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裏與三姨娘的交談中,最終使得顧畫蕊确定了自己懷疑的有三點。首先,是她剛剛進房間,三姨娘在月濃的喊聲中從出神狀态回神的那一瞬間,看向顧畫蕊的眼神中,明明是夾雜着恨意的。
那種突然看到,瞬間的反應往往是最真實的,因爲她來不及做遮掩。
可是,三姨娘的恨從何來?顧畫蕊手指輕敲在案幾上,一下又一下,清脆的聲音伴着顧畫蕊思考的路子。顧錦穗陷害自己不成反而落個被賜死的下場,而三姨娘又因爲頂撞失态被顧長衛禁足,這兩樁事都是三姨娘心中的痛。
而好巧不巧的,這兩樁事顧畫蕊都在場,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都參與其中,甚至是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那看來,三姨娘的遷怒之心旺盛的很啊。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三姨娘不去怨恨顧長衛,不去怨恨容惠郡主,反而是把她顧畫蕊給恨上了。是把她顧畫蕊當軟柿子捏了嗎,真是可憐又可笑。
再就是最明顯的破綻,顧畫蕊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從進屋到出屋對三姨娘說的每句話,她絕對沒有對三姨娘提過玉泉寺的事情,三姨娘竟然會知道,那這意味着什麽呢。
是想在玉泉寺做點什麽嗎,還是想用玉泉寺借題發揮?其實三姨娘的目的很好猜,無非是三點,而最渴望也是最不可能的便是将顧錦穗從天牢中救出。别的目的不外乎是求得顧長衛的寵愛,坐上顧家嫡母的位置。
竟然知道了敵人的目的和軟肋,便不怕她的計謀沒有破綻。
顧畫蕊先前刻意說錯誤的地方,是因爲她知道,大多數人在聽到錯誤的答案想要糾正的欲望是遠遠勝于在聽到正确的答案想要迎合的欲望的。
再之後的疑點便是她剛剛進房間時便開始詫異的,三姨娘的内房之中竟是一個近身伺候的丫鬟也無,再之後顧畫蕊故意提起要将月濃送給三姨娘。那時顧畫蕊的手還停留在三姨娘背上,顧畫蕊清晰地感覺到手下的三姨娘在聽到她的話的一瞬間全身僵硬。
若非心虛又如何要做出那般慌張姿态,事出反常必有妖,三姨娘爲何要如此排斥有人留在她身邊呢?僅僅是因爲心情不好想要清淨嗎?還是說,房間中藏了什麽見不得的,物件,或者是人呢?
顧畫蕊越想越覺得心驚,三姨娘今天的一切反應若是按照她的思路推測下去,似乎一張大網已在暗中慢慢鋪下了,又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在背後默默籌劃着這一切?
那,究竟是誰呢?
三姨娘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不可謂不好,若不是顧畫蕊今日裏抓住了三姨娘的軟肋,然後又進行了一整套真心實意的攻心術。恐怕三姨娘也不會這麽快的露出如此多的破綻,顧畫蕊也未必能從三姨娘口中問出些什麽。
自古攻心都爲上上之策,不戰而屈人之兵。
月濃看着眼前的顧畫蕊一臉的專注,表情卻是變幻莫測,似是在思索着什麽極重要的事情。這次她也不敢再打斷顧畫蕊的思路,隻得悻悻然壓下滿肚子的疑問,輕手輕腳的退開,一邊幫着盈娘打理行裝,一邊囑咐着旁人手腳輕一些莫要吵到顧畫蕊。
顧畫蕊此時此刻已是完完全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當中,還有之前三姨娘别她所打動時眼神之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羞愧之色,這就更值得推敲了。
所以說,現在的大概情況是,三姨娘許是暗中串通了何人做些什麽,而那人許給她的條件,要麽是救出顧錦穗,要麽是給她顧家嫡母的位置,這是兩個最大的籌碼了,
如果想三姨娘做嫡母,那麽沈芷喬便成了絆腳石,他們,會對沈芷喬下手嗎!
