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鬧悲憤嘶吼漸漸低弱了下去。
容瑩癱軟在地上,想起那年夏日,美輪美奂的畫舫在湖面上悠悠蕩過,湖中蓮花娉婷如少女,在夏日的風聲裏慢慢綻放。日頭漸漸大了,她躲在船艙裏也能感到那般毒辣的熱度,讓人心煩意亂。她正準備吩咐回宮,卻聞得又悠揚的笛聲踏空而來,像一縷春風,柔散了這撲面而來的熱氣,心頭那一股子煩悶之氣也奇迹般的消散。而那笛聲中若有似無的哀愁憂傷,卻如蔓藤般纏繞得人無法呼吸。
她扶着侍女的手走出船艙,看見不遠處有華麗的畫舫行來,利于船頭的華衣男子手執玉笛,那般自若而優雅的吹着笛子。側臉在陽光下美如冠玉,風度翩翩,冠蓋郎華。這滿河的蓮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亦或者,隻是偶然而必然的那麽一刻,他成爲了她心中最美的風景。
她讓人調查了他的身份,一個月後,便風光出嫁。
彼時,她知道他有一個兩情相悅的心上人。但那又如何?她是公主,這世間所有女子在她面前隻能俯首稱臣。她擁有傾城容顔,有高貴身份,哪個男人能不對她傾心以待?
她固執而自負的以爲自己是勝利者,卻沒想到洞房花燭夜他接了她的蓋頭後對她溫和的笑,說:“時間不早了,公主早些休息吧,我還有事要處理,不用等我了。”
然後在她愕然的目光下轉身走了出去,再未回頭。
她砸碎了紅燭,撕碎了喜帕和鴛鴦錦被,将床單底下那些花生桂圓全都掃落在地,憤恨而凄冷的哭泣,獨守空閨冷夜。
第二天他讓人來喚她起床去向父母敬茶,她盛裝出門,等着他爲她驚豔而歎。他站在門前,背影颀長挺拔,一如初見。聽見腳步聲,他回頭,眼神裏沒有半點波瀾起伏,依舊對她翩翩儒雅的笑,然後很自然的牽過她的手。
她咬着牙,将心裏那口惡氣忍下了。
然而那一晚,他依舊沒有在她房裏留宿。
一連幾個月,他都讓她獨守空閨。
他們是夫妻,也是整個盧府之中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終于忍不住爆發了,“盧懷遠,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低着頭似乎在提筆作畫,也沒怪罪她私自闖入他的房間,頭也不擡的說道:“公主在府中住的不舒心嗎?盧府簡陋,比不得宮裏富麗堂皇,隻能屈尊公主了。”
口中說着歉疚的話,語氣卻依舊不溫不火不急不緩,不帶任何情緒。
她憋着一口氣,眼神裏難得有了悲傷。
“懷遠,你就那麽讨厭我麽?”
他手上動作一頓,終于擡頭看着她,淺淺溫和的微笑。
“公主多慮了。”
“到底是我多慮還是你心有所屬,你比我清楚。”
不想承認的,她的驕傲不允許她輸給其他女人,但面對這個仿佛脾氣很好卻無形中對她透着冷漠疏離的男子,她高傲的自尊心總是能低到塵埃去。
盧懷遠沉默,然後放下了筆,第一次認真而幽深的看着她。
“公主既知我心有他人,何苦勉強?”
她呼吸一滞,血色從臉上褪得幹幹淨淨,又被胸口升騰起來的妒火和怒火燒得绯紅。
“你…本宮到底哪裏不如她?”
“你什麽都比她好。”盧懷遠重新低下頭,将眼中因爲提起那個‘她’而閃動的溫柔之色徹底遮掩。不再疏離的稱呼她爲公主,但說出的話更爲殘酷冷漠,“你比她高貴比她美麗比她聰明,但你比不上她在我心裏獨一無二的位置。”
她倒抽一口冷氣,後退幾步,勉強扶着門檻才穩住了身形。
“獨一、無二?”她咬着牙一字字譏諷道:“難爲你爲了你的獨一無二守身如玉了,可真是個癡情聖人啊。”
盧懷遠眼睫微微低垂,而後輕輕歎息一聲。
“公主若理解,便給予一封和離書,讓我們都解脫吧。”
她被‘和離書’三個字刺得心火直往頭上冒,“不可能。”
盧懷遠不語,又低頭繼續自己的工作。
她被他這番不溫不火卻冷漠疏離的态度刺激得怒火中燒,發狠的大吼:“盧懷遠,你給我聽着,隻要有本宮在,就決不許那個女人進門。”
她說完就摔門離去。
他果然沒有納那個女人進門,看似受她威脅,但她知道,他是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心上人。他存心冷着她,冷到她主動退出,結束這一場名不副實的婚姻。
可她怎會如他的意?
