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給你機會必看

匕首藏好,迅速站起來,葉輕歌捂着胸口退到一邊。蘇陌塵收到驚擾,慢慢睜開眼睛坐了起來,臉上微微茫然。

“怎麽了?”

歸離已經三兩步走了過來,一把拉過葉輕歌的手腕,“你又犯病了?”

剛坐起來的蘇陌塵聞言微不可查的僵了僵,緩緩朝她看過來。

葉輕歌漠然的抽出自己的手,臉上疼痛之色盡顯。

“無妨。”

從她站起來那一刻開始,心口的疼痛便輕了不少,而且還在慢慢減弱。

她心中不無驚異。

心痛這個毛病是從随着她的重生才有的,随着時間的加劇,犯病的次數也越來越少,除卻每個月十五的月圓之夜,從無發病的例外。

而剛才,就在她靠近蘇陌塵準備殺他的時候,疼痛不期而至。

她腦海裏隐隐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她的心痛之症,似乎與他有關?

難道,她的重生不是偶然?而是…人爲?

心中驚起了滔天巨浪,她面色卻不改。

“我今日有些累了,就不勞煩前輩診治,先告辭了。”

她說着便走了出去。

“等等。”

蘇陌塵慢慢站起來,“剛才我夢靥之時,可對姑娘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沒有。”

葉輕歌神情決然,袖中的手微微卷曲,努力克制住内心的疑問和憤怒,大步走了出去。

“小姐…”

“回府。”

……

歸離盯着蘇陌塵,撚了撚胡須,道:“你剛才又做噩夢了?”

蘇陌塵重新坐了下來,神色微微疲倦,卻沒說話。

歸離一見他這副死人樣就來氣,“你——”

“歸老。”

盡天低聲道:“公子今日才睡了片刻,您别吵他了,就讓他多休息一會兒吧。”

歸離一口氣憋在胸口發布出來,狠狠的甩了甩衣袖,冷哼着走了出去。

盡天看了眼低頭默然不語的蘇陌塵,也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體貼的關上門。

……

蘇陌塵靜靜坐着,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身體微微的顫抖。

阿凝…

**

葉輕歌冷然看着蘇君蘭,剛才下樓的時候,蘇君蘭攔住了她,說想和她單獨聊聊。

“蘇姑娘想和我談什麽?”

蘇君蘭捧着剛沏好的碧螺春,卷曲的睫毛垂下,明眸如一汪湖水般透徹。她抿了抿紅唇,道:“姑娘今日從兄長屋子裏走出來,神情似乎有些不快,與往常大相徑庭。”

她微微一笑,本就美麗的容顔更加炫目。

“我隻是很好奇,姑娘爲何如此?”

“沒什麽。”

葉輕歌瞥了眼她手中捧着的茶,碧螺春茶葉苦、甘,性涼,人心、肝、脾、肺、腎、五經。茶苦能瀉下、祛燥濕、降火;甘能補益緩和;涼能清熱瀉火解表。

是蘇陌塵最喜歡喝的茶。

嘴角傾瀉幾分嘲諷。

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蘇君蘭心系蘇陌塵。他們都姓蘇,是以從前她未曾多想。然而她忽略了,蘇陌塵隻是舅舅收養的義子,和蘇君蘭并沒有血緣關系。

怪不得蘇陌塵千裏迢迢來北齊,蘇君蘭也會跟随。

那日在皇宮,她便發現蘇君蘭看蘇陌塵的眼神有異。雖然隐藏得很深,但對于過來人,豈能看不分明?

從前她太傻,一心隻撲在蘇陌塵身上,再加上他和蘇君蘭有兄妹之名,才會忽略至此。

作爲情敵,蘇君蘭怎麽可能幫她證明身份?

