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這丫頭嘴最甜,最會拍馬屁。”老太君臉上也終于是有了笑意。
一邊坐着的沈芷喬始終一臉平靜地看着這祖孫二人,從始至終一言不發,隻時不時掏出帕子輕咳兩聲。
顧畫蕊餘光瞥到沈芷喬,也同樣搞不懂沈芷喬在想什麽,隻是看到後者一雙眸子之中平靜似水、古井不波。
“祖母,來嘗嘗這紫米羹,廚房可是做了好久的,這個更甜。”顧畫蕊捉摸不透沈芷喬的心思,當下也不再多想,隻是端着桌上的瓷碗湊到老太君身前。
“這丫頭,最近越發的識眼色了起來,哄人的功夫倒是一套一套的。以她的性子,日後去了婆家應該也能處的極好,到時候,我也可以放心的走了……”沈芷喬看着顧畫蕊的眼神微動,卻是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顧畫蕊從老太君那處出來,告别了沈芷喬便急匆匆地向着顧長衛的書房走去,平日裏白天顧長衛除了上朝,大多數時間都是待在書房處理政務的。
顧畫蕊走進書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正伏案批閱着什麽,書桌旁的顧長衛眉頭緊皺,似是在苦苦思索着什麽。
顧畫蕊長松一口氣,顧長衛果然在這裏,自己剩下的的時間不多了,務必要在去玉泉寺前搞定三姨娘的事情。一向謹慎小心的她可不會把三姨娘這種隐患留着,畢竟年關拜寺時間可長可短,那其間三姨娘之事若是有了什麽變數也是未可知。
“女兒給父親請安。”顧畫蕊恭恭敬敬地行禮道。
“是有何事?”顧長衛從重重案卷中擡起頭,眼中略帶些不耐,略有些愠怒地瞪了門口處的書童一眼,似是在氣惱書童爲何讓人在他辦政務的時候闖進來。
顧長衛擡眼看到來人是顧畫蕊,眼中的不耐散去了許多,此時的顧畫蕊可是二皇子的未婚妻,若是日後顧畫蕊能成功當上了二皇子妃,無疑對着顧長衛的仕途有着極大的助力。
“父親,女兒有一事相求,請求父親允許女兒去看望三姨娘。”
“哦?去看她做什麽?”顧長衛剛剛散去的不耐卻是有着重新聚攏之勢。
“錦穗妹妹縱使有千錯萬錯,她也是女兒的親妹妹,是您的血脈。三姨娘縱使做的再不好,這些年來她也是盡心服侍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顧畫蕊一頓,似是帶了些哭腔,接着道:“先前祖母說要帶着母親與我去玉泉寺年關拜寺,女兒想着也帶着三姨娘一起,免得她一人待在家中胡思亂想……”
未待顧長衛開口,顧畫蕊便是接着說道:“但是祖母卻是否了,此事是女兒思慮不周,逾越了。不過祖母也是念及三姨娘這些年來的盡心服侍,讓女兒臨去玉泉寺前去看望三姨娘一下,也是督促她好好反思。”
顧長衛聽罷倒是并未立即否決,他略一沉思,便是答應了顧畫蕊的要求。“好,既然老太君發話了,那你便去吧。”
顧畫蕊聽到顧長衛答應,長長袖袍中的手禁不住握了握,若是此番顧長衛還在氣頭上,不允她,事情可就有些難辦了。
當下顧畫蕊也不再啰嗦,向着顧長衛告退一聲便是帶着月濃匆匆向着三姨娘院中走去。
顧畫蕊走到院門處時,恰巧看到一個小丫頭正在院子中打理着盆景,一雙握着剪子的小手凍得通紅。此時月濃卻是悄悄跟顧畫蕊咬着耳朵:“小姐,這個擺弄盆景的小丫頭就是奴婢之前說的那人,名喚玉兒,今年十五歲。”
顧畫蕊不着痕迹地微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她眼神掃過玉兒卻是并未多做停留,仿佛那玉兒與尋常丫頭并無二緻。
顧畫蕊一步不停,徑直向着房内走去,她倒要看看在無人提前通報的情況下,這三姨娘在屋中究竟是在做着什麽。
月濃于顧畫蕊身前,猛地将門推開,随着門開,濃濃的暖意撲面而來。月濃卻是警惕地看着前面,隐隐将顧畫蕊護在身後。這三姨娘雖說現在有好轉,但說不準的發什麽瘋呢。
推門而入進了内間,顧畫蕊卻是看到三姨娘正端端正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一手拿着圖樣,另一手拿着繡針,眼神卻是專注地看着窗外的什麽東西。