她殘忍的笑,既然無法住進你心裏,那麽就不妨把你的心空出來。
他把那個女人保護得很好,可那又如何?她請求母妃動用了宮中勢力,皇宮裏不止有世人望塵莫及的富貴與榮華,與之并肩的,還有那些陰暗陰損的肮髒手段。
終于,她成功了,那個女人死了,死得無聲無息。
他知道是她做的,卻沒有證據。
她永遠都記得,那一晚他抱着那個女人,沒有半點憤恨和惱怒,也沒有絲毫傷心痛苦。隻是擡頭的時候,深黑的目光仿佛空洞了一般,涼飕飕的從她身上掃過,徹骨的寒。
他沒有質問她一句,甚至連和她周旋都覺得沒有任何必要。
把那個女人下葬以後,他又恢複了往日的沉靜溫和,不見絲毫頹喪,依舊和她做着名不副實的夫妻,依舊對她溫和疏離的笑。但她感受得到,他的心空了,就連以前與她公式化的交流,都吝啬于再施舍。
整整三年,他冷了她整整三年。
她潛藏心裏的怨恨日益加深,報複占據了腦海。
既然你不在意我,那就換别人吧。
盧懷澤看她的目光驚豔而癡迷,她如何看不懂?
涼亭小酌,溫酒入腹。她意識漸漸模糊,眼前之人恍惚變成了他,她意亂情迷的環住他的脖子,湊上紅唇。
耳鬓厮磨,衣衫盡褪。
撕心裂肺的疼痛從身下傳來。身上的男人震驚的停下所有動作,眼眶裏倒映着她淚流滿面的容顔。
一夜颠倒癡纏。
第二日醒來後那個男人早已慌亂離開,她忍着酸痛坐起來,看着床單上那一抹血紅,譏诮而悲哀的笑。
開門出去,他青衣林立,背對着她站在門口。
她心慌意亂想要解釋,想起他對自己的冷漠,又不禁冷嘲。
“怎麽,一大早等在這裏準備捉奸?”
她故意刺激他,等着他發怒等着他質問等着他的責罵。
然而她失望了,他轉過身來,隻是波瀾不驚的看了她一眼。
“三年前公主若是有今日的覺悟,月婵也就不會死了。”
時到今日,提起那個女人的時候,他眼中終于有了痛苦之色。
她面色煞白,凄然慘笑。
“好,好,好。盧懷遠,這就是你的答案。你果然,有骨氣得很。”
她推開他,擡頭挺胸的離去,回到自己屋子,埋在被子裏再也忍不住哭泣。
從此以後,她便不再避諱的與盧懷澤偷情。他都不在意被帶了綠帽子,她又何必再給他留情面?盧懷澤好色又膽小,雖然怕被發現,卻依舊受不了她的誘惑與她一次次的偷情。
她在其他男人身下妖娆妩媚的呻吟,每次回去後心裏卻是空落落的什麽也沒有。
這副身子,能讓她身上這個男人如此貪戀,可爲什麽,就換不回他哪怕回眸一個溫軟至眼底的眼神?
想不通,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她越來越放縱,越來越肆無忌憚。既害怕被發現叔嫂通奸又享受這樣的刺激,甚至還有些希望被發現,讓他丢盡顔面,看他還能不能保持那樣溫和毫無波瀾的神色?
可無論她如何有意大膽,不該發現這件事的人依舊被瞞在鼓裏。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她那個溫文爾雅大度隐忍的丈夫,一直在幫她遮掩。
哈哈…
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胸口卻撕心裂肺的痛着。
然後,她不再避孕。
終于在半年後,她發現自己的月信遲了半個月,她讓人請來了大夫。
那天她推開他的房門,面無表情的說。
“我懷孕了。”
他在作畫,聞言眉頭都沒皺一下,隻哦了一聲,落下最後一筆,畫卷完成,他很是滿意。擡頭對她微笑,“恭喜。”
她踉跄的後腿,崩潰的大吼。
“盧懷遠,你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我懷了其他男人的孩子,而作爲丈夫的你,卻對我說恭喜?”
盧懷遠眨眨眼,“公主不喜歡?”他狀似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又溫和的淺笑,“那麽公主喜歡聽什麽?”
她喉嚨堵塞,眼神裏趟着淚水,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如此的陌生,陌生到讓她害怕。
“爲…爲什麽?”眼角酸澀,她卻固執的不肯哭泣,“爲什麽這樣對我?”
盧懷遠依舊溫文爾雅的淺笑,“祖母和父親都盼望着盧家有後,我心有餘而力不足,深以爲憾。如今二弟有後,祖母和父親也該欣慰了”
她踉跄的後腿,指甲都嵌入了上好紅木門欄上,指縫間全是碎屑。
“既然你那麽恨我,當初爲什麽要娶我?”