這,才是她阻止容昭殺蘇陌塵的關鍵。

舅舅就蘇君蘭這麽一個女兒,比起自己這個早已面目全非心思爲何的侄女兒,他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女兒。

而且如今蘇陌塵掌握着大燕朝政,作爲武将的舅舅自然是肱骨之臣,舅舅隻怕早有讓蘇君蘭嫁給蘇陌塵之心。

蘇君蘭和她同年,不過比她大了三個月,卻至今未嫁。其心爲何,昭然若揭。

“隻是突犯惡疾,心情煩躁罷了。”

“原來如此。”

蘇君蘭用手絹拭了拭嘴角的殘漬,微微的笑。

“那姑娘的病,好些了麽?”

“有勞蘇姑娘關心,我已無大礙。”

心中萬般思緒盡數消散,葉輕歌面色如常,含笑應對。

蘇君蘭定定的看着她,忽然輕輕一歎。

“自從表妹去世以後,兄長便日日噩夢連連不得安寝,脾氣也越發怪異,少言寡語,不聽勸告。這些天,多虧葉姑娘照料,兄長的病總算有些起色,君蘭感激不盡。”

葉輕歌從容道:“蘇姑娘客氣,我隻不過爲了自己罷了,當不得姑娘如此。”

蘇君蘭本就是聰明之人,自然察覺到她的冷淡疏離,垂下眼睫,臉色蒙上淡淡落寞。

“歸老應該對姑娘說過,你…長得很像表妹。”

葉輕歌點頭,“嗯。”

蘇君蘭神色頓時變得複雜起來,好一會兒才道:“實不相瞞,今日相約姑娘來此,君蘭是有一事相求。”

葉輕歌不動聲色的微笑,“蘇姑娘嚴重,小女子何德何能,當得起姑娘一個求字?”

蘇君蘭苦笑着搖頭,“葉姑娘不必與我如此客氣,我隻是擔憂兄長的眼睛。他…”默了默,繼續低聲說道:“歸老的醫術我自然放心,照現在的情況發展下去,兄長的身體遲早會好起來。但他的眼睛,若再不醫治,隻怕…”

“他的眼睛能治好?”

葉輕歌忽然開口,蘇君蘭一怔,沒注意到她神情的異樣,點點頭,道:“歸老已經收集了所有藥材,可兄長封閉自我,根本不願配合醫治。而且歸老說,兄長的身體易康複,可心病,卻是無法用藥物治療的。”

不願醫治麽?

葉輕歌眸光低垂,想起之前蘇陌塵夢靥的時候說的那幾句話…

“這世上沒了你,所有人都變得面目可憎。瞎了也好,瞎了,我便隻能看見你一人了…”

她猛然閉上眼睛,将腦海裏揮之不去的那些不該存在的情緒壓制,再粉碎,煙消雲散。

情深又如何?終究還是比不過他的江山大業,權力野心。

“蘇姑娘告訴我這些是想要說明什麽?”葉輕歌臉色淡冷,“我到這裏來,隻是爲了自身的病,其他的,不在我關心的範圍内。”

蘇君蘭抿了抿唇,眼中苦澀更甚。

“我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但兄長安危關系大燕。從前我隻知他爲表姐傷懷華發早生,卻不知道他竟早已雙目失明。這三年,我都無法想象他是怎麽過來的。”

她眼底痛色蔓延纏繞如藤蔓,“隻因姑娘容貌與表妹相似,或許兄長才會觸動情腸。姑娘能勸解兄長喝藥,就必定能說服兄長讓他配合歸老醫治眼睛。葉姑娘…”

葉輕歌起身,微笑道:“抱歉,我無法答應蘇姑娘,告辭。”

“葉姑娘…”

蘇君蘭焦急的呼喚。

葉輕歌卻已經走了出去。

她站在原地,愣愣的發呆。

……

上了馬車,葉輕歌閉着眼睛靠在車璧上,神色有些發怔,然後勾唇冷笑。

要她勸蘇陌塵醫治眼睛?等他好了能看見了再來揭穿她的身份麽?

