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鸢高踞馬上,看着眼前厮殺的一幕,心中炖炖的痛着。她看着容昭從馬上飛躍而起,來到城牆上,不一會兒就将幾個守城副将給擒拿。
“将他們引開。”她道:“我要進宮。”
溫雲華有些猶豫,“您一個人?”
秦鸢看了看遠處一馬當先領兵殺敵的容昭,眸光轉動,落在抿唇不語的謝良身上,“謝将軍,你若想知道真相,就與本宮一起入宮。”
謝良一怔。
溫雲華卻道:“公主,這樣不妥,還是…”
他知道謝良是蘇陌塵一手提拔上來的将軍,雖然現下投降,但難保見到蘇陌塵以後不會反悔,便有心阻止。
秦鸢搖搖頭,“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何況…”她微微一笑,再次看了眼容昭,“他不會放心我一個人入宮的。皇城兵馬最多,但城門已經大開,咱們的四十萬大軍足以攻下整座上庸城,缺的,不過就是時間罷了。”
溫雲華皺了皺眉,卻沒有再多說什麽。
純悫打馬上來,“姐姐,我和你一起。”她道:“咱們先去救被關押的三公,他們見過我,隻要我出示了證明自己身份的證據,他們就會臣服。有他們做擔保,朝中那些原本就動搖不定的大臣定會倒戈。”
她話音一落,溫雲華立即道:“我護送你們…”
純悫回頭瞪他一眼,“你跟着湊什麽熱鬧?好好的留在這裏指揮作戰。”
溫雲華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心想我這不是擔心你嗎?真是不識好人心。
秦鸢看了他一眼,對他的心思自是看在眼裏,不過她如今面目全非,讓三公相信她的身份怕是有點難度,雪兒說得有道理。隻有雪兒出面,三公才會相信她們說的話。這樣一想,便點點頭。
“好。”
她看向前方,定了定神,雙腿一夾馬肚。
“駕。”
“抓住她,别讓她進宮。”
大批的皇城軍湧了上來,溫雲華立即帶人殺了過去。
容昭聽到這方動靜,回頭看來,秦鸢已經沖出了重圍,直奔皇宮而去。他将剛擒拿的幾個副将交給玄瑾,自己一躍而下,縱馬一路追了上去。
很奇怪,越臨近宮門,守衛就越少。脫離了大批守城軍的攔截後,前行就變得十分輕松,秦鸢一行人輕易的就來到了宮門口。這時候,周圍陸續湧來了大批人馬,都是以一當十的鐵騎。
“私闖皇宮者,殺無赦!”
雪亮的刀劍迎着日光,刺人眼球,直直刺向秦鸢。
身後大軍湧了上來,兩方再一次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厮殺。
秦鸢抿唇,“流淵,你帶着暗衛護送雪兒去天牢将三公和那些被關的大臣放出來,我先進宮去。”
“可是…”流淵猶疑道:“公主,蘇陌塵的暗衛全都在宮中,我們一路走來沒有遇到阻礙,他定是最後的人馬都集中在皇宮。您這樣進去,怕是會有危險。”
“無妨…”
秦鸢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得追上來的容昭道:“我帶你進去。”
她悠然回頭,隻覺得眼前一花,容昭已經落入她身後,單手摟着她的腰,順手斬殺幾個湧上來的禁衛軍。
“玄瑾,你也去。”
說完不等玄瑾反應,他又道:“撞開城門。”
他親自訓練的天戟軍這時候發揮了效用,整齊有序的打階梯,捆鐵鎖,躍上城牆,将放箭的兵将殺死。
血與火的厮殺,終究會落幕。
半個時辰後,朱紅宮門被打開,容昭帶着秦鸢縱馬而去,身後的大批軍隊也跟着一擁而入。剛入宮,就被從四面八風圍上來的禁衛軍包圍。周圍到處都是弓箭手,殺機四伏。
“他果然又準備。”
秦鸢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容昭冷哼,“再有準備今日我也能将這皇宮拿下。”他低喝一聲,“來人。”
隻見他一聲令下,無數鐵騎突然出現在那些埋伏的弓箭手之後,手起刀落将那些人斬殺得一幹二淨。
秦鸢愕然,“你什麽時候在皇宮裏埋伏了人馬?”