盧懷遠深深看她一眼,萬般複雜情緒隐在眼底,随即清風一散便消失無蹤,他淡淡道:“聖意難違,公主知道的,不是嗎?”
平淡的複述,沒有絲毫的控訴質問或者憤恨,聽在她耳中卻慢慢都是譏诮。
喉嚨哽咽着,滿腹的委屈和怒火終于在他溫和卻冰冷的眼神下爆發。另一隻手死死的緊握成拳,愛而不得的悲憤和凄楚全都化爲了仇恨,在眼底泠泠閃現如刀鋒。她冷笑着,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女王姿态看着不遠處從容爾雅的男人,一字一句清晰而刻骨。
“你說得對。本宮是公主,縱然你再是不喜,也不得不娶。”她又妖娆的笑,“盧懷遠,我就是要你天天對着我,對着這個殺死你心上人的兇手。我得不到的,誰也别想得到。”她撫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笑得越發美豔燦爛,“至于這個孩子,既然你不在意做冤大頭,本宮自然也不介意生下你們盧家的種讓你日日夜夜的膈應。到時候聽着自己的侄兒口口聲聲叫自己父親,但願你還能這樣雲淡風輕莫不在意。”
盧懷遠唇角噙着笑,“公主都不介意日日這樣偷偷摸摸,我又何必放在心上?”
他将桌上的畫慢慢收疊起來,她眼角餘光隐約瞥到那畫中冰山一角,橙衣長裙,眉目嫣然的女子笑如春水,點在他眼裏似絕麗的風景,溫柔如水。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他如此溫柔的摸樣,至此,再不複見。
……
往事一幕幕劃過腦海,容瑩凄楚而哀涼的笑,眼中淚花閃爍,不知是愛是恨。
屋子裏的人早就被這一悖倫的真相給震得無以複加,一時之間竟然無言以對。盧老夫人捧着心口搖頭,口中喃喃着孽緣。盧國公幾次欲出口的話在兒子靜谧的眼神中淡化成灰,忽然覺得有些看不懂這個兒子。看似溫潤如玉,實則心比海深。
盧懷澤早就因爲驚吓過度而癱坐在地,面色發白目光恐慌,滿臉的不知所措。
葉輕歌就站在帷幔處,淡淡看着這公府富貴深牆下的醜陋龌龊。
“嗚嗚嗚…”容瑩笑着笑着,又哭了起來,“盧懷遠,是你,是你對不對?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是你!”她憤怒而悲哀的看着靜坐不動的盧懷遠,凄聲嘶吼。
“你好狠的心,你好狠…”
“夠了。”
盧老夫人顫巍巍的伸手指着她,眼神裏滿是後悔和蒼涼以及深深的痛惡。
“我本以爲你是公主,自幼嬌寵,縱然刁蠻跋扈些也無可厚非。可我萬萬沒想到,你竟如此不知廉恥的作踐自己,還懷上這個孽種來辱我盧家門楣,你…”
“孽種?”
容瑩披頭散發,眼神裏幽幽閃爍着鬼魅的光。
“老太婆,我腹中這塊肉,可是你盧家的種。”
盧老夫人氣得一個倒仰,捂着胸口說不出話來,眼神悲憤而無奈。看向不說話的盧懷遠,想起剛才容瑩說的那些話,又是氣又是怒又是無可奈何。
“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盧懷遠不說話,沉凝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見此,容瑩譏笑。
“他當然知道。”她又得意妖媚的笑,“你們不知道吧,我這個夫君,他可真是好大度呢。知道自己的妻子紅杏出牆和自己的弟弟偷情,他非但不阻止,反而在後面幫我遮掩呢。呵呵,真正是兄弟情深高風亮節啊。”
這又是一個重磅炸彈,盧老夫人幾乎都不能呼吸了,指着盧懷遠,結結巴巴的隻說了個你字,便再也沒有下文。不知道是恨鐵不成鋼還是深深悲切,亦或者了然的無奈悔恨。
盧懷澤則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盧懷遠。
“大…大哥,她…說的是真的?”
盧懷遠看着他,眼神溫涼。終究隻是歎息一聲,“懷澤,你該長大了。”
盧懷澤一怔,不解其意。
“大哥?”
