,這荒郊野外的,手無寸鐵又手無分文的她即便逃脫了這夥人,說不定會落入更危險的境地。
她現在這種作爲,所爲的不過是能盡力的爲自己創造一個舒适一點的環境以保持體力,等等見到幕後之人,那才是重頭戲。
顧畫蕊緊緊抓住缰繩,她現在的臉色仍是有些蒼白,先前将身子挂在馬上,那一颠一簸的颠的她五髒六腑都要錯位了。現在騎着馬也是一陣一陣的抽痛,再加上寒風凜冽,吹在臉上似刀刃劃在臉上一般,顧畫蕊深吸一口氣咬咬牙。
再後來,顧畫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騎了多久了,握着缰繩的雙手早已是凍得麻木,手臂之上傳來陣陣酥軟,她完全是靠着意志力支撐着自己不松手。
大腿内側隔着厚厚的棉衣裙不斷的摩擦着,陣陣刺痛傳來,顧畫蕊隻覺得自己大腦之中已是一片混亂,意識也是漸漸模糊。在一片混沌之中,仍然高高懸挂的信念:“我一定要回去,母親還在等我。”
反反複複的腦海之中隻剩了這一句話,像是永不磨滅的燈塔之光,在心中支撐着她不要倒下。
再之後,顧畫蕊隻記得天色漸漸擦黑之時,前方黑衣人的馬匹開始慢慢減速,直到終于停下來。顧畫蕊看到前方的目的地,終于是再也撐不住,身子一軟便是從馬上向下跌去。
身後一衆人等雖是看到顧畫蕊從馬上向下跌去,卻是無一人動手,都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帶着戲谑的笑意,看着顧畫蕊向着地上跌去。
“噗通”一聲,顧畫蕊與大地來了一個親密的接觸,“哈哈哈哈哈——”身後哄堂大笑聲極爲的刺耳,額頭上的疼痛讓得顧畫蕊的意識瞬間回籠。地上厚厚的積雪,因着她的體溫融成的雪水浸濕了顧畫蕊的外衣,整整一日她不過是早膳用了那麽一點。
顧畫蕊渾身疼痛、饑寒交迫,周圍卻是一片的嘲笑聲,前世回憶中的痛苦似乎在這一刻開始重演。她掙紮着想要起來,卻發現四肢麻木渾不受力,“真狼狽啊——”顧畫蕊看着眼前一片冰冷的雪地,低聲喃喃道。
不遠處的一雙眼睛此時瞬也不順地盯着顧畫蕊摔倒在雪地上的身影,眼神之中情緒卻是複雜至極,他猶豫着要不要動身,按照計劃,不該是此時出面的。可是那雙俊美的眼睛中卻是不斷的閃過心疼、糾結、掙紮、堅決,百般變幻。
“這種境地了,這個女人會怎麽做呢。”隐蔽處的四皇子同樣喃喃道。
顧畫蕊努力恢複着體力,努力使凍僵的四肢恢複知覺,莫名的,她心中卻是一閃而逝夜禦天的身影,那張堅定果決的面孔。顧畫蕊輕搖搖頭甩掉那張熟悉的讓人眷戀的面孔,她心中也是忍不住嗤笑自己一聲。
“何苦生出那些不切實際的奢望呢,這偌大的天地間,除了自己,沒有誰是可以依靠的……”
顧畫蕊面無表情,周圍人的嘲笑議論聲似乎與她無關一樣,她慢慢的,慢慢的,撐起身子,終于是一點一點的站了起來。她拍掉身上沾染的雪花落葉,動作緩慢而細緻,明明那麽狼狽的一副模樣,卻又好像,無比的高貴令人不敢侵犯。
先前還笑鬧着的一群人此時卻是睜大了眼睛,噤若寒蟬,因爲他們看到了,顧畫蕊的眼神。那眼神之中似蘊着萬丈寒冰,嗜血的冰冷,看的人毛骨悚然。顧畫蕊站起身,右手輕扶着馬肚,她靜靜看着他們,眼神掃過每一個人。
那模樣,似乎要将這在場的每一個人的面孔牢牢記在心裏。也就在這時,顧畫蕊冷冷的聲音在他們耳邊響起:“我先前便說過,你們今日若是不殺我,日後必會後悔的。”說完,她嘴角輕輕揚起,一抹微笑悄然綻放,好似嗜血修羅一般,魅惑又緻命的微笑。
顧畫蕊忘不了,李權死在她身前的樣子,那眼神之中的懼怕與堅定;顧畫蕊也忘不了,正是因爲眼前這些人,耽誤了自己回府的時間,若是母親出了什麽事情,她絕不會放過這些人,以及那幕後之人。
這些人,一個一個都要死,他們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她顧畫蕊定要親身百倍償還。
“還是太沒用了啊。”慢慢恢複了隻覺得玉手在此時也是緊緊攥起,指甲似乎要掐進手心的肉之中,濃重的無力感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明明重活一世,太多的事情都可以料得先機,可爲什麽還是這麽狼狽。
