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謙……”夜風将嗚咽吹入耳中,聽着竟然是白日裏所見那孤苦伶仃的女人。
她一定是想再見兒子一面。修士心生憐憫,竟不忍沖去打斷,躲在牆後躊躇着是走是留。就在這時,招魂術已成!修士偏頭望去,那團團黑氣聚集在一處,逐漸有了輪廓,最後完全變成了一個六七歲的小孩的樣子。
望見愛子,女人狂喜,眼淚滾落不止,愁雲密布的兩靥總算有了些許生氣,正欲撲去将愛子抱在懷裏并訴說相思,那幼鬼本就死氣沉沉的童面卻漸黑如土,忽然張開可怖血盆大口,露出尖銳獠牙,竟要攻擊生母!
果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聽着那女人驚懼尖叫,修士咬緊牙關、長眉緊皺,心中大急大悔,連忙抽出三尺長劍,将靈氣注入其中,欲去施救,卻倏然被人自後方按住肩膀。修士暗惱憑自己修爲竟毫無察覺身後有人,偏頭望去,卻又瞳孔微縮,低聲道:“宗主?”
“休管此事,隻需看着。”
“可……”修士不解,本以爲宗主是心善之人,莫非也同庸人一般心冷?這須臾的耽擱,怕是救不下那可憐的女子了。修士心如死灰地望向那對母子,然而預料的慘狀卻并未發生。
那女人經此一吓,本能地逃開,而那幼鬼卻并未追去,望着母親的背影沉默了許久,而後又變回原先無害的孩童模樣,唇邊浮現了安詳滿足的笑意。“娘親,這下就不必再想我了吧。要好好活下去啊。”烏雲散去,此夜無月,星火微亮,映照得幽暗瞳孔也有了幾分人間光彩。
睹此一幕,修士目中惘然,不知爲這異世母子是悲是喜,自語道:“鬼也有善鬼,且比活人所善良多。”
寒影重随之沉默,不置可否。隻是歎息異族親情尚且如此,爲何人類卻可爲了微末之物而骨肉相殘。
然而平靜也僅有剛才的片刻而已,本以爲幼鬼之事到現在已經了結,沒想到卻是另一事端的開始。幼鬼纖細的身體在寒影重二人的目光中漸漸與夜色融爲一體,卻在星辰眨眼之際,墨黑色的風刃猛烈襲來,将面露驚懼的幼鬼重重包圍!
“是以魂魄爲食的妖魔!”修士伸手擋住将眼睛刮得生疼的狂風,睜着一隻眼睛瞥向旁邊的寒影重,眸中的盼望不加遮掩,“宗主?”
“……”寒影重的手已經按在劍柄上,心中還是猶豫不止。若是師父在這裏,也許會說,這妖魔來頭不小,不值得爲了這本該魂歸地府的幼鬼惹麻煩,他落得被妖魔啖食的下場也是命數。可……
猶豫間,黑風的風向卻驟然轉向二人所在,顯然藏身之地已經被發現!風穴深處傳來尖銳的笑聲,聽上去像是女性的嗓音帶着強烈的妒忌:“就是你!就是你!我跟随那人這麽久,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一眼!爲什麽你一出現就吸走了他的全部視線?!我要将你碎屍萬段!”
暗中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扼住脖頸,強烈的壓迫感讓人無法喘息。“咔咔咔咔!!”修士手中劍刃驟然碎裂成幾段,還來不及驚訝,身體早已被巨大掌力拍到數十米開外!“咳咳!”修士咬牙将湧到喉嚨的血氣咽下,伏在地上不住驚駭,這力量完全無法反抗!卻又蓦地縮小了瞳孔,恨恨地單手握拳捶地。
糟了!她的目标是宗主!
“宗主!”仰頭望去,黑風像是道道堅實且不透明的屏障,根本無法看到裏面的場景。驚惶不定時,卻聽到似遠似近的地方傳來寒影重的聲音:“這妖魔無意傷你,快走!”