與她不過數面之緣的容昭都能猜出她的身份,更何況與她相處十多年的蘇陌塵?要是他恢複視覺,定會一眼看穿她的身份。

她從不懷疑他的洞察力和敏銳力。

等等…

容昭曾說因她這張臉而迷惑,所以盡管感覺猶在,卻依舊不敢确認她的真實身份。

那日在皇宮,蘇陌塵隻是來到她面前,便下意識的叫出她的名字。

是否…隻是因爲感覺?

她這樣日日在他面前晃,他會不會因爲多年相處的熟悉感而認出她來?

眼睛可以迷惑人,但是心不會。

她抿唇,臉色有些沉。

可是給他治好了眼睛,不就對他更爲有利?他如今雙目失明,定然許多事無法親力親爲,從而限制行動。

她閉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

翌日,葉輕歌去了一趟皇宮,淑甯宮一如從前繁華卻并不奢靡,隻是隐約少了什麽,顯得十分安靜。

她去的時候,清妃正靠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發呆。

“表妹。”

清妃猛然回神,轉過身來,臉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表姐,你來了?坐吧。”

葉輕歌來到她身邊坐下,“多日不見,表妹,你憔悴了許多。”

清妃隻是笑笑,依舊美麗的容顔卻平添暗淡之色,看起來格外讓人憐惜心疼。

“在宮裏過得不開心麽?”

“無所謂開不開心。”清妃似乎看得淡了,“也就那樣了。瑤姬從冷宮出來,皇上眼裏就再也看不見其他人。這後宮,才是真正的冷宮啊。”

葉輕歌漠然。

“表姐,你有沒有想過…離開皇宮?”

清妃一怔,呐呐道:“離開?”她苦笑,“一朝成了帝王的女人,怎麽可能還能離開這深宮高牆?”

“這不是理由。”葉輕歌一針見血直戳她内心,“你是不想離開,因爲你對皇上還有眷念,你舍不得離開他,對嗎?這世上沒有真正能困住人的牢籠。困住的,隻有心。這深宮高牆困住了你的心,所以你才無法離開。”

清妃渾身一震,臉色微白而凄然,沒有說話。

葉輕歌拉過她的手,“舅舅和表哥都回來了,他們都很擔心你。皇上如今解了你的禁足不過是因爲看在安國公府的面子上,可與此同時,皇上也不會容許有臣子威脅到他的威嚴。别跟我說這是大不敬,表妹,你在這皇宮呆了兩年,很多事情你應該看得分明。朝廷和後宮,本就是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今京城四大公府傾覆其三,文宣王也被禁足在王府。這些,你應該知道吧?文宣王是什麽人?那是仙逝太後的兄弟,也是皇上的親舅舅,更是北齊的功臣。别說他乃北齊唯一異性王爵,便是普通的一品大員也不會輕易被禁足。這說明什麽?說明文宣王府走到盡頭了。皇上連自己的親舅舅都不放過,更何況安國公府?”

清妃臉色越來越白,緊緊抿着唇不說話。

葉輕歌繼續道:“後宮從前是三足鼎立,皇後背後的郭氏,溫貴妃背後的文宣王府,以及你身後的安國公府。如今郭氏全族已退出朝堂,文宣王府也大難臨頭,就隻剩下安國公府如日中天。”

“你該知道,皇上一心想要瑤姬複位。如今後宮三大威脅就剩下你,你覺得,皇上會讓你這個僅存的威脅阻擋瑤姬的複位麽?更何況…”她頓了頓,平複自己的情緒,道:“更何況如今大燕攝政王還在北齊,他此次來的目的就是爲了瑤姬。外臣逼迫,再加上他對瑤姬情深意重,定然會趁此機會正式放瑤姬出冷宮。郭氏倒了,但晉王府猶存,皇後的位置無法動搖,瑤姬最起碼也會是皇貴妃。”

她深吸一口氣,還有句話沒有說出口。

若蘇陌塵有心爲之,隻怕郭子鳳這個皇後之位也得跟着下台。但容昭不會答應,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容昭都不可能讓蘇陌塵得逞。

所以秦夢瑤的複位,關乎兩國外交。

容昭和蘇陌塵向來不對盤,要是他們兩人非要争個高低,誰也說不準到底誰輸誰赢。

畢竟秦夢瑤是嘉和帝的原配妻子。北齊若不給個合适的理由,無權剝奪她的正宮皇後之位。

但容昭說得也在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秦夢瑤和親來了北齊,就是北齊的媳婦。蘇陌塵一個大燕攝政王,是沒資格來幹涉北齊後宮内務的。

清妃多少聽進了她的話,沉默了半晌後道:“表姐,是我母親讓你進宮來勸我的麽?”

