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年來長甯侯寵樓氏那可是寵得沒話說,即便是昨天爆出她做了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兒,長甯侯再是氣怒再是失望也未曾對她動手。
可想而知,長甯侯這次是真的動怒了。
樓氏完全呆住,眼神茫然而不可置信的看着面色鐵青眼神陰霾的長甯侯。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一隻寵她愛她呵護她的夫君,即便是昨日被押入大理寺,她如此絕望如此痛苦也沒有這一巴掌來得戳心挖肺的痛。
“侯爺,你…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長甯侯面色森然眼神陰霾,沉沉怒道:“枉我以爲你和薇兒姐妹情深這些年厚待于你,沒想到你竟恩将仇報惡毒至此。你害死我妻兒亂我侯府累我被陛下斥責,你不孝不敬不善不仁不忠不德。如此蛇蠍毒婦,怎配與我的薇兒相比?”
樓氏顫抖着,目光裏隐約閃現破碎的痕迹,那是多年來堅守的并不穩固的城堡再經曆風雨摧殘後終于承受不住最後的風暴而轟然傾塌。就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轉眼将她從雲端打入了無間地獄。
這個人就是江憶薇。
是霸占他夫君整顆心的那個女人。
她那麽努力的愛着這個人,她那麽小心翼翼的守着她的幸福守着她的愛情。她以爲她是最後的勝利者,到頭來卻發現那不過隻是她一廂情願的美夢。
這些年她能占據他枕邊的位置,卻始終無法占據他的心。
他再是對她寵愛對她疼惜對她縱容信任,卻始終不曾如待江憶薇那般一往情深。
她不甘,她哪裏比不過江憶薇?明明她已經赢了,爲什麽到頭來發現還是輸給一個死人?
她凄然慘笑,“十九年夫妻,原來,我在你心裏…竟是如此的一文不值?”
淚水滾動,燙傷的,是她青春年少那顆懵懂的少女情懷,也融碎了那些假意的姐妹情深和互助扶持。
這就是她布局謀劃十多年的結果,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誰的榮華灼灼逼人?誰的豔羨如鲠在喉?
誰的嫉妒深值于心?誰的愛恨見血封喉?
假的,都是假的。
所有的甜言蜜語恩愛纏綿都是假的,所有的溫情相待伉俪情深也都是假的。
月夜小樓,枝頭柳梢,呢哝淺語聲聲入耳,暧昧身形于窗紗相纏,印痕斑斑而清晰。她就站在門前的桂花樹旁,看着那逐漸重合的疊影,咬碎了一口銀牙。
彼時,他們神仙眷侶。而她,隻是個孤獨的第三者。
後來,他們陰陽相隔。而她,則鳳冠霞帔嫁入高門。
她以爲笑到最後的那個人會是她,最後才發現,原來她始終是第三者,始終是個陌路人。
有些距離,不畏生死。
有些深情,不懼時間。
錯了,大錯特錯。
樓氏怔怔的,眼神裏有一種了悟的蒼白和隐隐的譏诮。
“我們都輸了,輸給了你,你這個自私自利又薄情寡義的男人。你負了她,也負了我,負了這侯府所有女人。葉湛,午夜夢回,你可後悔過?”
長甯侯看着她,竟鮮見的沒有憤怒,隻是微微蹙眉,神情裏淺淺的喟歎和複雜。
他忽然轉身,就要離去。
樓氏忽然又詭異的笑了,“我們輸了,你卻也不是最後的勝利者。你們所謂的愛情,不過也隻是不切實際的空中樓閣。”
長甯侯身形一顫,背影竟有些僵硬和冷寂。
像是想起了什麽,樓氏又哈哈大笑起來。她慢慢站起來,發絲散亂滿身髒污狼狽,外面風聲吹進來,帷幔搖波蕩漾,床前金鈎玲玲脆脆,混合着她的笑聲,竟鬼魅的有些駭人。
老夫人驚懼的退後兩步,厲聲道:“把她抓起來,不許踏出房門半步——”
被粗使婆子緊緊按壓着肩膀,樓氏也不掙紮,隻是繼續空洞而詭異的笑着。
“葉湛,遲早有一天,你會比我更痛。”她低低的,放空的大笑,笑出了眼淚,更多的卻是報複後的興奮,像是情人呢喃般的對他說:“那個孩子,你唯一的兒子…你以爲他是怎麽死的?風寒?溺水?呵呵…”
長甯侯猝然回頭,面色煞白而驚恐。像氤氲霧霭的黑沉天空,忽然被撥去了黑雲,晴天裏又驟然響起驚天響雷,劈得他腦子裏嗡嗡作響。
“你…說什麽?”