“母親!”顧畫蕊思及此卻是低叫出聲,當下反應過來,她外衣也顧不上穿,便是向着門外沖去。
“小姐,小姐。”月濃、盈娘等人也是被顧畫蕊的突然的舉止吓了一大跳,倒是離得近的月濃反應最快,拿起顧畫蕊的大貂便是跟着沖了出去。
盈娘見此,将剩餘的事情囑咐好手底下的幾個丫鬟,便也跟着沖了出去,出去的時候順便也是帶上了顧畫蕊的手爐。
月濃沖出去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冬日的傍晚尤其寒冷,月濃心下更爲着急。顧畫蕊穿着那麽單薄的衣服便沖了出去,而且還不知道是要去哪裏,若是不小心染個傷寒之類的,明日一早可是要出發去玉泉寺啊。
月濃跺跺腳,朝着前方那影影綽綽的人影跑去。“小姐,小姐!您倒是,您倒是,将外衣穿上啊!”月濃一路飛奔,總算是追上了前面的顧畫蕊,氣喘籲籲的說道。
顧畫蕊看着追上來的月濃,一手接過外衣,胡亂的穿上,便是以更快的速度向着沈芷喬的院子跑去。
自重生以來,從未有一刻,顧畫蕊像現在這樣害怕。心髒“砰砰砰”地急速跳着,耳邊呼嘯而過的寒風,她竟是覺不到絲毫的冷意,眼中心中唯有沈芷喬的身影。
天知道,在這一刻,她是有多害怕失去沈芷喬。
“母親,母親,母親……”顧畫蕊在心中默念着,似乎這兩個字可以給她以巨大的力量。她感覺到胸腔之中的熱意似乎在升騰着,并以迅猛之勢席卷着全身,待其喉嚨中的一絲哽咽。
平日裏從未感覺到過從漪瀾院到沈芷喬院子竟是有着如此漫長的距離,漫長的讓人望而生畏,漫長的讓人心生絕望。
顧畫蕊實在太害怕了,她太害怕跑過去看到的沈芷喬已經是奄奄一息,現在的她隻要微閉上眼,滿腦子便是翻滾的畫面,統統是沈芷喬躺在血泊當中……
終于是到了……
手觸上沈芷喬屋門的那一瞬間,顧畫蕊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周圍一幹丫鬟的驚詫震驚的眼神,還有她們的行李,顧畫蕊統統都視而不見,仿佛這一刻她的眼中都隻剩下了這一扇門一樣。
“蕊兒,可是你來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顧畫蕊終于是顫抖着手推開了房門,映入眼簾的事沈芷喬那冰山雪蓮一般的倩影。
“母親。”看到沈芷喬的那一刻,顧畫蕊輕叫出聲,下一刻,她已是淚流滿面。
“蕊兒你這是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告訴母親。”沈芷喬看到顧畫蕊一句話不說隻是慢慢的流淚,心痛的無以複加。這個女兒最近越發的懂事起來,也更加的沉穩冷靜,像今天這般的失态是絕不會有的。
恍惚間,沈芷喬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顧畫蕊,被人欺負然後哭哭啼啼的要娘親安慰。
她還是個孩子啊,沈芷喬在心中輕歎一聲,原本打算要離開的心思在這一刻又是動搖了起來。
沈芷喬将一邊的懷瑞遞到奶媽手中,奶媽便抱着顧懷瑞退了下去。沈芷喬走上前,不顧顧畫蕊滿身的寒意,将顧畫蕊摟在懷裏。
“傻孩子,我的蕊兒,哭什麽呢?”輕柔的聲音帶着無盡的暖意在耳畔處響起,顧畫蕊卻是哭得更兇了,重生以來戰戰兢兢的種種計量,似乎都在這一刻,在母親的懷抱中宣洩了出來。
“母親,母親,你沒事,就好,我,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顧畫蕊反手也是抱住沈芷喬,哽咽着斷斷續續地說道。
“怎麽會呢,母親沒事啊,母親一直在,蕊兒不哭,蕊兒不哭……”沈芷喬摟着顧畫蕊,用哄小孩子的語氣哄着顧畫蕊,她心中卻是大驚,顧畫蕊竟是這般敏感嗎,若是這樣,自己還能狠得下心離開嗎。
可若是不離開……
沈芷喬輕輕搖搖頭,甩去那些思緒,最起碼此時此刻還在身邊,還未曾離去,那邊好好珍惜吧。
沈芷喬如此想着,摟着顧畫蕊的力道更是加重了幾分,手輕輕拍着顧畫蕊的後背,“蕊兒不哭,娘親在呢。蕊兒不哭,娘親在呢……”
沈芷喬聽着懷中的人從開始的嚎啕大哭到此時低低抽噎,心裏也跟着一揪一揪的痛,“蕊兒,究竟是怎麽了,有什麽不開心都說給娘親。”
從後面追上來的月濃和盈娘遠遠地站着,不敢上前。她二人看慣了一向冷靜沉穩中又帶着些許狡黠的顧畫蕊,此時看見在沈芷喬懷中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的顧畫蕊,眼中也是閃過心疼之色。
沈芷喬懷中的顧畫蕊仿佛哭累了一般,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沈芷喬見狀也是吩咐一邊的月濃和盈娘:“你們且回去收拾蕊兒明日去玉泉寺的行裝吧。”月濃和盈娘聽了相視一眼,明日的行裝卻是沒有收拾完,稍稍猶豫一下便向沈芷喬告退走了出去。
沈芷喬拉着顧畫蕊坐到軟榻上,她一邊用手中的錦帕幫後者拭着臉上未幹的淚痕,一邊吩咐身旁的丫鬟:“你去吩咐廚房做晚膳,加些清粥還有小糕點,你去泡些熱茶來,快些去。剩下的人便去外間裏繼續收拾行李吧,把衣物、床鋪大件的裝好箱子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