葉輕歌搖搖頭,“舅母隻是擔心你,所以讓我進宮來看看你。”

清妃苦笑,目光緩緩轉動如流星,有無數哀傷的英子一點點謝落繁華。

“表姐,你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麽感覺麽?你知道…愛而不得,又是什麽滋味麽?”

葉輕歌沉默。

她愛過,也得到過。可那又如何?結局終究那般慘烈。

或許女人真的不适合談情說愛,無論江山權利也好,兒女私情也罷,說開始和結束的,永遠都是男人。

女人癡傻,一心陷阱去便無法脫身。

清妃還在癡癡的笑,“我進宮兩年,皇上一直對我寵愛優容,後宮豔羨。我曾以爲,那就是幸福。盡管我知道,他除了我,還有後宮三千。”

葉輕歌眼神微微複雜。

清妃重新移開目光看着窗外的景色,枝頭點妝,有鳥兒飛過,停頓須臾又飛走。

她看着,神色遙遠而恍惚。

“随着時間的推移,我卻越發覺得空虛寂寞。這深宮的女人,誰又不可憐?瑤姬…她是後宮所有女人的噩夢。她什麽都不用做,就奪走了皇上的心,可是表姐…”她神情忽然變得異常悲怆隐有不平,“瑤姬…她并不如皇上對她那般用心。雖然我隻見過她一次,但同爲女人,我絲毫感覺不到她對皇上有任何男女情誼。即便是身處冷宮,她一樣可以自得其樂。那樣的女人,仿佛什麽都看盡,什麽也在乎了。淡泊名利,不食人間煙火。皇上大抵也是因爲這樣,才如此迷戀她的吧。畢竟,後宮的女人,哪個不是用盡手段的想要吸引皇上的注意?哪個不是費盡心思的往上爬?哪怕是踩着别人的屍體…可就隻有她,那麽出塵隔世,那麽飄渺若仙。皇上喜歡的…是她的心性,而非容貌。”

她輕輕的說着,面上一抹凄慘的笑。

“我長得再像她又如何?終究不是她。就算學得再像,就算将我這寝宮改得跟她的喜好一樣又如何?我依舊隻是我,是江月清,是清妃。而并非秦夢瑤,非仙居公主,也不是…皇上所愛之人。”

淚水從眼眶滑落,訴盡一個女子戚哀絕望的一生。

葉輕歌怔怔的看着她,忽而有些心疼這個女子。

卿本無辜,奈何爲他人做嫁?

“表妹。”她抓緊了清妃的手,鄭重道:“離開吧,我幫你,離開這裏。”

“離開…”清妃流着淚,瘦弱的身子顫抖着,聲音喑啞而脆弱,“離開了這裏,我能去哪兒?”

葉輕歌抓着她的雙肩,直視她的雙眼。

“天下自帶,總有你容身之地。表妹,這天下疆土千千萬,并非隻有你眼前這一座宮廷。你還有大好人生,大好年華,何苦埋葬在這深宮紅牆之中?更何況那個男人根本沒把你放在心上,你這樣苦苦守着他又能如何?在他眼裏,你不過是阻擋她心上人上位的絆腳石而已,他隻會恨你厭棄你。你留在這裏隻會自怨自艾作繭自縛,難道你想變得跟冷宮裏那些女人一樣嗎?因爲得不到皇寵,因爲愛而嫉妒,然後開始嫉妒,開始費盡心機不擇手段?然後變得面目可憎,讓自己都厭棄的自己。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嗎?表妹…”

“你别說了。”

