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居于家鄉,親朋甚多,隔三差五的串串門子,日子過的也甚是逍遙。
她父親家中兄弟姐妹四人,母親家中亦是四姐弟,現在孫輩也有了二十多個,俨然都成了大家族。
隻是最爲遺憾的是,至親的兄長卻是從她出嫁至今也沒能見上一面。
關淩雲公務繁忙,每日裏忙于修建河堤,疏通河道,這又是朱棣遷都計劃的一部分,北京偏僻,若要想成爲一國之都,必須物質豐饒,故而打通運河,保證南貨北調。
兄妹二人偶然通信中,關秀秀提及郭志彬收攏了不少雜書,關淩雲便上了心,不時叫她查找典籍,尋找古人築堤經驗,兄妹二人的通信倒是日漸頻繁。
這一日,關秀秀又接到了兄長來信,她迫不及待的打開信,細細閱下後,眉毛挑了挑。
原來關大寶信上提及,他在南邊時,因土地稀少,他引入了些番邦物種,産量驚人的高。
到了這邊後,每日裏忙于修建河堤,卻是沒有時間推廣種植,甚是遺憾。
關淩雲也是習慣了和妹子通信提及公務,這一次也是看着又到了糧食開耕,臨時想起,故而随口一提,話中的遺憾之情卻躍然而出。
關秀秀心道,這有何難,她這一年多已經收了良田不下千畝,用來試種再好不過。
她擡起頭,看到郭豆豆已經自發的研好了墨,不由揉了揉兒子的腦袋,誇贊了他一句,母子二人相依爲命後,最大的好處就是郭豆豆會主動的幫她做事了。
關秀秀提起筆來一氣呵成,仔細的封好了回信,叫郭管事速速發了出去。
未幾,關淩雲的回信快速的到了同時到達的,還有一車良種,關秀秀看了回信,上前認了認,見一共兩種作物,一種外表灰撲撲如石塊,喚作土豆另外一種則是橙黃如金,喚作玉米。
關淩雲在信上還詳細的解答了這兩種作物的種植方法,那玉米也還罷了,和稻子麥谷也無甚區别,都是把種子直接種下去,土豆卻是要切成小塊,一塊塊種入地裏。
關秀秀閑來無事,打定主意做好這一樁事和父母打好招呼後,帶着郭豆豆,上了馬車一路沿着自家農田的分布路線前進。
郭管事買地極有水準,分布在京郊諸縣之中,每一縣卻也并不買上許多,省的惹人注意,但凡買下來的地又連在一起,方便種植。
關淩雲隻叫她試種一部分,關秀秀卻另有打算。
閑來無事,她也把郭志彬準備的那一箱子書讀了個七七八八,知曉這種新糧食試種,最好選上氣候地形均不同的地區分種。
所以每一個農莊她都親自選了一小塊地來,有貧瘠的山地,也有肥沃的上等田地,甚至河邊灘地也種了些。
同時牢牢記下下種時間,又囑咐農莊管事時時記錄下這些糧食成長情況。
如是忙忙碌碌,待她帶着郭豆豆回轉了來已經是初夏。
剛一到家,便接到了家書,這次卻是李氏寫來的信,言及郭大學士奉了皇上诏書,将要到北京伴駕,她随行而至,中途會在祥瑞莊小憩幾日。
關秀秀大喜,她把屋子内外又好好的收拾了一番,郭豆豆被她使喚來使喚去,母子二人忙了整整兩天,才算妥當。
沒幾日,李氏果然準時抵達,關秀秀牽着郭豆豆站在莊子口,遙遙相望,看到一隊車隊徐徐行來,李氏探出頭來,遠遠的看到這母子二人,亦是忍不住仲出手來招呼。
到了莊前,李氏便不肯再坐馬車,叫管事把車隊徑直駕去關家,她一手牽着關秀秀,一手牽着郭豆豆,看了又看,連聲喚道:“我的兒,怎麽曬得這麽黑!”
關秀秀大,讪笑兩聲,挽着李氏,親熱的往家中行去。
到了舊宅門口,李氏感慨萬千,雖然早從書信中知道小兒媳和孫子居于舊宅,并無人伺候,親眼見了才知道是何等光景,一時間又心酸又欣慰。
關秀秀在一旁安靜的候着,待李氏回過神來,才把她往家中讓去。
進了門,郭豆豆立刻掙開李氏的手,颠颠的跑了進去,搬了把椅子過來,輕車熟路的放到樹蔭下,對着李氏叫道:“祖母,坐!”
待李氏坐下了,郭豆豆又跑進屋去,片刻後,小手小心的捧着杯熱茶出來,放到了李氏面前,喜滋滋的叫道:“祖母,喝茶!”