容昭嘴角一勾,“天戟軍傾巢而出目标太大,但一部分人潛伏而入卻不難。你當我這三年當真隻顧着醉生夢死什麽也沒做不成?”他湊近她耳邊,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脖子上,語氣纏綿如醉,“若是這樣,我也不可能僅僅半年的時間就能攻至上庸。”
他環在秦鸢腰上的手微微收緊,邊殺敵邊道:“我以前不知道你還活着,一心隻想着爲你報仇。容煊不容我,我知道,反正我也沒想過那個位置,所以早已暗中将部分勢力撤入大燕。這幾個月來我們之所以能連連高捷,那都是因爲我在大燕埋伏的那些探子。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他們多數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但在最關鍵的時候,卻會起到非同一般的作用。”
秦鸢内心震動。
容昭呵呵輕笑,“你以爲那些無故投降的太守、将軍,真的隻是畏懼我?至于這皇宮,卻是最不好安插探子的地方。沒關系,隻要我帶着大軍攻到上庸來,就不怕拿不下這座皇宮。”
有箭矢飛過來,容昭攬着秦鸢飛身下馬,不過眨眼的瞬間,周圍就死傷一大片。
秦鸢本身也是會武的,奪了對方的劍便開始厮殺起來。
守衛疆土的将士她會手下留情,但如今守衛這座皇城的全是蘇陌塵的人,她何必手軟?
……
紫宸宮。
盡天急急而來,“公子。”
“到哪兒了?”
蘇陌塵低着頭,語氣平靜。
“他們已經闖入皇宮,最多半個時辰,就會殺到紫宸宮來,您…”
“天牢那邊呢?”
蘇陌塵卻是不甚在意,又問了另一個問題。
盡天穩了穩心神,道:“純悫公主已經帶人去将三公救了出來,之前被拘禁的那些大臣也都被放了出來,三公從前見過純悫公主,再加上她身上的私印和玉玺,如今大部分朝臣已…歸降…”
“很好。”
蘇陌塵嘴角卻噙起淡淡笑容,随後似想起了什麽,問:“他呢?”
“族長…”盡天抿了抿唇,“他走了。”
蘇陌塵默了默,盡天又道:“北齊那邊所有探子早已被容祯揪出來,一個不留。”
蘇陌塵沒有一點意外。
“皇上。”
他喚了聲。
小皇帝從後殿走出來,身邊跟着一臉沉重複雜的歸離。
“先生。”
蘇陌塵沖他招招手,他走過去,眼神擔憂。
“先生…”
按照記憶的指使,蘇陌塵摸索着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然後緩緩上移,摸了摸他的頭。
“害怕嗎?”
小皇帝搖搖頭,“不怕。”
蘇陌塵嘴角笑意剛起忽然又是一頓,“他們來了。”
話音剛落,便聽見外面此起彼伏的腳步聲,顯然大批人馬早已将紫宸宮包圍。
……
秦鸢和容昭就站在大門前,身後烏壓壓鐵甲雲集,劍拔弩張,蓄勢待發。
她看着這座熟悉而陌生的宮殿,她曾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三年前被她一把大火燒盡,沒想到今日還能恢複如此奢靡繁華。
蘇陌塵日日獨居在此,是想守住什麽?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深吸一口氣,她慢慢走了過去。
“鸢兒。”
容昭牽着她的手,道:“我跟你一起。”
秦鸢點頭。
“好。”
她左手緊握,一團真氣缭繞,悠然釋放,直擊那道門,卻被更強烈的真氣給打散,朱紅色的大門紋絲未動。
她眯了眯眼,剛欲繼續,容昭道:“我來。”
他正準備動手,大門悠然被打開,歸離走了出來。
身後響起拔劍的聲音。
秦鸢擡手制止,看向歸離,“師父?”
歸離隻身走出來,面對千軍萬馬卻面不改色。最後他目光落在秦鸢身上,眼底劃過複雜的光。
“你終究還是回來了。”
秦鸢目光一震,而後嘴角噙起一絲嘲諷。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歸離倒是不在意她冷淡的态度,搖頭歎息。
“進來吧,不過隻許你們兩人。”想了想,他又補充道:“如今整個皇宮都已是你們囊中之物,總不至于連踏入自己的宮殿都畏懼吧?”
秦鸢笑了,“行啊,反正我也有很多問題想要師父解答。”
歸離沒笑,轉身走了進去。
“王爺。”容昭手下一個将軍不無擔憂道:“裏面會不會有埋伏?要不,屬下直接帶人攻進去?”