清妃忽然激動的拂開她的手,顫抖的站起來,淚水如線一般嗖嗖落下,搖着頭喃喃自語着:“我不想,我不想變成跟那些女人一樣,我什麽也不想争什麽也不想奪,我什麽也不想要…”

她說到最後,失聲大喊,淚水入絕地的洪水傾瀉而下。

“我不想嫉妒,也不想恨任何人,更不想去因此而謀害算計她人。可是我該怎麽辦?表姐,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她悲戚的哭着,聲聲催人淚下,字字斷人心腸。

“我本應該如其他世家閨閣的女子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隻等待及笄之後父母之命許配良緣,從此相夫教子一家和睦。可是…可我偏偏入了宮,就因爲這張臉,因爲這張與瑤姬相似的臉,我成了帝王妃。”她眼神痛惡,充滿了對自我的厭棄和放逐,“他給了我無尚榮耀和寵愛,把我捧到天上,卻又告訴我那隻是鏡花水月,我所擁有的,都是别人的施舍?将我從天堂狠狠打落地獄。”

她悲傷的哭泣着,顫抖着似風中唉唉的落葉,“誰又想過我的感受?我是人不是木偶也不是工具,我有心,我也會傷心我也會難過。我也會…心痛啊…”

她再也支撐不住,頹然的倒在地上,蜷縮着嗚嗚哭泣,淚水若灼燙的岩漿,滴滴燙人心扉。

葉輕歌看着她,蠕動着唇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心裏被莫大的悲傷侵襲,直逼眼角,微微的澀然。

她慢慢的走過去,蹲下來。

“表妹…”

清妃忽然撲進她懷裏,嘶啞着哭泣,“兩年了,整整兩年,我期盼了兩年。曾經我以爲隻要我努力,他終究會看到我的好,終究會忘記瑤姬,我終究能在他心裏占據一席之地。”

她抽泣着,斷斷續續的說着。

“其實我要的真的不多,表姐,真的不多。我知道他是帝王,他應該心懷天下百姓,他有那麽多妃子,我不祈求他心裏隻有我一個。我隻希望,他稍稍待我有一點不同也就夠了。我隻希望他知道,我不是他的妃子,而是他的女人,一心隻有他的女人。我愛的不是他至高無上的皇權,也不是他能給予我的榮華富貴…我愛的是他這個人,是他這個人。”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磨碎了心摻雜了血從牙縫裏吐出來的。

她顫抖得更加厲害,聲音也越發嘶啞。

“身爲帝王妃,我不敢求一生一世一雙人,隻求能伴他左右就好。我愛得那麽卑微,那麽小心翼翼,我那麽害怕我堅守的一切有一天就如同泡沫碎掉。可是…可是無論我怎麽努力,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他…好殘忍。”

葉輕歌抱着她,沒說話。

帝王心,本就如此。

清妃一直在哭,淚水濡濕了她的前襟,燙得她也跟着顫抖。

誰的江山鐵血戰馬?誰的癡心似水柔情?

誰的無情穩如磐石?誰的深情傷人至深?

懵懂少女,碧玉年華,踏入宮廷,一心爲那帝王柔情款款傾心以待。卻終究,癡心錯付,遍體鱗傷。

宮牆,紅顔,榮耀,陰謀,血腥,屍骨…

這一切的一切,終究不過虛無。

幾度争奪,幾度榮寵。到頭來,不過爲他人做嫁。

究竟誰對誰錯?誰癡誰傻?

誰被愛情蒙了心扉傷了無辜?誰無意卷入是非卻傷痕斑斑?

誰在午夜宮牆底下悲戚哭喊?誰袖手離去嘴角挂一抹冷笑?