容瑩這時候又開始發癫,“盧懷遠,你還我的孩子,當初你既然沒有制止,現在憑什麽剝奪我孩子的命?你把我的孩子還給我,還給我…”
說到最後,她又凄涼的哭起來。
看到這樣的她,縱然再是罪惡滔天,老夫人也不知道該如何斥責。
盧懷遠卻輕輕的笑了,眼神裏那絲空洞越來越大,幾乎承載不住他輕柔的嗓音。
“那你能把我的月婵還給我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可以聽出其中包含的悲傷絕望以及壓抑的悲憤。
屋子裏又是一陣靜默。
盧國公身形一僵,怔怔的看着這個兒子。月婵死得時候他沒說一句話,這幾年也沒有任何反常,他以爲這個兒子已經漸漸忘記。沒想到,卻将那般的深情和仇恨埋藏在了心底深處,隻帶今日爆發。
那麽容瑩中的毒,當真是…
盧國公突然不敢去想。
盧老夫人顫巍巍的擡頭,幾次欲言又止,終究複雜的閉了閉眼,什麽話也沒說。
容瑩刹那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又了然悲怆的看着他。
“原來…原來你一直都記着,你一直都記着…”她邊哭邊笑,“我早該知道,你怎麽可能不恨我?早該知道的…”她似恍然大悟,而後又激動的說道:“可我腹中的孩子是無辜的,你怎麽忍心,你怎麽忍心…”
“月婵腹中的孩子也無辜,那你又如何忍心?”
盧懷遠帶了幾分冷意的話傳播至每個人的耳朵裏,再次驚起翻天巨浪。
盧老夫人豁然站了起來,渾身都在發抖。
“你。你剛才說什麽?”
容瑩早已呆住,滿臉的茫然和不可置信。
盧國公也是一臉震動,眼神裏有一種破碎的悔恨慢慢傾瀉。
将所有人的表情盡收眼底,盧懷遠嘴角終是忍不住彎起一抹譏嘲,眼神裏深切的痛楚蔓延着悔恨,如利劍般刺破容瑩最後一絲高傲。
“月婵死的時候,腹中已有一個月的身孕。我本迎她入府給她一個名分,世子夫人的位置你想要就拿去,我不在意,月婵也不在意。你繼續做你高高在上的公主,想做什麽都可以。可月婵是無辜的,她腹中的孩子也是無辜的。你卻狠心的殺了她…”
再是從容淡定的男子,也無法面對自己摯愛女子的慘死。
盧懷遠握緊了雙拳,潛藏壓抑的仇恨從眼底升起,幾乎要将容瑩燒毀。
“你知道月婵在我懷裏死去的時候我是什麽感覺嗎?你現在再痛,也不及當年我的十分之一。”
最後一個字落下,盧國公臉上的血色褪去,頹然的坐了下來,神情悲切懊悔。盧老夫人亦然,母子倆人都心有靈犀的不再說話,卻難免想起那早已塵封在歲月已久的斑斑往事。卻在今日這般情景揭開,傷的,到底是誰的心?
容瑩蠕動着唇瓣,新的淚水沖刷着臉上早已幹涸的淚痕,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丫鬟們也都低着頭,許多人多少也知道點幾年前的往事,以及那個叫做月婵的女子。
盧懷遠已經慢慢冷靜了下來,眼神清冷。
“你是公主,你一句話就可以拆散我們。你可以拿着你神聖的聖旨嫁入盧國公府,你可以肆意輕賤别人的性命。在這裏,你可以爲所欲爲,沒有人敢指責你半分不是。而月婵,她隻是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兒。她沒有任何身家背景來和你争,她隻能将滿腹委屈含着血淚吞下。而我,卻因家族反對,連娶她爲妻都做不到。”
他冷嘲,“你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公主,哪怕掉了一根頭發都有人心甘情願賠上性命抵罪。她卻隻是無依無靠的貧民百姓,即便是吃再多苦受再多罪因也沒人同情她半分。她隻有我,你卻連她唯一所擁有的都要搶走。最後,還狠心的奪走她的性命和她腹中的胎兒。”
“到現在,你惡有惡報,又有什麽資格來指責他人的殘忍?”