“三姨娘,祖母讓我來看看你。”顧畫蕊走近卻是發現三姨娘似是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靠近,依然是直直的盯着窗外,神情安甯,并無他們先前說的那種瘋狂猙獰之色。
顧畫蕊心中詫異,卻也不再靠近,隻在原地站定了打量着三姨娘這房中,房中暖爐倒是燒的極足。想來雖說顧錦穗被賜死,顧長衛又出了命令禁了三姨娘的足,不過這下人們倒是極長眼力見兒的,并沒有過于苛待三姨娘。
這後院中的事情誰說的清呢,今日傾城紅顔沒準明日便已是一抔黃土,這大人老爺的寵愛,本就不是定數。沒準三姨娘有什麽翻天的本領,又與這絕境之中重新得寵呢。
房中暖意雖足,三姨娘身邊卻是沒有貼身伺候的丫頭,顧畫蕊有點困惑,但轉念一想,許是三姨娘刻意吩咐的想自己一個人待着。
月濃見三姨娘沒反應,便湊到近前去,稍稍提高些音量:“奴婢見過三姨娘。”
此時此刻,三姨娘像是突然回神一般,身子不受控制地一個輕顫。她回過頭,面色透着一種不健康的蒼白,臉頰上瘦的幾乎能看到顴骨。在看到顧畫蕊的那一刻,三姨娘眼中刹那間爆發出一種驚人的光芒,而後卻是迅速斂了神色,其神色變幻之快,連得湊得最近的月濃都是未曾看出她的異常。
顧畫蕊看到轉過頭的三姨娘,心中也是有些震驚,短短數日,三姨娘竟是瘦了好些,看來顧錦穗的被賜死确實是對她造成了巨大的打擊。
顧畫蕊心中同樣有些疑惑,先前月濃未察覺到三姨娘的刹那的神色變化,而她一直在仔細盯着三姨娘,自是不會錯過她臉上的絲毫變化。
剛剛三姨娘在看到她的第一瞬間眼中爆發出的光芒,很複雜,讓人讀不懂。可是分明,顧畫蕊從中看到了淩厲的恨意……人無意識的第一反應往往是最真實的,因爲他們還來不及作出掩飾,顧畫蕊知道這一點。
所以,三姨娘在恨她?可是,顧錦穗因鎮年獸被甩一事被賜死,這事絕非她顧畫蕊蓄意謀害冤枉。說不好聽一些其實就是顧錦穗咎由自取,因爲一點小事,因爲自己心中的貪念,竟是将自己的嫡親姐姐陷害到那萬劫不複之地。
可是,即便三姨娘因爲鎮年獸一事遷怒于自己,那也不該含有如此強烈的恨意才對,莫不是她走眼了?
在顧畫蕊胡思亂想間,三姨娘卻是柔柔的語氣開口道:“蕊大小姐怎麽想起來看妾身了?”語氣平和中帶着絲絲的拘謹,看到顧畫蕊後三姨娘也是立即起身,引顧畫蕊入座,并親手爲後者斟上茶。
在月濃看來,三姨娘的一切做派都與往日無二,姿态禮數面面俱到,連得那喪女的悲傷也是表露的恰到好處。月濃轉頭看向顧畫蕊,顧畫蕊卻是一臉的平靜,今日的試探卻像是平日裏的唠家常一般。
顧畫蕊聽到三姨娘的聲音也是連忙回神,離了座位幾步上前坐到離三姨娘最近的位子上,她玉手從袖中伸出,輕輕搭在三姨娘交叉放在案幾上的手:“三姨娘,錦穗妹妹的事情我也很難過……”
說着,顧畫蕊輕歎一聲,眼睛隐隐有些泛紅,搭在三姨娘手上玉手也是有些用力的握緊,似是在表達着主人的悲傷心痛,“三姨娘,我此番來前,本是想着你也同去寺廟,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若是難受,整日憋在屋子裏……唉,我卻是沒能做到。”
顧畫蕊未說沒能請成的原因,她相信以三姨娘的眼力見兒隻能懂得其中的深意。
三姨娘聽着微微低下頭,顧畫蕊看不到她的神色,隻能繼續說道:“三姨娘,我不知你現在如何想,或許會覺着我今日來此是别有用心。我也不想解釋什麽,因爲我自己也不知道今日爲何一定想要來一趟。”
顧畫蕊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三姨娘的反應,“或許是狐死兔悲之感,或許是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三姨娘,你若是心裏苦,也權且傾訴一下,總歸心裏會好受些……”
顧畫蕊說着語調之間也是隐隐帶了哭腔,三姨娘仍是低着頭,隻不過那微微有些輕顫的肩膀卻是暴露了她的情緒。顧畫蕊見狀,索性不顧什麽尊卑之别,直接起身站到三姨娘面前,雙手握在三姨娘的肩上。
“三姨娘,你且擡頭看着我。”顧畫蕊帶着些許哽咽又透露着堅定的聲音輕輕在三姨娘耳邊響起,三姨娘下意識地按着這聲音中的吩咐去做,似乎這聲音之中帶着什麽别樣的蠱惑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