“不必。”
容昭斷然拒絕,“你們就在這裏守着,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許進來。”
“…是。”
跨入大門,前院種着大片的芙蓉,開得燦爛而奪目。
秦鸢目光一掃,恍惚而嘲諷。一揮手,滿天花雨紛紛落下,似乎要将從前夢一般的愛戀也祛除幹淨。
歸離看着,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說了句,“這些都是他親手種的,你倒是狠心。”
秦鸢神色冷冷,不置一詞。
歸離也不再說話,繼續向前走。
紫宸宮很大,九曲十八彎,重重樓閣走過,雕欄畫棟美輪美奂,後殿荷花池裏還種着睡蓮,這個季節,難得卻還開得熱鬧。
腳下每一寸土地熟悉得深入骨髓,而踏入這座重新翻修的宮殿,卻隻覺得入骨的森涼和冰寒。
終于來到她的寝殿。
還是和從前一樣。
沒有守衛,也沒有宮女,與往日的喧嚣繁華多了幾分寂寥和荒蕪。
秦鸢看着緊閉的大門,慢慢走過去。然後伸手,推開——
殿内一片漆黑,沒有光線,窗戶死死的關着,似乎很久未曾打開。而那帷幔深處,隐約看得見坐着一個人。
殿中空曠得讓人感到窒息。
秦鸢目光一掃,看着帷幔後那個靜坐的影子,目光裏迸射出濃濃的憤恨。
她擡步要走進去,蘇陌塵的聲音傳了出來,帶着幾分飄忽和再也無法掩飾的懷念柔情。
“阿凝…”他道:“你回來了…”
秦鸢抿唇,譏嘲道:“是,我回來了。蘇陌塵,你沒想到吧?沒想到我還會活着回來。”
蘇陌塵沉默。
秦鸢擡步就準備走進去,蘇陌塵突然出聲,語氣有些冷淡,“他出去,你進來。”
秦鸢一怔,随即意識到他說的是容昭。容昭冷哼一聲,“到現在還躲着不敢見人,蘇陌塵,你什麽時候成縮頭烏龜了?”
他說完便身影一閃飄了進去,而後就聽見打鬥的聲音。
秦鸢連忙大步走了進去,便看見兩人打得難分難舍。蘇陌塵眼睛上的紗布并未拆下,然而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大殿中,似乎更便于早已習慣黑夜的他。
而容昭,顯然也是不畏懼黑夜的。
她走過去,想要打開窗戶,忽然聽到一聲呼喚。
“姐姐?”
她一愣,順着目光看過去,卻見一個不過兩三歲的孩子睜着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她,精緻的小臉上有着疑惑和隐隐的期盼。
“你是姐姐嗎?”
秦鸢先是詫異,随即看見他一聲明黃龍袍,眼神便冷了下來。
她剛走過去,便聽到蘇陌塵有些驚慌的聲音傳來,“阿凝,不要傷他。”
緊接着他悶哼一聲,就因爲剛才那一個分神,被容昭占據了先鋒,肩頭挨了不輕不重的一掌,他立即控制不住的向後退,強大的真氣沖刷得窗戶悠然打開。突如其來的光線刺得即便是蒙着眼睛的他也有些不習慣,忙伸手去擋。
小皇帝已經驚呼着跑了過去,“先生。”
容昭本欲追上去的步伐一頓,回頭就看見一個長得很是漂亮的小孩子追了過來,他下意識的抓住那孩子的肩膀。
小皇帝立即開始掙紮,“你放開我,壞人,放開我。姐姐,你不是姐姐,你們都是壞人,不許你們傷害先生,壞人—”
秦鸢被他一聲聲姐姐叫得心煩意亂,剛欲呵斥,卻借着光線看清了他粉雕玉琢的容顔,頓時渾身一震。
“你——”
這孩子的長相竟與她有五六分的相似,尤其是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簡直與她一模一樣。
而且不知爲何,她見到這個孩子,總覺得十分熟悉,内心深處湧現一股不知名的滋味,逼得她眼角心酸險些落淚。
“他是誰?”