盧老夫人和盧國公都沒有說話,眼神裏隐有愧疚和悔恨,也漸漸回想起往事來。
月婵因父母雙亡而賣身爲奴,是盧府的丫鬟,因剛入府而備受欺淩,某次被盧懷遠遇見,救了她,然後就将她放在身邊伺候。不成想這少男少女,朝夕相對竟日久生情。彼時盧懷遠才不過弱冠之齡,有高貴的出身,有不凡的才貌,前途無限估量。而月婵,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奴仆。兩人之間天差地别,萬不可能結爲夫妻。
但這世間之事就是那麽奇怪,尤其是情之一字,無論如何也沒道理可講的。
那時的盧懷遠年少輕狂,滿腔熱血,對誰都溫文爾雅卻疏離有度,偏偏對月婵一往情深非卿不娶。
盧老夫人震怒,盧國公堅決反對。一對苦命鴛鴦眼看就要勞燕分飛,盧懷遠悲憤絕望之下甚至想要帶月婵遠走高飛。然月婵又是那般知書達理深明大義的女子,她含着淚,不舍卻堅定的搖頭拒絕。她不能連累他成爲一個不孝子,也不能毀了他的前程。
若非盧懷遠放了狠話不許動月婵一根毫毛,盧老夫人和盧國公早就把月婵趕出府或者殺了了事。
相愛不能相守,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于此。盧懷遠曾爲此一度郁郁寡歡,整日憂愁滿面食不知味夜不能眠。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遇見了容瑩,他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絲毫不曾注意過這個女人,卻已成爲了這個驕傲自負女人眼中不可逃脫的獵物。
容瑩被他的笛聲吸引,回宮便求了茗太妃給先帝吹耳邊風讓她下嫁盧國公府。盧老夫人和盧國公正想辦法要給盧懷遠娶一個妻子斷了他對月婵的心思,先帝的聖旨一下,那簡直就是雪中送炭啊。盧老夫人和盧國公知曉盧懷遠雖然看着溫文儒雅,骨子裏卻是個十分倔強的人。認準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若是知道要娶别的女人,指不定他要怎麽鬧呢,到時候傳到皇上耳朵裏,說不定整個盧府都得跟着陪葬。
所以母子倆一緻決定,謊稱他生病,兩人接了聖旨。
等盧懷遠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成定局。
盧國公想起當時兒子的表情,現在都還心有餘悸。
那時的他絲毫沒有平日裏的溫潤儒雅翩翩如玉,臉色沉的可以滴出水來,眼神裏滿是譏诮。
“娶個公主,這就是你們要的結果,是嗎?”
他語氣冷靜得讓盧國公都有些詫異,斟酌的說道:“懷遠,這是聖旨,不可違抗。”
盧懷遠神色冷淡,眼裏嘲弄更深。
“對于您和祖母來說,我的妻子是誰不重要是嗎?隻要她能配得上盧國公府的門楣,隻要她有高貴的出身,至于我喜不喜歡,根本無足輕重,對嗎?”
盧國公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滞,竟有些狼狽的别過眼去,強硬的說道:“公主身份尊貴,才貌雙全,嫁進咱們盧府是咱們高攀,你莫心懷憤懑對公主不敬,否則——”
“否則就是抗旨不尊,滿門皆誅對嗎?”
盧國公沉着臉,“你知道就好。”見他依舊不以爲意滿眼譏诮,盧國公壓抑着怒氣,歎息道:“懷遠,你不能再任性了。”
盧懷遠閉了閉眼,神色竟浮現一抹悲楚的凄哀。
“父親,從小到大,我就任性這麽一次,也不行麽?”
盧國公被兒子有些脆弱的語氣擊中,心頭狠狠一震。想起兒子從小到大溫恭謙良孝順知禮,如今好不容易喜歡一個女子,卻因爲他和母親的幹涉而不能達成所願,便有些愧疚,軟了聲音道:“遠兒,爲父知道你心裏不快,但如今聖旨已下無可更改。那月婵…若你真喜歡,日後公主過門後便納她爲妾就是…”
盧懷遠的聲音冷了下來,“若要她爲妾,孩兒何至于今日與父親和祖母如此互不相讓?”
盧國公原本還覺得愧對了兒子想要補償他,一聽他這語氣便想到他爲了個女人不惜和家族決裂,便怒火中燒,冷聲道:“随你的便,你想納就納不想納也油的你。但我要告訴你,聖旨已下,公主你娶也的娶不娶也得娶。你可以不在意整個盧府所有人的性命,但你别忘了,你那個月婵如今也是盧府的丫鬟。盧府倒了,她也得跟着陪葬。”
看着兒子一瞬間慘白的臉,他拂袖道:“我言盡于此,該怎麽做你自己看着辦。”
說完便轉身離去。
就這樣,盧懷遠迫不得已娶了容瑩,卻不願碰她。這件事自然瞞不過盧老夫人和盧國公,兩人給盧懷遠施壓,要他盡快和容瑩圓房。
盧懷遠神情還是那般淡若清風,眼神裏隐隐譏嘲。
“她是皇家賜給盧國公府的女主人,是你們想要的媳婦,卻不是我要的女人。”
說完這句話,他也如那天盧國公警告他那天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他的意思很明确,容瑩可以是他的妻子,卻永遠不是他的女人。他所有的柔情,都給了一個叫月婵的女子,故而對那娶回來的高貴公主視若無睹。以至于容瑩由愛生恨和盧懷澤偷情報複盧懷遠的冷漠,卻沒想到那個男人對于她的紅杏出牆根本就不在乎,反而笑盈盈的爲她遮掩。
猶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痛,卻不得發洩。
屋子裏靜悄悄的,容瑩低低的笑起來,在整個屋子裏顯得特别突兀空洞。
“原來,你這麽恨我。”
盧懷遠已經不想繼續和她廢話,神色淡淡疲倦。
“是我給你下的毒,是我要殺你,因爲我想要給月婵報仇,就是這樣。”
容瑩臉色莎白如雪,渾身顫抖。
“你…”
“遠兒…”
盧老夫人顫抖着看着他,毒殺公主可是大罪。尤其是今日還暴出了叔嫂通奸的醜聞,且不論皇帝和容瑩關系如何,單就這一點,皇室就不會容忍這樣的醜聞被世人所知。而爲一掩藏秘密的方法,就是滅口。也就是說,今晚過後,盧國公府,也走到了富貴的盡頭。
盧國公面色有些寒,眼神卻微微怅然歎息。
“遠兒,你是恨我,對嗎?”
