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衛原本滿腔的火氣,卻是在顧畫蕊嘤嘤欲泣的注視下,嘴角抽了抽,終是一句話未說,甩袖而去。
顧畫蕊目送着顧長衛離開,終是不再做戲,站起身拍拍裙擺的灰塵,便在月濃水袖的偷笑聲中潇灑地轉身而去。
過了四喜胡同,剛待轉彎,卻是看到前方枯樹枝丫竟是有人。水袖低呼一聲,剛欲大呼,卻是被一隻手捂上了嘴巴。
“嗚嗚……”
“别出聲。”水袖聽到熟悉的聲音,捂着她嘴巴的人竟是月濃,“别亂喊,看清楚那是誰。”
水袖看到枝丫上的人卻是登時瞪大了眼睛,然後便是一臉激動地拉住月濃的袖子,低聲喊道:“月濃,月濃,你看,那人竟是夜将軍。”
月濃有些無語地看着一臉激動的水袖,也不理她,隻是靜靜站在顧畫蕊身後等候着顧畫蕊的命令。
顧畫蕊也是看到了枝丫上的那道身影,眉頭卻是輕蹙,這光天化日之下,夜禦天竟是就這麽大喇喇地闖進丞相府,丞相府雖說不得守衛森嚴,但丞相府的護衛隊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顧畫蕊當機立斷,四處打量着,還好此處正位于胡同轉角,平日裏到這裏的丫鬟婆子也不多。顧畫蕊暗松口氣,便回頭示意月濃先帶着水袖回院。
月濃眼中劃過一抹擔憂,看看顧畫蕊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淡然,便也未說什麽,拉着一旁還在震驚中的水袖向着漪瀾院的方向走去。
顧畫蕊遣走了月濃水袖,便是一個人走上前去,盈盈行禮道:“畫蕊見過夜将軍。”
枝丫上的夜禦天看到顧畫蕊遣退了身後的丫鬟獨自上前來見他,眼底閃過一絲喜意,當下也是腳尖一點枝丫便是落在顧畫蕊面前。
夜禦天一手摟住顧畫蕊的腰身,一個閃身,便是出現在一座假山之後。“你,你幹什麽?放開我。”顧畫蕊看着近在咫尺的夜禦天以及那鼻間萦繞的男性氣息,俏臉上劃過一絲羞惱。
湊近之後,夜禦天看到顧畫蕊的讓人不敢恭維的妝容,嘴角抽抽,伸出手便想幫顧畫蕊抹掉那厚的宛如城牆的白紛。夜禦天旋即又像是想到什麽一般,眼中帶一絲玩味的打量着顧畫蕊。
“你這妝容,是專爲二皇子準備的?”
“你,你先放開我。”顧畫蕊卻是有些咬牙切齒,雖說這裏人少,可并不代表沒有人啊,這夜禦天卻絲毫不降低音量,還真的是膽大妄爲。
“你先回答我,我就放開你。”夜禦天見狀,手中更是收緊了幾絲,
“好了,好了,是,可以放開了吧?”顧畫蕊一臉的羞惱之意,眼神閃爍間躲避着夜禦天的打量。
夜禦天雖是早已料到答案,但此刻聽到顧畫蕊親口承認道,心底仍是禁不住的心喜。他昨日聽到皇上賜婚之事,天知道他有多憤怒,他拼命壓抑着,直到今日一早聽說二皇子竟是來了丞相府,他再也忍不住了。
當時的心境,他竟是半點顧不上現在的局勢,也絲毫聽不進心腹的勸攔告誡之語。隻身一人,于這光天化日之下,闖進丞相府後院。
那高位之上的皇帝想方設法的打擊武将,平日裏的夜禦天怎可能如此沖動魯莽地給敵人留下如此之大的破綻,他明明一向性子沉穩,進退有度的。
可隻要沾了“顧畫蕊”三字的事情,所有的冷靜鎮定都是瞬息間被抛到九天雲外。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發生在何時,在他發現的時候,顧畫蕊已是在他心中占了不可取締的位置。
夜禦天稍微想想便也知道以二皇子那風流成性又剛愎自用的性子,顧畫蕊先前必是在前廳自導自演了一出好戲。這般想着,先前眼底濃濃的陰沉之色已是被一片淡淡的笑意取代。
顧畫蕊離得近,鎮靜下來之後也是發現了夜禦天由陰轉晴的神色變幻,她心中似乎明白了什麽。
顧畫蕊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齒,卻又不得不壓低聲音道:“夜禦天,你别告訴我你冒這麽大的險闖到丞相府就是爲了爲這種不知所謂的問題?”
夜禦天一聽有些尴尬地輕咳一聲,卻是死不承認:“本将軍來丞相府自是有要事在身,這些問題不過随口問問罷了。”
顧畫蕊聽到夜禦天竟是跟她打起了官腔,狠狠地瞪他一眼,“既然有夜大将軍尚有要事在身,那小女子就先行告退了。”
夜禦天卻是微微一笑,“好。”
顧畫蕊聽到夜禦天如此幹脆利落的回答,不由得一愣。突然間心底升起小小的失落,顧畫蕊察覺到心底的失落忍不住輕啐一口,自己這是在期待什麽呢?