這句話,卻是問的蘇陌塵。
容昭此時也注意到這孩子的長相,剛才這孩子沖過來的時候他便覺得熟悉,所以才下意識的制止了他。如今仔細一看,心中也有了幾分揣測。
蘇陌塵捂着肩頭輕咳兩聲,不在意的擦掉嘴角的鮮血。
“他是你的弟弟。”他說,“他叫秦宇。”
秦鸢踉跄的退後兩步,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而後聲嘶力竭的大吼,“不可能,他不是我弟弟,明明我親眼看見你們摔死了他。”
她目光悠然定住,落在不知何時出現的盡天身上,眼神裏流露出深刻的恨意。
“是你,是你殺死了皇弟——”
多年來深藏隐忍的恨意在這一刻爆發,她控制不住的沖上去,手中長劍直直刺向盡天,帶着毀天滅地的殺氣。
“他沒死。”
蘇陌塵的話成功阻止了她。
劍指咽喉,隻差一分。
盡天沒有躲,就那樣靜靜的站着。
秦宇卻趁着容昭短暫的失神逃離了他的桎梏,迅速跑到蘇陌塵身邊,漂亮的眼睛裏盛滿了疑惑和傷心。
“先生,她不是我的姐姐麽?她爲什麽不認我?”
蘇陌塵站直身體,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她沒有不認你,她隻是從來沒見過你,怕認錯了。”
“是嗎?”
小孩子的心性總是單純的,再加上秦宇本就對蘇陌塵十分依賴,所以對他的話更是深信不疑。
秦鸢劍指盡天,緩緩轉過頭,死死的盯着蘇陌塵。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陌塵不說話。
盡天卻開口了,“您當年看見我摔死的那個孩子,隻是從宮外抱進來,代替皇上死的嬰兒。那個孩子,本就身中劇毒…”
秦鸢身子搖晃,控制不住的後退。
“鸢兒。”
容昭身形一閃來到她身邊,擔憂的看着她。
秦鸢好半天才克制住自己翻湧的情緒,艱難的說道:“代…替?”
“是,代替。”
盡天看了看蘇陌塵,很想将三年前那些事全都告訴這個女子。蘇陌塵卻重新坐了下來,“你們都出去,阿凝,你留下。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
容昭卻擋在秦鸢面前,“你又想玩兒什麽把戲?”
蘇陌塵淡淡道:“整座皇宮都是你們囊中之物,這紫宸宮也早已被你的暗衛包圍,你還怕什麽?”
容昭冷哼。
蘇陌塵望向秦鸢,“阿凝,這是屬于我們兩人的恩怨,我不希望有外人在場。”
容昭眯了眯眼,神色冷峻。
“他不是外人。”秦鸢漠然冷聲道:“他是我的未婚夫。我的任何事,他都沒必要回避。”
蘇陌塵微不可查的一震,嘴角噙起一抹淡得看不見的笑容。
“未婚夫麽?”
他低着頭,“好,很好。”他聲音輕得如同煙雲,一陣風後便飄忽不見,“那麽,就這樣吧。”
什麽意思?
秦鸢皺眉看着他。
“外面都是你的人,大臣們也大部分歸順于你。我大勢已去,落入你們手中,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間。你要複仇,現在就可以。”
蘇陌塵擡起頭來,“殺了我,你就可以報仇了。”
蓦然湧上腦海的洶湧恨意化成血色在眼眶乍現,秦鸢冷冷看着他,“你以爲我不敢?”
身形一閃,她已經來到他面前,在盡天的驚呼聲中,長劍直指他的咽喉,冷而睥睨道:“記得嗎?蘇陌塵。我這一生所學拜你所授,而我這一生痛苦,也都拜你所賜。”
盡天想要上前,卻被蘇陌塵擡手制止。
秦鸢身側的手指緊握着,多年凝聚的恨意在這一刻爆發。
“我雙親爲你所殺,我腹中尚未出生的胎兒因你而死。”即便過了這麽多年,她依舊無法釋懷那般深入骨髓的痛和恨,撕聲道:“蘇陌塵,你怎能如此狠心?”
