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漠戈接觸過這種玉不是一次兩次了,那時候的他還是什麽都不懂的風戀晚,看見夙未罹項圈上漂浮着一塊勾玉,總覺得那厮沒品才會帶着這麽個玩意兒尋找存在感,現在一想,估計那項圈也不是什麽凡俗之物。若是他沒猜錯的話,護額上的這塊玉應該是夙未罹給寒影重的,目的應與隐藏氣息相關。
大概那尊玉佛此時正在拼命運轉靈氣企圖護住秘密,可距離揭開真相隻有一步,顔漠戈怎會輕易放棄。
“若是摘了這護額,會怎樣?”顔漠戈似笑非笑道,“再皺眉頭也無用,我不會給你掩藏秘密的機會。”
說着,右手從對玉飾的碰觸到緊緊攥住,然後連同着護額一起摘下。
霎時,那雙澄澈的灰寶石般地眸子變得猩紅、瞳孔狹長,逼人的魔氣以難以阻止的速度擴散入空氣的每個角落!驿館破窗破門而出的聲響此起彼落,刀劍亮出的嗖嗖聲在深夜中甚是刺耳,另有粗犷而震耳欲聾的嗓音乍響:“那魔族在何處?找到他,将他碎屍萬段!”
“啧,對那鬼魂不管不顧,對一個三腳貓的魔族卻這麽上心。”顔漠戈面不改色地低頭望着寒影重,惡趣味地欣賞他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表情。方才那魔氣應是帶了毒素離開他的體内,這不過這小子隻顧氣他,沒有注意到罷了。如此,便也放了心。将護額小心地爲他佩上,确認魔氣不會再次釋放後才勾唇低喃一聲“此地不宜久留”,接着一個閃身便破門而出。
寒影重勉強坐起,靜聽屋外修士似是叫嚣着什麽卻被顔漠戈引去。連他自己也不堪接受的秘密完全暴露在一個陌生人面前,他的心中甚是複雜。本以爲現此修爲足以自保,卻在面對那少年的時候方才發覺,自己的想法竟如斯可笑。卻是不懂,那少年爲何要幫他隐藏真相?
次日衆人再見寒影重,隻覺他于素日更冷。
“可尋到那魔族?”
“回禀宗主,未曾。”
寒影重破天荒歎了口氣,并未再說什麽,隻盼此生再也不要見到擁有那雙酒紅色眼眸的少年。
等了幾日,終于到了玄寂宗的人馬進入傳送陣,到了蒼祈大陸也不稍作停留,直接入了會場方才歇息。百年一次的會議,冥冥之中似有誰在暗中操控,明裏暗裏予了玄寂宗不少好處,這是所有人也未曾想到的。其經過不提也罷,僅需知曉玄寂宗有位難以招惹的靠山,以後莫要當人家沒落了就可随意欺負即可。
寒影重本是不想早些回宗的,因宗内長老商議,寒宗主歸宗那日,十裏紅妝如霞——那是他與怒焰晴的親事。念及這鑼鼓震天也未曾讓慈甯真人沖出昏迷困境,寒影重屏退旁人,褪了玄衫,着了紅衣。
虛坤殿内,身披紅甲的赤眸少年冷眼望着他與新娘共執繡球,滿座相賀,樂道喜事。憑他的頭腦怎會想不到事情的前因後果,資質超群的年輕弟子結親,省得便宜了外人。幾位真人就算昏迷不醒也不忘把弟子坑一把,寒影重對慈甯的命令又怎會視而不見。道理誰都懂,可,明明比怒焰晴資質更好的女修,還有一個啊。
拳頭緊攥。這世上,誰不會爲了未來不後悔而瘋狂幾回。眸底一抹執拗閃過。
“美人在側,轉眼就忘了那苦命的……”殿内回蕩的冷嘲聲截此而止。
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到隐埋在人群裏的少年身上,眼神或是疑惑,或是驚訝,或是憤怒。
顔漠戈隻是望着新郎。
寒影重表示一切心理隻會有一個皺眉動作,所以無人理解他此時的情緒。
“你是何人?”某些長老的眉梢已浮上怒氣。
顔漠戈并未移開視線,在人群中與寒影重遙遙對視:“這親,本大爺是搶定了!”語畢便大步走向中央紅毯。
“膽敢在虛坤殿鬧事,把他趕出去!”
顔漠戈信手一揮,沖上前來的修士全部被無形的力道震開,驚歎聲與喊痛聲,顔漠戈充耳不聞。
“護着焰晴!”無事的修士紛紛執着刀劍擋在新娘前方。
“護着新娘也沒用,”顔漠戈面上浮現出輕蔑的笑意,“因爲我要搶的人,是新郎。”
——是新郎!
三個字重重地砸在在場每個人的心裏!
未等衆人反應,顔漠戈早已拽住寒影重的手腕,正欲将他帶走,寒影重卻紋絲不動。
“你……”顔漠戈蹙眉,因寒影重早已知曉他的實力,遂并未料到寒影重竟會反抗。
“鬧劇到這裏,也該結束了。”熟悉的眼眸,是陌生的冰冷。
寒影重企圖拂開顔漠戈的手,顔漠戈握得更牢。
“鬧劇?”顔漠戈不怒反笑,“寒宗主可曾記得,那晚你在我身下……”
衆人倒抽一口涼氣,怒焰晴亦是嬌軀顫了顫。
“無稽之談!”寒影重也微微色變,他也不曾想到顔漠戈竟無恥到将此事宣揚在大庭廣衆。
顔漠戈複笑道:“跟我走,我會對你負責。”
“一派胡言!”幾名長老面色鐵青,“哪裏來的妖孽,滾出去!”
顔漠戈冷冷道:“爾等強迫本大爺的人與他不喜的女子成親,本大爺沒有血洗大殿,已經很給你們面子!”而後又盯着寒影重道,“再問你最後一次,跟不跟我走?”
寒影重将顔漠戈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無言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顔漠戈眸色發暗,心中像是大山壓境,令他難以喘息。
默了片刻,顔漠戈翻手将某個玉牌亮在寒影重眼前,那是玄寂宗少宗主的令牌。
“她沒死。”随仍是強硬的語氣,卻已經是他放下自尊的極限。在玄寂宗,真的隻剩下他了。顔漠戈亦是不願意接受,寒影重是因爲風戀晚身死才會娶怒焰晴。
寒影重眸光一顫,卻因師命難違,不得不冷聲反問:“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顔漠戈很想笑。
向來隻有他将這四個字說予别人,卻不想今日竟從别人口中聽到。
“呵……”顔漠戈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
拂袖,轉身,離去。
——以勝利者的姿态。
“站住,你以爲此事就算了結了?!”
幾名修爲頗高的修士後知後覺地追出去,而那紅甲少年卻在踏出虛坤殿後,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任誰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