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戀晚動了動簡直和鐵鏈黏在一起的手腕,曾經覺得痛苦非常,不過現在已經快要習慣了。酒紅色的眸子閃爍着複雜的流光,拼命壓着嗓子裏驟然冒出的懦弱的嗚咽:“我沒事,你怎麽會在這裏?”欣喜并沒有沖昏她的頭腦,這無聊而漫長的幾個日夜她已經反思過無數次,情緒化隻能讓她心裏更難受。
紫色琉璃般美麗的眼眸光芒暗了暗,懊惱和慌亂一閃而逝,風戀晚裝作沒看到,自顧自地問:“你是來救我的嗎?”俏臉上難得一見的真誠笑容有些崩毀,她覺得下一刻她的眼淚就會掉下來。
“小兄弟,我隻答應你讓你偷偷看她一眼,現在你把她吵醒了。”溫水般動人的聲音帶着讓人心酥的責怪,美人尚未走近便有一陣香風襲來,一襲玄衣的陸過宛如花朵那般嬌豔動人。
風戀晚抿着下唇,劉海的陰影讓那雙紅眸暗了幾分,其中的戒備讓百裏空城感到刺痛。
“還不肯告訴她嗎?玄寂宗的少宗主自然有資格知道這件事。”陸過笑道。
風戀晚很想揪着百裏空城的領子質問他瞞了她什麽,從很早以前就想這樣做了。可她害怕這是陸過莫須有的挑撥離間,她隻能用希望與失望混雜的眼神望着百裏空城,她希望他并沒有做什麽對不起她的事。畢竟是這麽多年的好朋友啊。
“……”百裏空城稍稍避過她的視線,因掙紮而緊蹙的弦月眉讓人想要溫柔地撫平。他現在在後悔爲什麽做出那樣的決定,爲什麽在看到她的刹那忍不住喊出了她的名字,爲什麽非要他面對他最不想面對的事情。
“你不想說,我幫你便是。”陸過纖指拂過紅唇,咯咯一笑,“若是玄寂宗沒有内奸……”
“住口!”
“讓她說!”紅眸裏跳動着冰冷的火焰,卻根本沒有看百裏空城一眼,暴虐的眼神瞪着陸過恨不得把她剝皮拆骨。
陸過的笑容更加明媚:“還用我說什麽呢?這位小兄弟就是和我們裏應外合的内奸啊。”不顧百裏空城面上欲除之而後快的陰暗神情,她将那雙軟香玉手搭在他肩膀上,卻對風戀晚笑盈盈道:“你真當他是你的朋友嗎?”
百裏空城沒有解釋,他無法解釋。他攥緊了拳頭他不敢去看風戀晚的眼睛,他怕其中的厭惡會讓他心如刀絞。
以前和他相處時,風戀晚總能發現他莫名其妙地失神,當有人提起玄寂宗的時候他總會捂住她的耳朵,或者找各種借口把她拉走,在今天以前她還能理解爲他不想讓她那麽早就知道玄寂宗被血洗而傷心。而現在呢?
内奸,玄寂宗的内奸,是他和葬魂島聯手把她視爲家鄉的玄寂宗毀了的!
“你告訴我,這都是那個女人在挑撥離間。”
像是有無數蟲蠍在她身體裏爬來爬去,用尖銳的爪子和尾巴攪動着她的内髒,每時每刻都鮮血淋漓。
“……對不起。”
這就是她的朋友嗎?在她生命裏最陰暗的時候還給她補上一道嶄新而無法褪去的傷痕!
“百裏空城,”這是風戀晚第一次認真地叫他的名字,伴随着不清的哭聲和晶瑩的淚珠,以及被背叛的歇斯底裏,“你知道嗎?我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就一直在玄寂宗裏生活,我當玄寂宗是我在這個世界的家!你是第一個第一次見面沒和我要打要殺的人,除了師父和棺材臉,隻有你對我最好,我一直當你是我的朋友!可是爲什麽?爲什麽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同門師兄弟,竟然聯合着外人毀了我的家!”