愛恨對錯,是非功過,都如煙雲,終将在這宮牆底下,煙消、雲散。

**

離開淑甯宮,踏着青石地闆,周圍宮人三三兩兩低頭穿行而過,人人都如此忙碌,總有做不完的事,受不盡的累。自然,也沒時間去理會這深宮之中那些不見血腥的肮髒腐朽,刀槍陰謀。

葉輕歌停下腳步,擡頭看四面宮牆。四四方方,連這一方天地,狹窄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天那麽大,地那麽廣,卻被這座華麗的宮廷封閉鎖住,隻留下那麽一小塊。這深宮那麽多人,這麽微薄的空氣,如何能供他們生存?

所以爲了更好的活着,是不是就要視他人性命于無物?

她被鎖在這一方小天地裏,忽然找不到出路。

從小生長在皇宮,卻從未覺得宮廷如此的醜陋和肮髒。

心裏陡然升起無邊無際的厭惡感,她腳步突然加快,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小姐…”

畫扇驚訝的叫了一聲,連忙追了上去。

“鸢兒?”

一頭撞在一堵肉牆上,擡頭對上容昭詫異的雙目,他忙伸手扶住她。

“怎麽了?你不是進宮看清妃了嗎?怎麽這麽快就要離開了?”

葉輕歌擡頭看見他,微微一怔,情緒倒是穩定了下來。

“你進宮做什麽?”

容昭淺淺一笑,“我來接你。”

葉輕歌盯着他唇邊的笑,看着他華豔明朗而精緻如畫的容顔,看着他眼底溫柔如水漫溢,柔情涓涓,似層層纏繞的藤蔓,找不到開始,也摸索不到盡頭。

腦海裏回蕩起清妃悲痛欲絕哭泣的臉龐,她突然問:“容昭,人的感情是否也如日夜更替四季變換?這世上,到底有沒有…永恒如一的愛情?”

容昭一怔,敏感的察覺到她神色的異樣,頓時也變得凝重起來,絲毫不在意畫扇在場,雙手抓着她的肩,鄭重道:“鸢兒,其他人我不知道,我隻望你信我。我不會對你許下什麽承諾或者誓言,你大概也不會信。我隻會用行動來向你證明,你隻需要看着,直到老,直到死。無論日夜更替,四季變換,亦或者天地崩塌,海枯石爛。我依舊在原地,隻要你回頭,我永遠都等着你。”

葉輕歌仰頭看着他。

午時的日光溫暖而不刺眼,照耀在宮牆上的琉璃瓦上,打出斑斓的光暈。而他逆着光,如玉的容顔朦胧而美好,眼神如黑曜石般深邃,凝定着永恒不變的旋律。

心口連着血液在跳動,在燃燒,突如其來的灼熱燒得她有些激動,她忽然撲到他懷裏,緊緊抓着他的手臂,有些急切的說:“容昭,我給你機會,就像你說的,曾經錯過了開始,不想再與結局擦肩而過。我以爲我的結局早在三年前畫上句号,可我現在想重新開始。人的一生潮起潮落,沒誰規定就是一成不變。那些記憶,那些曾經,都随着時間遠去。我想…翻一頁新章,重頭開始。這一次,隻有你和我,再沒有别人,好不好?我不再封閉自己的心,我給你開啓這道門的鑰匙,但你要好好保存,不能弄丢了。你要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記在心裏,永遠不能忘,不能忘…”

自她撲過來,容昭下意識的抱住她,聽得她這番話,驚訝與狂喜并存,茫然與激動兼并。他抱着她的手臂都忍不住顫抖,待她說完,他幾乎忍不住渾身血液的燃燒沸騰,而後又奇異的平複安靜下來,化爲潺潺不息的疼痛與憐惜。

“好,不忘。”

他聲音格外低柔,早已視他人爲無物,輕輕道:“這輩子都不會忘,永遠…”

得到他的答案,葉輕歌才似萬般疲憊找到了依靠點般松了口氣,就這樣靠在他懷裏,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做。

周圍三三兩兩的宮女走過,不時的看過來。

華豔俊美的男子抱着清雅絕美的少女,陽光晴好,宮闱沉暗,如此美好隽秀…

**

坐在馬車裏,葉輕歌靠在容昭肩頭,忽然道:“我不想再去驿館了。”

容昭一怔,低頭看着她。

“爲何?”