她并沒什麽要改變國之社稷的偉大想法,她隻是想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在意的人,安安穩穩的過這一世,可爲什麽,天不遂人願……
“快将顧大小姐請進來。”顧畫蕊的思緒在一瞬間被扯回,
“快将顧大小姐請進來。”顧畫蕊的思緒在一瞬間被扯回,隻見不遠處一護衛打扮的男子正帶着兩個丫鬟向着這個方向走過來,打斷了顧畫蕊的思慮,也及時的壓住了黑衣人一幹手下的發作。
那男子聲音聽着說不出來的怪異,雖是他可以壓低嗓音,卻依舊掩蓋不了那份尖細,“看來是宮中之人。”顧畫蕊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顧大小姐,有失遠迎,我家主子請您進去。”那護衛打扮的男子一臉的賠笑,對着顧畫蕊說話的口氣也是帶着些許的殷勤。
“你家主子的迎客之道确實是獨出一格啊。”顧畫蕊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淡淡回了一句。這宮中之人倒是有一套,不管對着誰都是一副殷勤的模樣,心底究竟藏着些什麽惡毒心思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那奉命來迎接的男子笑容有一瞬的僵硬,眼中劃過一絲不屑,還當自己是丞相府的大小姐呢,也不看看自己落得什麽境地,還在這裏擺譜。
然而他面上卻是不顯,仍是一幅熱情的笑道:“顧大小姐過獎了,外面冷,顧大小姐先随奴才進屋吧。”他裝作聽不懂顧畫蕊話中的深意,自顧自的說道,禮節更是做的滴水不漏。
兩個丫鬟也是适時的上前去攙扶着顧畫蕊,顧畫蕊倒是并沒有拒絕,她知道此時自己身體狀态的糟糕,沒必要去做那些意氣之争。
“可是小女子此時一路風塵仆仆而來,儀容甚是狼狽,你家主子必是身份高貴之人。我若是這般便去就見你家主子,豈不是太失禮了些。”顧畫蕊敏銳的察覺到那男子語氣中的急切,似是他口中的主子對于見自己甚是急切。
“這……”果然之前還遊刃有餘的與顧畫蕊交談的男子在聽了顧畫蕊這話後眉頭也是皺了起來,這顧大小姐未免事兒也太多了,還真當是在丞相府嗎。可是他知道面前這個女子對主子的重要性,他當下也不敢太得罪了顧畫蕊,隻是不斷措辭着委婉地表達了此處條件的艱苦。最後在顧畫蕊的堅持下,他不得不回道先回禀主人一聲雲雲。
顧畫蕊看着遠去回禀主子的男子的背影,眼中卻是閃過一絲深意。
沒等顧畫蕊久等,那男子已是匆匆回來,剛過來便是開口告罪道:“顧大小姐,先前奴才多有得罪,還請顧大小姐原諒,等下奴才安排一下,便命人伺候大小姐洗漱更衣。”
這下倒換成顧畫蕊震驚了,這男子口中的主子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脅迫自己來此處又有何目的呢。先前顧畫蕊在心中已是有了大緻的推測,但在此時卻是有些動搖了起來。
跟随着兩個丫鬟進了房間,顧畫蕊眼中同樣是閃過一絲驚訝,從外表看這院子不過平平常常的百姓之家,進到屋裏面才發現是别有洞天。
紫檀木的桌椅,古色古香的桌椅窗棂,各式的瓷器,不一不昭示着房子主人在低調的外表下隐藏的奢華。先前顧畫蕊揣摩着一路行來的位置,但奈何當時腦子已是有些昏昏沉沉,而且這兩世她出行的機會都不是太多。她看着這房子外圍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城郊一帶的房子,畢竟黑衣人一行人帶着顧畫蕊是沒法随随便便進城的。
顧畫蕊遣退了要上前服侍她沐浴的丫鬟,但二人卻也未退出房間去,隻是在屏風外候着。顧畫蕊見此也不再多言,一邊打量着房間思慮着逃生求救之法,一邊脫去身上髒兮兮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