寒影重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裏惹到這女妖,來不及納悶,分分秒秒都要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内擋住從四面八方飛來的風刃。敵人在暗他在明,難道隻能防禦?謹慎将精神力釋放到每一個角落,卻在即将找到這女妖位置的前一秒,聽到一個熟悉的人的聲音:
“我勸你快停止現在所做的蠢事。精神力與她相觸的瞬間,就是你魂歸地府之時。”聽着頗有些像是風涼話,可卻讓人莫名心安。
比無星無月的子夜還要漆黑的空間内,忽然一道赤光亮起,不待仔細辨認,卻見那赤光迅速擴散并愈發刺眼,瞬息間便驅散了令人緊繃心弦的黑暗。再次定睛一看,方才赤光的來源竟然是一把赤火缭繞的戰槍!而持槍人,卻是不久前被一行人“救下”的少年。
“宗主!”被擋在黑風外的修士一見黑風消失,連忙過來尋寒影重。
顔漠戈對面露驚詫的寒影重微微勾唇道:“玄寂宗的……新宗主,别來無恙。”
“顔漠戈!我就知道你會現身救她!”剛才那尖銳的聲音再次響起,偏頭望去,那妖魔果然是女子模樣,且相當美豔。
顔漠戈唇邊笑意瞬間凋零,将泣血龍吟槍對準她,不耐煩道:“别以爲你是母的我就會對你手下留情,警告你,别再跟着我!”他這張臉太迷人也是個過錯,什麽發現了她的妖修身份自此窮追不舍,都是借口!分明就是看上他了!
沒關系,大神是萬人迷,愛他無罪,可像尾巴一樣死追着他不放就招人嫌了!還亂吃一個男人的飛醋是鬧哪樣?他也是個男人啊男人啊男人啊,雖然内心是個女生沒錯。
“顔漠戈,你是千百年來第一個讓我動心的男人,我是不會輕易放手的!”說着,那張妖冶的面容浮現了一絲詭異的笑意,餘光竟有意無意地投到寒影重身上。
顔漠戈蹙眉,戰槍缭繞的烈焰在夜風中灼灼搖曳,他已經對這糾纏不休的女妖非常不滿,要是她還不知悔改,他不介意不講理一些,打散她的千年修爲。
“隻要你嘗過情滋味,就會對愛人感興趣了吧!”嬌笑着說完,不待顔漠戈一個技能轟過去,黑光一閃便消失在夜色中。
“污言穢語的妖孽。”真丢妖修的臉,怪不得小林師兄認爲人族見了妖修就覺得惡心。顔漠戈隐去泣血龍吟槍,轉身看向寒影重,那張如冰的臉被風刃割破了幾道傷,身上也密密麻麻的有些傷口,看上去頗爲狼狽。也是,那女妖可是修煉一千年了,和白素貞也有的一拼,這小子才幾歲?
“多謝相助,我們小看你了。”
察覺到寒影重語氣中暗含的警惕,顔漠戈沒太在意:“不知者無罪。”
“撲通!”那奇葩修士給寒影重跪下了:“萬分抱歉,都是我多管閑事,才讓宗主受傷。”
“無礙。”寒影重淡淡道,俯身将修士扶起。“隻是那幼鬼……”
顔漠戈雙手抱肩道:“不用費心,那鬼小子也滑着呢,剛才已經逃了。”頓了頓,忽然聞見空氣中似乎飄散着一種令人恍惚的異香,寒影重似乎也有皺眉的動作。顔漠戈微眯鳳眸,連忙拽過寒影重仔細看了看他的傷口,心中頗感無奈,這家夥是被風戀晚的光環輻射了麽,總是受傷中毒什麽的。
“是我牽連你受傷,我來給你上藥。”聽夙未罹說他已入魔,可怎麽看這小子都是一尊玉佛,哪有半分邪氣?到底是夙未罹戲弄風戀晚,還是寒影重有絕妙的隐藏方法,就讓他來檢查檢查。
寒影重會推脫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某人耍嘴皮子的功夫已經練到極緻,不然也不能将吳長老和李長老氣得吐血倒地。于是在修士聽得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寒影重被顔漠戈拽到驿館的某房間。
顔漠戈掩住門,令寒影重坐在榻上,突然就覺得他的臉色很不對勁,一般人中毒什麽的面色應該發青,可是這玉佛爲什麽臉頰那麽紅?莫非,看顔大神長得如此之帥,自愧不如?