葉輕歌偏過頭,道:“他對我太過熟悉,我怕再這樣下去,他會認出我來。”

平心而論,容昭自然也不願意自己的心上人日日和舊情人相處,萬一日久生情死灰複燃怎麽辦?但是…

“可如果你不去,歸離就不會爲你診治。鸢兒,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歸離的脾氣。他若不願,即便是皇權相逼也無用。所以盡管我也不願你去驿館,但比起你的健康,我也隻能…”

葉輕歌搖頭,“當時也是我自己奢望了吧,我從小拜入神醫門下,盡得他真傳,我苦苦研究三年都找不到這病的病因,他怎麽會給我把了一次脈後便找出症結所在?以我這幾天的觀察來看,隻怕他爲我看病是假,利用我勸蘇陌塵服藥是真。”她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蘇陌塵殺我父母奪我大燕江山,無論當年他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這都是不争的事實。他是我的仇人啊,我巴不得他死,現在又怎能親手将良藥送到他面前?”

她默了一會兒,喃喃道:“你不知道,那天…我差點就殺了他。”

容昭一驚,“鸢兒?”

葉輕歌恍惚的輕笑,眼角隐隐悲哀。

“當時我就想着,他死了,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哪怕是要我給他陪葬,也無所謂了…可是當歸離和盡天闖進來的時候,我才驚醒。蘇陌塵作惡多端死不足惜,可我憑什麽替他償命?我的大燕還沒奪回來,雪兒還在他手中,我不可以死。我好不容易才活了下來,自然不能就這樣白白的死掉。我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她雙手捂着臉,肩膀顫抖着,聲音微微喑啞。忽然側頭看着他,面色凄惶而悲憤。

“我知道自己的病無藥可治,這三年來我總擔心時間不夠,總擔心我的大仇未報就死了。所以我努力的活着,至少要活到大仇得報的那一天…”

容昭猛然抱住她,有些急切的說:“别說這些傻話,鸢兒,你會好好的,你會長命百歲。你說過要給我機會的,你不能反悔。所以,你一定要好起來,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我們一起,無論在哪兒,我永遠都在你身邊,你不能放棄,不可以放棄…”

他微微推開葉輕歌,雙手捧着她的臉,“從明天開始,我陪你去驿館。”

“你陪我?”葉輕歌挑眉道:“你不是還在調查文宣王府麽?”

“無妨。”

容昭眼神變得有些意味深長起來,“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你已經準備好了?”葉輕歌有些訝異,“文宣王手中兵馬如雲,萬一…”

“别擔心。”

容昭勾唇微笑,眼神裏劃過了然一切的光。

“從他進京開始,那十萬大軍就已經不再屬于他。”

“你把他的兵馬全都邊策到了自己麾下?”

葉輕歌不無震驚。

容昭沉吟,神情有些晦暗。

“你錯了。北齊的兵馬,無論在誰的手上,都是皇上的。”

葉輕歌皺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其實有件事,應該有利于你查文宣王。”

“你說的是恪靖?”

葉輕歌一愣,“你知道?”

容昭握着她的手,“隻要是你的事,我都會關心。”

葉輕歌抿唇。

“三年前,你離開,是因爲南漠戰事?”

當時正逢初春,南漠戰事突起,隻因早已歸屬大燕版圖的小國後夏滋擾,父皇令舅舅派兵鎮壓。

其實她一直都覺得奇怪,自從故涅滅國後,盤庚在大燕邊陲的那些小國都依次遞上了降書,永不背叛。可是才不過十餘年而已,後夏舊主居然有膽子敢反叛。而且來勢兇猛,實爲詭異。

舅舅當時出兵,大抵因爲太過自信而小觑對方,所以起初吃了虧被困險境之中。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好似如有神助,很快後夏就兵敗如山倒。

如今想來,應該是容昭的功勞。

“嗯。”