李氏極是詫異的看了關秀秀一眼,關秀秀對着她眨了眨眼。
郭豆豆第三次跑進了屋子裏,這次卻是拿了把扇子出來,自發的站到李氏身旁,兩隻小手握住了扇子,使勁的扇動簿片刻功夫,李氏還沒怎麽涼快,他倒是先出了一身汗。
李氏把手裏的茶放下,一把将郭豆豆拽到了懷裏,在他小臉上貼了貼,欣慰的道:“我家豆豆真是孝順,你爹爹和伯伯比你可差遠了。”
她自然看出來,郭豆豆做這一切無比熟稔,且完全出于自願,可見關秀秀把他教育的有多好。
李氏摟住郭豆豆,一手牽住了關秀秀,笑道:“我原本還擔心你們過的清苦,現在是放心了。”
關秀秀抿嘴一樂,又給李氏倒了杯熱茶:“哪裏辛苦了,有吃有穿,風吹不着,日曬不到的——”
坐了會,又叫郭豆豆寫了幾篇大字來看,李氏點評了一番,甚是吃驚的問道:“豆豆的字怎麽有幾分像是彬哥兒的字迹?”
關秀秀笑了,她拿出了郭志彬親手撰寫的三字經百家姓給李氏看了看,李氏啐了一口:“這個混球,就是這些歪門邪道想的多!”
她如何不明白,這是郭志彬怕兒子忘了自己下的陰招!
李氏有心和兒子鬥一鬥,卻是吩咐下去,決定在這莊子裏多住上些時日,要把郭豆豆的字體校正成李氏一門。
傳家的柳條也被尋了出來,郭豆豆先還覺得好玩,很快就牽着關秀秀的衣服,悄悄的問她,祖母什麽時候上路。
卻被李氏聽到了,她是何等人物,連郭大學士也要對着幹的主,那裏容得小孫子如此懈怠,打定主意要再多住上段日子。
李佳因爲年紀小,被她留在了長媳那邊,若是去了京城,成日裏陪着那無趣的老頭子,還不如在小孫子這邊多玩玩。
這一日,因天氣炎熱,李氏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索性點了燈燭,尋了本書來看,看的正入迷時,燈下一暗,她一擡頭,卻與一青年漢子打了個照面,二人俱是一愣。
郭志彬結結巴巴的道:“姆,姆媽,你怎麽在這裏?”
李氏何等聰明,一下明白過來,一定是這不肖子以爲兒媳住在這房中,故而大膽的闖了進來。
她二話不說,捉起手邊柳條,朝着郭志彬身上招呼而去,一邊抽打,一邊罵道:“你個混球,有門不走,想吓死誰呢!”
郭志彬躲閃不及,哀叫連連。
這邊的動靜很快驚動了隔壁房中的關秀秀母子,關秀秀牽着郭豆豆趕緊跑了過來,看到郭志彬的狼狽模樣,不知爲何,心中極是痛快。
郭豆豆揉了揉眼睛,看清楚後,老氣橫秋的道:“原來爹爹也要挨打的啊!”
話語裏一派安心,對于這幾日受到祖母的鞭撻終于第一次順了氣。
郭志彬猛然站住腳步,一下捉住了李氏手中的柳條,語帶哀求的低聲道:“母親,豆豆在看呢!”
李氏這舉起的手便落不下去了。
隻是郭志彬雖然着緊兒子,卻更在乎娘子,轉過頭他提起郭豆豆的衣領子,直接把這小子提溜到了李氏身前,不由分說的道:“豆豆,替爹爹在祖母面前盡盡孝道!”
說完,郭志彬牽着關秀秀快速的逃了出去。
剩下一對祖孫大眼瞪小眼,郭豆豆慢半拍的反應過來,他那不良的親爹剛一回來就拐跑了相依爲命的娘!
郭豆豆氣鼓鼓的看着李氏,憤憤然的質問道:“祖母,你是怎麽教育兒子的!”
一回來就害别人母子分離,實在無禮至極!
經過關吳兩個大家庭的熏陶,郭豆豆這一年來最大的長進就是能準确的辨别出了各種不同稱呼所代表的意思。
李氏被小孫子質問的啞口無言,一時間羞愧的低下頭去:“是是,祖母教子無方了——”
郭豆豆甚是同情的看着李氏,歎了口氣道:“祖母,當初你爲什麽不叫我姆媽幫你教訓兒子啊!”
看他就長的根正苗紅,一點也不像他親爹,一看就長歪了!
李氏一怔,想到小兒和關秀秀年幼時,關秀秀似乎也沒少教育郭志彬,她雙眼睫毛扇了扇,伸出手,摸了摸小孫子的腦袋,笑道:“你娘也沒少教育你爹啊!”
郭豆豆眼睛大亮:“真的麽?”
李氏把郭豆豆抱上了床,開始給他講起了他爹娘小時候的事情:“你爹爹小時候啊,有一句話常常挂在嘴邊——”
第二日一早,關秀秀起床來,郭豆豆便急急的沖了進來,看着梳妝台前的親娘,睜大了眼睛,認真的道:“姆媽,你真好看。”
關秀秀一怔,随即展顔一笑,伸出手捏了捏郭豆豆水嫩嫩的臉蛋:“今天嘴巴怎麽這麽甜!”
郭豆豆一本正經的接着道:“等,等我長大了,還要你做姆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