盧懷遠身形不可控制的僵硬了一瞬,眼神裏平靜破裂,慢慢渡出幾分寒涼和譏諷來。
“是,我是恨你,恨你逼我娶我不喜歡的女人,恨你們聯手害死了月婵。”他目光顫抖,閃爍着痛楚。“我一直将她保護得好好的,是你們透露了她的行蹤,讓她被人所害。我已經按你們的要求娶了容瑩,可你們還是不放過月婵,她到底做錯了什麽?是我要喜歡她,是我要和她在一起,你們爲什麽就容不下她?”
他有些激動,幾句話下來便用力的咳嗽起來,書童在旁邊急得紅了眼,神情凄哀。
盧國公鮮少見到他這般激昂憤怒的一面,一時之間被他質問得無言以對,半晌才喃喃的說着:“我以爲不就是個女人,我以爲…”
“你以爲月婵死了,我就能聽你們的話和這個女人在一起?”盧懷遠眼中譏诮毫不掩飾,隐約還有幾分悲哀和失望,“你以爲我和你一樣,母親死了,你便納許多的妾來代替?呵呵…母親真可憐,因爲你根本不愛她,你愛的隻有你自己,以及這公府的榮華低位。我不會和你一樣,這世上隻有一個月婵,沒有人能代替她,沒有人…”
容瑩癱軟在地,滿臉的死灰和絕望。
她做了這麽多,不惜和人苟合,哪怕他有一丁點的憤怒也好,至少代表他對她不是無動于衷的。
可是現在,他卻說,她比不過一個低賤的婢女。
呵呵…
她容瑩瑩一生驕傲,最終卻輸給了一個什麽也不如她的丫鬟,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盧老夫人悲哀的閉了閉眼,滿臉的苦澀和後悔。
葉輕歌淡淡看了盧懷遠一眼,眼底浮現幾分異樣,往前走了幾步。
“可你既然要報仇,爲何要等到今天?”
一句話喚醒了所有人的疑惑因子。是啊,月婵已經死了快四年,爲何盧懷遠到現在才動手?要報仇,也應該是四年前才對。
盧老夫人死寂的眸光破出一抹希望,“是啊,遠兒,你别意氣用事。公主的毒,不是你下的是不是?你快說啊…”
她急切的看着盧懷遠,如今衆目睽睽,不能讓人抓到盧國公府的把柄。
盧懷遠神情冷漠,看了眼葉輕歌,淡淡道:“因爲我要她嘗嘗月婵的痛苦,她殺死了我和月婵的孩子,我也要她和她的孩子陪葬。我不可能讓她懷我的孩子。而且她一貫小心,所有吃食都經過重重把關,我根本無法動手,所以隻能等四年了,我終于等到這一天。”他喃喃的說着,神情複雜難辨,“有些藥,和安胎藥相克,隻有這樣她才不會發現。因爲她太注重自己的孩子,每日的安胎藥定不會落下。尤其是等胎兒漸漸穩固了,她的防備才會稍稍松懈。這個時候動手,是最好的時機。”他呵呵的輕笑,“隻需要三天即可…”
葉輕歌眸色平靜,沒有絲毫意外或者震驚。
那天晚上樓氏身上的香的确通過扶了容瑩那一把而傳到她身上,也是和安胎藥的那幾味藥材混合成爲劇毒,但有時間限制。此香必須和那幾味藥材在三個時辰内融合,才能發揮作用。容瑩每日三餐的安胎藥不會落下,但她有個習慣,就是每日最後的一次安胎藥,必定會睡前再服用。而在那之前,她會先沐浴。
也就是說,在服下最後一碗安胎藥大時候,她身上沾惹的香已經被清洗幹淨,根本不會中毒。
而要讓盧懷遠知道那個藥方,并不難。
她沉默着,低頭看着癱軟在地的容瑩。此刻的容瑩早已沒有了往日的風光張揚美麗無限,再也沒有了身爲公主的驕傲和尊貴,隻是一個因作惡多端而失去孩子的可憐母親。
孩子…
她下意識想要撫上自己的腹部,又微微頓住,手指顫抖的卷曲。
偌大的房間,無人看見她神色的異樣。
沉默中,花若鎮定的走了過來。
“此事關系重大,我會如實向皇後娘娘禀報。”
盧老夫人臉色微白,盧國公一臉的灰敗。母子倆同時在心裏劃過一個念頭。
盧府,完了。
葉輕歌眼睫輕垂,悠然目光淩厲的射向盧懷遠。
“交出解藥。”
“沒有解藥。”盧懷遠的回答很幹脆,“此毒不遜于鸩毒,并無解藥。況且如今毒入心脈,便是大羅神仙也無能爲力了。”他嘴角微微上揚,“她是公主,即便殺人放火也沒人指責她半句。更何況月婵隻是一個丫鬟,主子對丫鬟是有任何生死處決權的。月婵的仇不能用律法來報,我便隻能親自動手了。”
“天理輪回,因果報應,這本該是她應得的。”
葉輕歌抿着唇,不說話,然後蹲下來,看着早已被毒折磨得說不出話的容瑩,說:“表姐,你不會白死的。”
容瑩眸子混沌明滅,迷迷糊糊的看着她,從她的口型中讀出幾句話來。
“還記得三年前你們是怎麽陷害我被逐出家門的嗎?還記得當初你是如何将我從山崖上推下去摔破了頭的嗎?”