容昭點點頭,眼神淡淡悠遠。

那時他剛得知她與蘇陌塵種種,傷心欲絕本欲回北齊,聞聽大燕南漠告急,便想也沒想就去支援。彼時北齊和大燕本屬同盟,大燕有難,他就近調遣兵馬相助也是應該。而且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就算沒得到皇上谕旨,無論基于何種立場跟理由,他都會幫她。

彼時他想着,幫她最後一次吧。從此以後她幸福的依偎在其他男人懷裏,而他,就用這一生的時間來好好療傷。

哪知他剛到南漠,對方好似就已經得到了消息,迅速撤退。但他都親自去了,哪裏容許敵人退卻?和淮安侯兩相夾擊,生生滅了後夏。

後夏的發兵和退敗都顯得太過詭異,戰事結束後還未等他調查,就聽聞她出事,便急急趕去上庸。隻是,還是晚了一步。

這三年來他渾渾噩噩,一心想着母妃孝期過後就爲她報仇,至于其他,他再也沒有心力去在乎和思考。

其實他老早就懷疑此事和恪靖有關,因爲事發當時,恪靖曾秘密消失了一段時間。

文宣王将消息瞞得很緊,但還是被他查到了。

“我隻是不明白…”他道:“恪靖用了什麽辦法讓後夏後主行此自斷後路之舉?而且她并沒有答應用文宣王府的兵馬援助後夏,但後夏後主依舊答應反叛,這是爲何?她這麽做又有什麽目的?即便是她因我而遷怒于你,挑動後夏反叛,但于國力強盛的大燕而言,那無異于以卵擊石,她得不到半點好處。她外表雖然看起來校長蠻橫頭大無腦,實際上卻是心思敏捷聰明伶俐。還有上一次,她派人刺殺蘇陌塵,不像是有其他目的,倒像是故意爲之。”

“你的意思是…”葉輕歌若有所思道:“她故意給蘇陌塵與嘉和帝談條件的籌碼?”

容昭點頭。

“除了這個,我實在想不出任何原因。首先,蘇陌塵跟她無冤無仇,她爲何要派人刺殺?其次,這樣做對她而言百害而無一利,她沒理由自掘墳墓。”

“你認爲她和蘇陌塵是一夥的?你要除掉文宣王府,也是這個原因?”

容昭向後靠了靠,有些疲憊道:“我仔細調查過,但沒發現他們任何的秘密通信或者聯系。但除此以外,我想不到任何理由來解釋這一系列的反常。”

“所以你設計皇後中毒,也是想要逼出她自露馬腳?”

“嗯。”

容昭忽然想起了什麽,拉過她的手,有些擔心道:“瑤姬…”

“你爲什麽處處與她作對?”葉輕歌率先打斷他。

容昭沉吟一會兒,還是對她坦誠道:“我一直懷疑她嫁來北齊别有目的,甚至不惜将自己深陷冷宮三年。這個女人心思深沉詭異,我不得不防。鸢兒,你會怪我麽?”

葉輕歌淡淡一笑,目色沉沉如山霧,卻忽然轉換了話題。

“你說得去,我應該去驿館。不過你不能去,師父的脾氣我比你清楚。他若是不高興了,天皇老子都不放在眼裏。”

“可是…”

“放心。”

她沒對容昭說靠近蘇陌塵就會心痛的事,連她自己都不确定的事,不宜告訴他。

“雪兒在他手上,我要找機會見雪兒,與她相認。在他離開北齊之前,我一定要救出雪兒。”

------題外話------

那啥,大概是本文人設的關系,我怎麽寫都覺得女主無法對男主擦出火花。絞盡腦汁,最後隻能讓清妃作爲鋪墊。以清妃的悲慘襯托小昭的癡情和一往情深,讓女主知道人生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世事無常,能有這麽一個人至始至終對他至死不渝有多難得。

現在,算是讓女主開竅了吧,小昭的追妻之路總算有個好的開始了。

還有之前有人在評論區說小昭稱呼女主爲鸢兒,咳,解釋一下哈,那個不是筆誤,其實是有原因的。嗯,至于是爲毛,後面會解釋,麽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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