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西順隻字不提,吳大姐自然也就略過去了,反正吳氏成了她的同盟,在小弟的親事上,二個人已經擁有了足夠多的話語權。
到席将散時,房門被推開,一個錦衣男子大步走了進來,他一進來便拱起雙拳,行了一圈禮:“抱歉抱歉,我來晚了!”
關秀秀擡眼望去,這人生了張圓臉,看上去一團和氣,望着十分可親,這就是她那大姨丈了。
一桌子的男人,除了吳老爺子原地未動,餘人皆站了起來,又是一番見禮後,重新按照序齒,關槐往下,依次動了一個位置,梁滿倉被讓到了吳老爺子的右手下位。
吳西順和兩個妹婿關系都不差,當下就給他們重新斟了酒,梁滿倉自罰了一杯,他本就是生意人,一番話下來,說的是面面俱到:“關老弟啊,你現在地裏也沒什麽活了,不如就在城裏住上段時間,我叫你姐姐招呼你們好好玩玩。”
關槐慌忙擺手:“那哪兒行。”
上桌的幾個小兒吃飽了肚子,頓時都有些坐不住了,梁直率先溜下了桌子,湊到了自家老爹面前,拽了拽梁滿倉的袖子,開口即道:“老爹,給我錢。”
梁滿倉二話不說,從袖子裏摸出一吊錢,随意的塞入兒子懷中,二人之間動作娴熟,這一套口令早已經演練多次,不得不說,梁直有個嚴母,卻有一個慈父。
梁直得意洋洋的帶着一吊錢。重新溜回了上席,吳大姐瞪了兒子一眼。卻也并未多言,知子莫若母,吳大姐隐約猜到梁直要用這銀子做什麽去了。
果然,梁直湊到了關秀秀面前,揚了揚手裏的那一吊錢,笑眯眯的道:“秀秀,明天我帶你去街上玩,你想吃什麽,想玩什麽都跟小哥說!”
他已經自動的跟随着郭志彬,把對關秀秀的稱呼從妹妹進化成了秀秀。
未等關秀秀開口。一旁的郭志彬勃然大怒。他從懷裏摸出數個銅闆,往桌子上一拍,朝着梁直一揚下巴:“有錢了不起麽,我也有錢,秀秀。明天我們去玩!”
梁直看了看郭志彬面前的數十銅闆,又看了看自己手裏的一吊錢,笑了:“你那點錢夠買什麽?一碗馄饨?還是一份鴨血粉絲?我這一吊錢,足夠去望江樓裏吃上一頓了!”
郭志彬嘴唇揚起,不屑的看着梁直:“我這幾十個銅闆全部是我一個一個賺回來的,你那一吊錢,是你賺的麽?”
郭志彬自打那次被關秀秀刺激後,自力更生的觀念早已經刻骨銘心,深入骨髓。此時說起話來,昂頭挺胸,驕傲無比,小兒的聲音脆爽爽的傳遍了屋子的每一個角落。
連下桌的男人們的動作都爲之一僵,所有人都擡起頭看來,關槐滿臉贊賞。吳西順和梁滿倉則是一臉驚奇。
郭志禮心道,姑且先把這小子收留着吧,家門似乎也沒有那麽不幸。
梁直皺眉看着郭志彬,小兒比他還要矮上半頭,俊秀的小臉上滿是稚氣,怎麽看都還是一個小娃。
梁直懷疑的問道:“你賺的?怎麽可能!”
郭志彬下巴揚起的更高,“當然是我賺的,不信可以問哥哥們!”
哥哥們摸了摸鼻子,一臉痛苦的點了點頭,哥哥們都是秀才了,潤筆費竟然遠遠不及這六歲頑童,豈不讓人氣惱!
“好!好!好!”三個好字大聲的從梁滿倉口中道出,他滿是激賞的看着郭志彬,“有志氣啊,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孩子?”
關槐立刻爲他介紹:“這是郭學知的小兒。”
梁滿倉登時滿臉服氣的點了點頭:“原來是郭學知家的少爺,難怪了!”
一旁的郭志禮白皙的臉皮上飛起了一片紅暈。
看到自家老爹對着六歲小兒一陣推崇,梁直自尊心瞬間發作,他猛然捉起了桌子上的那一吊錢,忿忿的跑回到了梁滿倉身邊,丢回給了自家老爹:“我也要自己賺,有什麽了不起!”