容瑩悠然瞪大眼睛,渾身顫抖,蠕動着唇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眼神裏分明寫着了悟的驚恐和不甘。
是葉輕歌,這一切都是葉輕歌做的,是這個賤人害她,是葉輕歌…
毒素在身體裏蔓延,内髒翻滾着疼痛,她早已沒有了一丁點力氣,眼前開始模糊,喉嚨堵塞着,渾身無法動彈。這一切的一切都在預示着,她的命即将終止。
不,她不甘心,不甘心…
葉輕歌已經慢慢站了起來,“麻煩花若姑娘将表姐帶回宮中,盧府,她是不能呆了。”她眼神冷如寒玉,刺得盧老夫人剛欲開口的話生生頓住,“貴府既容不得她,這世上總有容得她的地方。世子要爲心上人報仇我無話可說,但表姐金枝玉葉一國公主,斷不能被人輕辱至此。她所有的功過,也不該盧府來審判評說。”
盧國公沉着臉,卻無法反駁葉輕歌的話。
容瑩殺害月婵那條罪狀在豪門内根本就無足輕重,那甚至不算是過失。然而和叔嫂通奸*,卻是有違婦德辱沒皇室。她身份在那裏擺着,所以此事還要通過皇權才能解決。
“更何況,這其中是非曲直,若表姐是主謀,那世子便是幫兇。”
這句話,更是刺得盧國公啞口無言。
盧懷遠都親口承認了,容瑩偷情,他在後面遮掩,等同于助纣爲虐,不是幫兇是什麽?
盧府想要爲自己辯解,都沒有底氣與理由。
盧國公站在那裏,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葉輕歌面無表情言辭犀利,看向蹲在牆角早已呆住的盧懷澤。
“還有二公子,他也是當事人之一。染指長嫂此爲禽獸之舉,爲其罪一也。棄親子于不顧,更是禽獸不如,爲其罪二。”
“不。”
盧懷澤被那清冷的聲音宣布的罪狀刺得一個機靈回神,慌忙爬到盧懷遠腳下,急切的解釋:“大哥,是她勾引我的,你相信我,是她勾引的我…她腹中的孩子不是我的…對,不是我的…這女人天性淫蕩。她怨恨你冷落她,故意報複你,不止我一個,對,一定不止我一個。大哥你相信我,我隻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會上她的當…”
他跪在地上,臉色蒼白眼神慌亂,句句辱罵容瑩摘清自己。一副膽小怯懦的狼狽摸樣,怎麽看怎麽醜陋至極。
容瑩本來氣若遊絲,此刻聽聞這番話,更是氣得心火直往頭頂上冒。碧春跪在她身邊,顫抖着抽泣,卻不敢再說話。主子偷情被發現,第一個死的就是她這個近身伺候的丫鬟。
盧老夫人早已氣得不會說話,神情布滿了哀痛和濃濃的失望。
盧家的子孫,怎能如此的沒骨氣沒擔當?
盧國公早已心如死灰,看着這個素來曆來膽小如鼠好逸惡勞的兒子此刻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做派,已經不想再去指責一句,也沒那個精力了。
葉輕歌冷笑,“我還以爲盧府世代忠良自有傲骨,不成想二公子如此的敢做不敢爲,說你小人,尚且侮辱這兩個字。”
她雙手疊于腹部,“畫扇,帶上表姐,我們走——”
此時有人匆匆而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侯…侯爺,老夫人,穆…穆襄侯來了…”
盧老夫人一驚而起,盧國公已經大步上前,問道:“你說什麽?”