“隻是小傷,沒什麽大礙,上藥就不必了。”這逐客令下得實在沒用,顔漠戈的主要目的才不是低聲下氣地當一回醫護人員,了解他是如何掩飾魔氣才是關鍵。顔漠戈沒管他的言語,打開從背包中取出的萬能驅毒藥的瓶塞,一步步地靠近,指尖沾了些許藥汁,撫上他的臉。
寒影重竟然沒躲,隻是伸手軟綿綿地想要拂開顔漠戈的手,當然,沒有任何作用。大概是那妖孽的毒有四肢無力的功效吧。
“既然沒有力氣,就乖乖别亂動,我會盡量輕一點兒。”
明白這一點,顔漠戈更是肆無忌憚,不顧寒影重愈發複雜的眼神,解開他的衣衫。他的皮膚較其他少年略顯蜜色,若不細看仍感白皙,看來這些年在風吹日曬中修煉真是苦了他了,顔漠戈垂眸,手指的動作從粗劣到稍有疼惜的溫柔,上藥的同時也在觸及他皮膚的瞬間檢查他的靈氣,仍是一無所獲。
怎麽會這樣,難道又被夙未罹那個騙子耍了?可惡……
“喂,你的表情很奇怪。”顔漠戈眯了眯眼睛望着寒影重的臉,兩道好看的眉緊蹙着,抿着唇,汗滴已經順着臉頰完美的輪廓流到下巴。像是在忍着什麽。“很難受?”
指尖停留在他胸口,說話時爲了避免片刻的勞累而将整個手掌都貼上,這才感覺到,他的身體有些發燙。緊盯着他的臉,不難發現他臉頰绯紅,眼神躲避。
顔漠戈一驚,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表情略顯陰沉:“你……喜歡男人?”該不會風戀晚“死了”對他打擊太大以至于……還是說他喜歡風戀晚的原因是風戀晚太純爺們兒?
寒影重緊蹙的眉突然一挑,沙啞開口道:“毒……”
顔漠戈立即想起方才那女妖逃走前曾說的一句話,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原來是那混蛋搞的鬼,以後遇到她一定要打散了她的修爲,并把她關進煉妖壺。
“你先……出去……”寒影重現在每說一個字都異常艱難,發絲因黏汗而粘在如玉的面容上,配上略顯掙紮的表情,實在動人心弦。
望着這玉佛難得一見的煙火模樣,顔漠戈忽然又玩心大起,這天時地利人和,不調戲調戲怎麽對得起這難得一次的機會?想着,顔漠戈一手捏着他的臉,強迫他與他對視,一手大膽地伸進他的衣襟,感受着這冰人此生難得一見的溫度,面上微笑帶着不加掩飾的戲弄:“爲什麽我要出去?是怕被我看見,你自以爲羞恥的模樣嗎?”
“你……”寒影重頓時明白,顔漠戈是在戲弄自己,心中愠怒卻又無可奈何。他清楚地聽見自己有規律的心跳,響得吓人。該死,爲什麽,爲什麽他會對一個男人……對面那人的眸子近在咫尺,酒紅色的,熟悉的戲谑神情讓他想起一個某個女孩兒,腦中頓時一片混沌。然而他眸中瞬間的迷離,卻也讓對面人似是沉醉。
顔漠戈從恍惚中驚醒,提醒自己千萬别調戲不成反被誘惑,趁着他神志不清,還是早些處理正事。想着,語氣暧昧地問道:“告訴我,你是如何掩飾自己的魔氣?”
寒影重因“魔氣”二字而腦中一震,心跳愈發加速,咬牙反問:“你是……如何知道……”
果然……
顔漠戈眯起眼睛,與寒影重更加貼近,貼近到鼻尖錯開,呼吸交融,放在他衣内的手緩緩移動,語氣更加朦胧,似是帶有水汽:“告訴我,我馬上停下,否則……”顔漠戈一頓,否則怎樣?這小子十有八X不會受他的威逼利誘,到時候是真推倒還是?
寒影重用現在能使用的最大的力氣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想讓那隻恣意撩火的手遠離自己,可他竟然做不到!喘息着試圖爲自己做些辯解:“你說什麽魔氣……本宗不知道!”咬着“本宗”兩個字,暗示他如果今夜敢對他做些什麽,那便是與整個玄寂宗爲敵。
“哦?你真的敢說出去嗎?”顔漠戈清澈的眸子讓人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火,連同玩世不恭的笑意,更是讓寒影重咬牙切齒。似乎是爲了試一試他是否有這個膽子,顔漠戈按着他的肩膀,用折磨人的速度将他放倒在榻上,而自己則是以絕對的優勢壓倒在他身上。反正這個動作在他還是風戀晚的時候已經嘗試過,現在做起來輕車熟路。
“咚、咚、咚……”誰的心跳,清晰如鼓。
- - - 題外話 - - -
四千多字,累死偶了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