他控制不住的拔步上前,抓着她的雙肩,克制不住的低吼。
“你剛才說什麽?瀾兒他,他是…”
老夫人剛才聽見那番話原本胸腔怒火滿溢,此刻卻察覺長甯侯神情有意,卻好像并不是憤怒于親生兒子之死。
“湛兒,你…”
長甯侯卻根本沒聽見她在說什麽,他雙目赤紅,雙手抓着樓氏的肩膀似乎要将她的肩骨捏碎。陰狠又急切的問:“你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樓氏卻還在癡癡的笑,眼角竟微微的妖娆,像碧血薔薇花。
隔着帷幔珠簾,葉輕歌看着她臉上的笑,忽然由心而生幾許悲涼。
背叛的痛心,了悟的絕望,無助的凄惶,以及…錐心刺骨的仇恨。
諸般滋味,三年前,她亦承受過。
恍惚又是三年前深宮血火,灼了她鮮活明麗的生命,毀滅了滿腔的柔情蜜意和深情如許。
世間男兒多薄幸,卻又有那許多癡傻女子不顧一切的飛蛾撲火,終究被燒得飛灰湮滅。
她閉了閉眼,慢慢走了進去。
“父親。”
低低的輕喚,終于将長甯侯瘋狂的神智拉了回來。
他緩緩松開樓氏,僵硬的回頭。看着珠簾外半低着頭神情清淡優雅的少女,那般清麗而絕美,像極了曾經煙雨蒙蒙從花架旁走過的飄逸纖細身影。
許多記憶如洪水般破閘而出,壓得他胸腔灼熱血液凍結,半晌無語。
葉輕歌仿佛沒看見他的表情,淡淡道:“方才有丫鬟從後院一處荒蕪的地底下挖出一件衣裳,發現竟然是樓姨娘的,不敢私自處理,便交予了女兒。剛巧準備出府的晏大夫看見了,說這衣服有些異常,特來禀明父親。”
長甯侯茫然的看着她,這個他從小就忽視的女兒,想起她那天對他的指責和微微控訴,便覺得心口堵悶,滿心的愧疚讓他有些無法面對女兒的目光。又聽聞關于樓氏,臉色立即沉了下來。
老夫人也皺了皺眉,“晏大夫,這衣服有什麽異常?”
晏大夫拱了拱手,道:“這衣服上熏過一種藥香,雖然被埋在泥土多時,但依舊還殘存有餘香。那不是普通的香料,裏面含着幾十味藥材。原本這香也無甚大礙,隻是不能和三奈以及香麻混合在一起,否則便會生成一種劇毒。而且這種毒藥剛好和刀穹相克,連續服用兩個月便能抗此毒,不被侵害。”
他頓了頓,有些猶疑道:“用此香的主人應該是知曉這些原理的,連時間也算得分毫不差,并未有絲毫中毒的迹象。”
長甯侯和老夫人都愕然的睜大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樓氏失了長甯侯的桎梏,重新癱軟的倒在地上,聽聞了這番話,也是滿目的疑惑。
站在葉輕歌身後的海棠忍不住輕聲說道:“這麽說樓氏是準備以這種香來迫害他人?”
她話一說完就驚呼的捂住自己的唇,滿面倉皇。
無心之言卻入了長甯侯和老夫人的耳,兩人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樓氏雖說此時已經絕望,但看向海棠,不免想起這個女人方才在自己丈夫身下婉轉承歡呻吟呢哝。嫉妒和憤恨齊齊湧上眼眶,她厲聲大吼,“你胡說,我沒有下毒。什麽香,我壓根就不知道。是你…”她指着葉輕歌,恨恨道:“這都是你設計的。你将我害到如此地步還不夠,還要子虛烏有的構陷我。葉輕歌,你寡恩不肖…”
葉輕歌慢慢擡頭,竟然笑了。
“你若沒有心虛,好好的衣裳,爲何讓人埋了?”
樓氏一噎,看着丫鬟托盤上那件衣裳,神情有些茫然,而後目光一亮。
“沒有,我沒有讓人把這衣裳埋了,我沒有…”
“小姐…”
畫扇忽然出聲,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老夫人眼底劃過一絲暗光,沉聲道:“你想說什麽?”
畫扇猶豫了下,看了看自己的主子,才慢慢說道:“這衣服…好像是三日前小姐回府的時候老爺帶樓姨娘和二小姐出門迎接之時,樓姨娘穿的那件。”
一語驚醒夢中人。
長甯侯眼神裏霧氣漸漸散去,肯定的點點頭。
“沒錯,就是這件。”而後他又想起了什麽,滿面陰霾的看着癱軟在地的樓氏,咬牙道:“你這惡婦,定是想要謀害輕歌是不是?”
長甯侯此刻對樓氏滿腔怒恨,想起昨日那些人指證的話,越發覺得這個女人面目可憎。女兒回來的第一天她就派殺手刺殺,一計不成再施毒計,真是好狠的手段。
什麽毒藥?
樓氏壓根兒就不知道,正欲反駁,老夫人卻冷肅開口了。
“不對,晏大夫說這種毒是混合之物,且需要兩個月才能成事。兩個月前,她如何知曉輕歌會回府?這香不是爲輕歌準備,而是爲了其他人。”
她眼神驟然淩厲,逼視着樓氏。
“那天晚上之後她就将這衣服埋了,可見她想害的人,是那天晚上出現在府門前的人。”
三日前,葉輕歌回來的時候,有哪些人?
長甯侯和老夫人四目相對,忽然面色驚懼。
“穆襄侯!”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母子倆同時慘白了臉,驚怒而憤恨的看着樓氏。
樓氏卻還是不知所以。
此時晏大夫突然驚呼,“我明白了,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他目光囧囧,有終于了悟事情真相的振奮亦有事後的驚駭莫名。
長甯侯和老夫人轉身看着他,“晏大夫明白了什麽?”
晏大夫理了理情緒,沉聲道:“這香本身無毒,卻很特殊,與不同的藥材混合起來便成了不同的毒。不光三奈和香麻,比如八角、大黃、山藥等,隻要配料合适,皆可成劇毒。與白術、山藥、熟地等藥材混合起來則會形成慢性毒藥,中毒者看似正常,實則内裏早已虧損,最多三日,定會香消玉殒。而白術、山藥、熟地這幾味藥材…”
他說到此頓了頓,緩緩擡頭,目光沉凝。
“是安胎藥。”
老夫人和長甯侯目光睜大。
安胎…
那天晚上出現的人中,隻有一人懷孕。
臨安公主…容瑩!
樓氏想要迫害之人,是容瑩!
------題外話------
明天上架了,首更兩萬,嗯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