以夜禦天的眼力,自是不會錯過顧畫蕊臉上的細微的變化。夜禦天嘴上應着,手上的力道卻是未有絲毫的放松,緊緊看着顧畫蕊的雙眼便湊了上去。
兩人本就是有着肌膚的貼近,夜禦天這麽一動作,距離更是近了一份。顧畫蕊下意識地向後退着,可背後卻是抵着假山平滑的石壁上,退無可退。
兩抹紅雲從耳根處升起,直到顧畫蕊整張臉都變得通紅。本是寒冷的陰仄之處,卻在一時間暧昧橫生,春意濃濃。
“怎麽,舍不得我?”顧畫蕊耳邊突然響起夜禦天的低沉好聽的聲音,夜禦天綿長帶着暖意的鼻息一下又一下掃過顧畫蕊袖長的脖頸以及耳垂那等敏感之處。
“你,你……”聽着夜禦天有些輕佻的語調,顧畫蕊心頭窘迫,支支吾吾地卻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小心那二皇子,他也并非表面那般簡單。鎮年獸的事情,皇上震怒,賜死了顧錦穗,可那容惠郡主卻隻是送去青陽寺抄佛經思過。這件事情,顧錦穗倒是成了替罪羊,不過皇上應該也是用别的形式補償了丞相。”
夜禦天頓了頓,繼續說道:“容惠郡主背景不簡單,她祖父魏其侯,三朝元老,地位同輔國大将軍,不過他倒是主管文官這一塊。而她生母和孝長公主,是皇上的親姐姐,與皇上感情不錯。想必是和孝長公主、魏其侯、皇後等人共同出馬,方才保下了容惠郡主。”
顧畫蕊聽着夜禦天一闆一眼的分析,先前醞釀的爆發也是在不知不覺間熄滅了勢頭。夜禦天語氣平穩而又專注,顧畫蕊禁不住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夜禦天好心好意不惜以身犯險也要及時來到相府告訴自己這些重要情報,雖然這個姿勢暧昧了點,可是這也是情勢所迫啊,顧畫蕊暗中想着,不斷爲自己兩人現在的詭異相處找着理由。
可是,顧畫蕊忘了的是,如果真的隻是告知情報,夜禦天手下衆多,有哪裏需要她親自出馬?最重要的是,她全身心沉浸在夜禦天的聲音和自己的心思中,卻是忽視了夜禦天眼中的狡黠和得逞之意。
“不過你也要小心,那容惠郡主嬌生慣養的寵壞了脾氣,刁蠻任性,嚣張跋扈。雖說翻不出什麽大浪,但難保不會受人蠱惑暗中給你使絆子。以和孝長公主對她的寵愛程度,用不了多久必是會接回來,你能躲開便不要與她同處。”
夜禦天絮絮叨叨的說着,若是讓青竹、凝秀瞧見這一幕,必是會大跌眼鏡,他們這一向鐵血殺伐的夜大将軍竟是轉了性了不成?
顧畫蕊聽着夜禦天說着,慢慢的也是恢複了以往安甯的心境。對着夜禦天,撇去情呀愛呀那些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她是懷着濃濃的感激的。
“夜禦天,謝謝你。”顧畫蕊輕如蚊喃的一句話在夜禦天換氣停頓間從秀口中吐露而出。
“你我之間,不必言此。”此時的夜禦天卻是站直身子,直視着顧畫蕊的雙眼,認真的說道。
顧畫蕊聽到夜禦天一下子變得如此誠懇嚴肅的語氣,忍不住鼻頭一酸,脫口而出道:“夜禦天,你幹嘛對我這麽好啊,之前也是……”說到這,她好像反應過來什麽一樣,突然噤了聲。
前世今生,你怎麽都是對我這麽好……顧畫蕊在心底默默補全。
“因爲你值得。”短短五個字,卻好似道盡了無數意味。沒有山盟海誓,更沒有天花亂墜的贊美,隻有一句認真的“因爲你值得”。
濃濃的酸意自鼻間、自心底向上湧着,努力找着宣洩之處,顧畫蕊努力壓抑着喉嚨間的哽咽。她别過臉,調整着自己的心情。
因爲你值得。
有時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已是勝過了世間萬千動人的情話。
“小姐,您看這個樣子怎麽樣?”水袖拿着手中的圖樣問顧畫蕊,卻隻見後者恍若未聞地看着書,“小姐?剛剛孫娘子送來的樣子,您看着行嗎,孫娘子在外廳候着等回話呢?”
水袖又說完一遍,可是顧畫蕊卻依然盯着那一頁書,似乎書中有什麽有着極大吸引力的東西,竟是讓得她沉迷其間,摘不下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