梁滿倉稀奇的看着自家兒子,這小子平日裏擅耍滑頭,也就他那嚴厲的親娘能治的住他,今日倒是讓人吃了一驚。
梁直很直接的回到了郭志彬面前,一拍桌子,“兀那小兒,你是如何賺錢的,且與我說上一說。”
一屋子的人再次跌掉眼球,梁直這小子臉皮也忒厚了,直接跑到競争對手家裏問人家的發家訣竅。
梁滿倉倒是頗爲欣慰,他眉飛色舞的對着妻兄和連翹笑道:“家學淵源,家學淵源哈。”
郭志彬竟也毫不藏私,幹脆的道:“每逢初一十五,城裏有大集市,我就去擺個攤子,專門幫人代寫書信,收取一點潤筆的費用。”
梁直傻了眼,他生平最讨厭讀書寫字,吳大姐幾次把他送入學堂都被他逃了出來,是唯一一件甯肯挨打也不願意去做的事情。
梁直悻悻的坐下了,一雙眼卻還在狡黠的轉着,不知道在打着什麽鬼主意。
一旁的吳大姐心疼兒子,開口轉移話題道:“二妮,聽說你們那邊出了個小才女,還是聖上禦口聖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吳氏臉上登時笑開了花,她連連點頭:“真的,真的。”
關秀秀的臉一下燒了起來,埋怨的看了眼吳氏。
吳大姐咦了一聲,繼續問道:“不知道那小才女生的什麽模樣?”
吳氏眉飛色舞的一指關秀秀:“就是我們家秀秀啊!”
吳大姐勉強笑了一下:“二妮,你莫開玩笑了。”
吳氏登時急了,她指着關秀秀叫道:“怎麽是開玩笑呢,我們家秀秀進京三個多月,前幾天才剛回來,皇帝爺爺賞給我們家秀秀兩錠銀元寶,世子殿下還送了一套茶壺,縣令大人給挂了塊牌匾!”
做人父母的,最不能容忍的是兒女被懷疑,吳氏一急之下,宛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叽裏呱啦的全都倒了出來。
她說的有模有樣,吳大姐卻是不能不信了。
吳西順更是一下站起,滿臉驚喜的叫道:“二妮,真的麽?!”
梁滿倉亦是一臉驚奇,不敢置信的打量着鮮少露面的小外甥女。
不學無術的梁大公子眨了眨眼,直覺的意識到自己和小才女關秀秀的距離被殘忍的拉大了。
關秀秀怪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小聲道:“都是郭家嬸嬸的教導有方。”
郭家嬸嬸?
幾人登時明了,怕是郭學知的内人,商戶人家最羨慕的是什麽?當然不可能是鄉下種田的關槐,商戶人家不缺銀子,缺少的是名聲,而讀書人家恰好就有他們最想要的東西。
不然吳西順也不會娶一個破落戶的女兒了,不就奔着人家的爹爹好歹是個秀才麽。
梁滿倉一臉豔羨:“家學淵源,家學淵源啊!”
關秀秀被迫站了出來,繪聲繪色的把自己見皇上的過程又講了一遍,她是如何從一幹男童之中脫穎而出的,在皇宮中等待時又是何等的漫長。
進入宴席後,和皇帝爺爺的精彩對答,聽得衆人一愣一愣,她當時不覺得什麽,此時娓娓道來,卻頗爲驚險刺激,那雷霆雨露可都是天恩啊。
梁滿倉放下舉了半天的酒杯,搖了搖酸澀的手腕,由衷的對着關槐道:“妹婿,你倒是生了一雙好兒女。”
關大寶十二歲中了秀才,連吳家也與有榮焉,吳家老兩口專門爲這個外孫辦了一次席面,請了街坊四鄰。
關槐老實人,歎了口氣道:“好是好,可家門也快被人踏破了,這才到你們這裏避避風頭,秀秀的事兒,咱們自家知道就行了,還請幾位能夠幫忙瞞住一些。”
吳西順點了點頭,笑道:“自當如此。”
梁直雙手撐着腮,關秀秀口中一路的風光,金碧輝煌的皇宮,仿佛在他眼前打開了一扇從未見過的大門,跳出了這個小城裏家長裏短的格局,讓人神往不已。
梁直今日可以說大受打擊,看看身邊的兩個小兒,一個寫的一手好字,靠着潤筆賺錢,另外一個更厲害,連皇上都見過了。
相比之下,他梁直簡直就成了鄉下的無知小兒了,梁直不甘心的看看郭志彬,又看看關秀秀,這兩個小兒俱都眉目清秀,加上才子才女的稱呼,怎麽看都像是天生一對。
如此讨人嫌。
梁直當下一拍桌子,在炕上站直身體,毅然宣布道:“姆媽,我也要讀書寫字!”
他這一句話,把他娘驚的一個趔趄,他爹直接站了起來,嘴巴大張,娘哎,天要下紅雨了麽!
梁滿倉當即大喜:“好好,等過完年,我就給你送到縣學上去!”
旁人進去至少也要有個童生的功名,于梁家,不過是使多少銀子的問題。
梁直一臉苦大仇深的道:“不,我現在就要學!我跟着秀秀一起好了!”
梁滿倉和妻子吳大姐面面相觑,這小子怎麽一上進起來還等不及了,隻是兒子肯上進總是好事,爲人父母的又如何不成全于他?
郭公子梁公子,一官二代,一富二代,統統都要調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