小厮急急道:“穆襄侯來了,還帶來了回春堂的賈大夫,說是來給公主看診的。另外…”他看了葉輕歌一眼,小聲說道:“穆襄侯聽說葉姑娘在這裏,擔心天色晚了葉姑娘一個人回府不安全,特來護送。”
盧老夫人和盧國公臉色都是微變,自從先帝賜婚後,容昭對葉輕歌的态度就暧昧得很。無論葉輕歌去哪兒,他都親自護送,且多次維護。雖然隻有短短幾天,但這些事早已在京城内流傳開來。本來有了這些先例,容昭此刻特地趕來接葉輕歌回府也算是愛情理之中。但偏偏就是在這個時候,在容瑩中毒垂危葉輕歌咄咄逼人之時。盧府便是想困住這裏的所有人以掩蓋事實真相,此刻也是有心無力了。
“既然晏大夫來了,還不請進來?”葉輕歌厲聲道:“看來盧府的确是容不得表姐活着離開了。”
盧國公臉色一沉,“葉姑娘怎能如此…”
話音未落,便聽得院子外傳來重重的腳步聲,摻雜着容昭漫不經心又恨鐵不成鋼的聲音。
“葉輕歌,你有點骨氣行不行?爺一天不在你身邊你就被人欺負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風聲微動,紫衣華豔,斑斑自眼前閃過,容昭已經出現在葉輕歌面前,瞪着她:“你不是伶牙俐齒得很麽?怎麽現在成啞巴了?被人欺負很好受是不是?”他瞥了眼躺在地上要死不活的容瑩,不屑道:“還有這個女人,人家壓根兒不把你當回事,你居然還自以爲是的替她逞英雄讨公道。葉輕歌,你腦子有病是不是?你是從前被人家欺壓慣了現在過不得好日子是不是?非要送上門讓人家欺辱你才舒坦是不是?”
他一進來不看任何人,對着葉輕歌就是一頓臭罵。看似對葉輕歌不滿,實際上卻字字指桑罵槐綿裏藏針。
盧老夫人臉色微僵,盧國公神色也有些不好看。
容昭卻還沒罵完,“這麽個軟綿的性子,難怪誰都看你好欺負,活該!”
畫扇有些看不過眼了,低聲道:“侯爺,您到底是來幫忙的還是添亂的?”
容昭一眼瞪過去,忽然又裂開嘴笑了,卻是滿滿的嘲諷。
“哎,葉輕歌,你身邊不是還有個身懷絕技的丫鬟保護嗎?就這樣你還沒底氣?真是無藥可救。”
葉輕歌哭笑不得,說話不自覺的帶了幾分随意和無奈。
“你大晚上的特意跑來罵我的?”
她自己沒察覺自己語氣的異樣,容昭卻是聽得一怔,神情有些皴裂,眼神裏又浮現茫然追憶的神色。另一張與之相似的容顔與眼前之人重疊,那般随意懶散的語氣與姿态,仿佛當年場景重現。
仿佛還是那年宮廷朱廊蜿蜒之下,亂花疊翠姹紫嫣紅。她一身銀絲茉莉含苞對襟振袖收腰絲質羅裙宮裝,雙手交疊于腹部,臉上笑意溫和而優雅,語氣随意而慵懶。
“你大老遠的從北齊跑到大燕來,就是爲了看我的?”
她笑盈盈的轉頭看着他,午後的陽光溫和,夾雜暮春的風,和煦而舒暢。周圍群花争豔,多彩多姿,嫣然如畫,卻不抵那一霎她唇邊笑意清雅如水,傾城無華。
他被那笑容擊中,沉沉欲醉,心口卻因此泛起更深更濃的疼痛和失落。
她所有的美麗都是爲其他人綻放的,而他,不過隻是她生命中毫無焦點的過客。
“嗯。”
他微微的笑,壓下心中苦澀和酸痛,漫不經心的問:“還有兩個多月你就要成親了,我提前來恭喜你。”
剛才還一臉笑意的她臉色卻慢慢暗淡了下去,目光移向别處,沒再說話。
他察覺了她的異樣,小心的問:“怎麽了?是不是蘇陌塵欺負你?”想到此,他胸口立即升騰起一股怒氣,轉身就走,“我去教訓他給你報仇——”
“容昭——”
她回過頭來拉住他,低喚了聲。
“别去。”
……
“再說了,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被人欺負了?”
耳邊清雅的聲音響起,将他從久遠的回憶裏拉了回來。對上一雙笑意瑩然的眸子,似含了滿山的桃花紛飛,嫣然如夢。胸口刹那跳動如鼓,渾身血液洶湧逆流而上,腦海裏交雜的所有複雜思緒忽然就消失不見,變成一片空白。意識先于行動,他在自己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抓住了她的雙肩,低沉而癡喃的呼喚。
“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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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吧盧懷遠和月婵以及容瑩的故事寫得那麽細,是有原因的,嗯,後面會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