“我以爲,是玄寂宗害死了你……”
風戀晚突然想起了什麽,仰着頭笑得很凄慘,甚至有些撕心裂肺:“是因爲我嗎?到頭來間接毀了玄寂宗的還是我嗎?”她不該因爲一時賭氣就玩了出假死,她不該讓宗主在最後的那幾日還不得安心,她不該她不該她不該!這一切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她爲什麽要穿越,爲什麽要來到玄寂宗,爲什麽要在這陌生的世界建立感情?
這幾日好不容易壓下去的自責翻倍地重歸心中并啃噬着她百孔千瘡的心髒,無論怎樣哭泣怎樣哭喊都無法讓疼痛減少一分。
“叛徒,我恨你!”咬着下唇想将讓她羞惱的懦弱抽噎咽回去,可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百裏空城面如死灰,這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憎恨自己。偏偏陸過還在一旁煽風點火:“呦,這‘叛徒’二字可不能随便說啊。莫非少宗主還不知道?百裏家和玄寂宗也算得上是世代仇敵,反而和葬魂島是世交,這位百裏大少爺來到玄寂宗本就是爲了将之摧毀,他從來就沒有和你一條心過,何來‘叛徒’之說?”
“夠了!”若不是礙于家族關系,百裏空城早将這惡毒的女人斬殺千次萬次。一拳打在門外的石壁上,無奈此處的石塊堅硬如金剛,“咚”的一聲之後隻有些許碎石塊滑下,倒是百裏空城白皙嫩滑的拳頭受了傷,鮮血順着指縫流下。
風戀晚聽了隻是覺得心裏更爲麻木。她爲什麽那麽傻,她早該想到的,在玄寂宗的時候她對他根本就不了解。爲什麽偏偏在玄寂宗選弟子的時候離家出走?爲什麽這麽巧跑到測靈台暴露了雷靈根天賦?爲什麽這三年他的家人從未來找過他?赤焱洞爆發絕對和他有關,在藏經閣偷看禁書還不知道出于什麽目的!呵呵,當初她爲什麽要徇私爲什麽不告訴宗主他的可疑,不就是爲了這可憐的友誼嗎!
“百裏空城,我們再也不是朋友了。”背地裏玩陰謀的朋友她不稀罕。不,他與她的接近不過是他完成目的中途的小插曲,她和他從來都不是朋友,何必爲了他肝腸寸斷?
可是,爲什麽,眼淚止不住……
“小晚,雖然我的身世擺在那裏,可是我對你……”
“你不要再說了!你覺得我還想聽你的花言巧語嗎?”風戀晚哭喊道,布滿淚水的俏臉與眸底那抹憎恨的猩紅簡直讓人心碎,“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若在出現在我面前,我會忍不住殺了你!”
師父和朋友都不可信。
不會原諒他們的,絕不。
風戀晚不知道百裏空城是怎麽離開的,她記得他對她說了很多話,可她半個字都沒有聽進去,自然也錯過了他眼角難得一見的晶瑩。她隻知道在百裏空城走後不久,沐輕憂又踏足此地并将她抱在懷裏,溫柔地抹去她的眼淚,雖然下一刻新的眼淚又會止不住地流下,但他仍不知厭倦地爲她擦拭幹淨。
“我以爲内奸是你,沒想到是百裏空城。”她也在詫異爲何她還能如此平靜地對他說話,身上的血迹蹭到他潔白的衣衫上,有些惡作劇的意味,好像她才是玷污了他的惡魔。好溫暖的懷抱啊,鐵鎖中唯一的溫暖,讓她貪戀。明知道那是地獄,卻還是忍不住靠近。
沐輕憂撫摸着她的頭頂,亦是平靜地說:“你想得沒錯,在你離宗之後是爲師去找百裏空城,讓他幫助葬魂島。”
“你們都是叛徒。”風戀晚唇邊的冷笑讓人膽戰心驚。
讓她服下新煉制的丹藥,沐輕憂便也離開了。
風戀晚呆呆地盯着外面的世界,難得有一刻她不想逃離,隻想等待。
下一個讓她死心的,該輪到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