她手指一動,長劍沒入他心口,鮮血染紅了白衫。
“不要——”
盡天閃身過去,卻被容昭攔截,反手便與他過起招來。
秦鸢被那鮮紅的血刺得雙目也跟着充血般的紅,悠然抽出劍來,對着打鬥的兩人低吼,“住手。”
兩人一頓,然後雙雙停了下來。一個奔向秦鸢,一個奔向咳嗽不止的蘇陌塵。
“你出去。”
秦鸢深吸一口氣,又看了眼惶然而驚怯的秦宇,“把他也帶出去。”
“鸢兒…”
“有些事。”秦鸢抿唇,目光仍舊死死的看着蘇陌塵,“我必須要親自搞清楚。”
容昭看着她,終究隻說了句,“我就在外面,要是有什麽事你就大喊一聲,我立刻進來。”
“嗯。”
容昭又看了眼蘇陌塵,走過去,在秦宇還來不及驚呼之時點了他的穴道,抱着他走了出去。
蘇陌塵也對盡天道:“你也出去。”
“公子,您的傷…”
“出去。”
蘇陌塵的聲音不容反駁。
盡天張了張口,欲言又止,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空曠的大殿轉瞬安靜了下來,隻剩下秦鸢和蘇陌塵。
隔着數步之遙,秦鸢看着他,看着這個從前她深愛此刻卻恨入骨髓的男人,恨不得将他抽皮剝骨大卸八塊。然而心中許多疑惑不允許她發洩,隻得壓抑着自己的情緒,道:“人都走了,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蘇陌塵抿唇,然後做了一個動作,将眼睛上的紗布拆開。
秦鸢颦眉,卻沒有說話。
紗布拆完了。
蘇陌塵緩緩睜開眼睛,因太久沒有見到陽光而被那光線刺得下意識的眯了眯眼,待适應以後才看向她。
視線中,那女子站在他身前不遠處,身影從模糊轉爲清晰,面容卻非記憶之中的模樣。盡管,有那麽幾分相似,也隻是相似而已。
記憶之中的那張臉,早已被那場大火燒毀幹淨,不曾留下分毫痕迹。
秦鸢卻不願繼續和他這樣僵持着,越發不耐煩起來,“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陌塵漠然良久,窗外的風吹進來,束縛羅帳的金鈎琳琅作響,一聲聲響在心底,似在祭奠逝去的那些或美好或傷痛的記憶。
“你應該知道了吧?知道我的身份。”
秦鸢冷眼看着他,“巫族?”
“嗯。”蘇陌塵點點頭,“巫族族長是我生父,我是巫族少主。我的真名,叫…”
“我不想聽這些。”秦鸢打斷他,“說重點。”
蘇陌塵漠了漠,眼神裏有一種深遠的寂寞千山萬水遙迢而來。
“我的父親,曾傾心于你的母後。”
秦鸢震驚,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
“你說什麽?”
蘇陌塵神情複雜,輕輕說:“愛而不得,所以,他給你母後下了咒術。當時,你母後剛剛有孕,所以你皇兄才會出生就先天不足,體弱多病。”
他說:“你父皇下旨讓你皇叔派兵入侵空桑。那是一個動蕩的年代,以大燕當時的國力,不适合大動幹戈與神秘的巫族開戰。所以你父皇的本意,是要逼我父親交出解藥。”
他頓了頓,聲音有些怅然和飄忽。
“隻是這些,我是後來才知道的。”
秦鸢抿唇,她從不曾知曉父皇母後和巫族之間還有這樣的恩怨。
“然後呢?”
“然後…”蘇陌塵輕笑了一聲,道:“容昭應該告訴過你,你皇叔和你母後的舊事吧?他本是冷面将軍,見自己心上人受苦自是憤怒于心,便不顧你父皇的叮囑,揮兵滅了巫族。”
秦鸢一震,腦海中許多細枝末節緩緩連成一條線,那些潛藏在心中的疑惑和迷霧漸漸散去,清明的真相擺在她的面前。她忽然想起秦夢瑤臨終前對她說的那句對不起。
原來,竟是如此嗎?
顯然,秦夢瑤早知道上一輩的恩怨,一直深埋心底未曾對她坦露。是因皇叔對母後的情誼傷了她的母親而心中懷恨?還是因爲其他?
蘇陌塵卻還在繼續說着,“你皇叔戰死,我父親身受重傷,在大祭司的幫助下,帶着年僅兩歲的我逃出生天。而我的母親,也因父親變心冷落下郁郁而終。從那時候開始,我的肩上便擔負起了複仇的重任。”
“所以,你來到了上庸,成爲舅舅的義子。然後,接近我?”秦鸢閉了閉眼,有些顫抖的接過他的話。
“不。”
蘇陌塵卻搖頭,“我并沒打算接近你。我的目的,隻在于朝堂,在權利。”他抿唇,慢慢的說着,“那時我不知真相,再加上從小我父親給我灌輸的仇恨早已深入骨髓,他讓我知道,我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必須要做好的事,就是報仇。滅你秦氏一族,奪大燕江山。更甚者,統一天下。”
------題外話------
别急,還沒完,還有好多事情等着揭開,嗯,明天繼續,麽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