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謎團

長甯侯在葉輕歌那裏碰了釘子以後,就去了樓氏的皖松閣,樓氏連忙迎了出來。

“妾身見過侯爺。”

長甯侯伸手拖住她的手,“自己家裏還那麽多虛禮做什麽?起來吧。”

樓氏笑得溫柔而愉悅,

“是。”

許嬷嬷很有眼色的帶着丫鬟們退了下去,樓氏體貼的給長甯侯斟茶。

“往日這個時候侯爺都在書房處理公務,今日怎麽到妾身這兒來了?”

長甯侯坐下來,接過茶杯,輕呷了一口,沒說話。

樓氏慣會察言觀色,再加之多年夫妻,她自然看出了丈夫的心神不甯,便柔聲問:“侯爺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長甯侯擡頭看着她溫婉清麗的容顔,樓氏今年也不過才三十出頭,歲月似乎格外關照于她,再加上她保養良好,是以美麗的容顔上并未見任何老态,反而更添妩媚風韻。

他有些發怔,想起很多年前初見她之時,她才豆蔻年華,一身金絲白紋昙花雨絲錦裙纖濃合度,曲線窈窕,稚嫩柔美的容顔那般鮮活而富有朝氣。然而站在江憶薇身邊,總會被那種懾人的美麗而遮擋所有光芒,讓人忽略她的存在。

如今的她依舊如當年那般柔美溫婉,歲月不止沒有褪去她如花的容顔,連性情似乎也一如往昔。以至于這麽多年以來,他始終待她溫和信任,不曾苛責半句。

腦海裏忽然就湧現葉輕歌清涼的眼,那看似雲淡風輕又暗含幾分諷刺的語氣,心中無端端的生氣幾分陰郁,籠罩了他的眉梢。

樓氏何等精明,幾乎是在他情緒外露的一瞬間便立即察覺,心中微驚。

“侯爺?”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長甯侯頓時回過神來,對上她惶然害怕如小鹿的眼睛,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讓人想要納入懷中小心呵護。

他歎息一聲,欲責問出口的話咽了下去,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

“沒事,隻是過來看看你。”他眉眼漸漸柔和,道:“母親罰了眉兒禁足,你定然憂心。但母親畢竟是長輩,此刻又在氣頭上,你莫再火上澆油。等母親氣消了,我便求母親免了眉兒的禁足,放她出來。”

樓氏目光微暗,卻強裝笑臉。

“侯爺說得是,都怪妾身,将眉兒寵壞了,才這般口出妄言惹怒母親,妾身日後定當好好管教眉兒,今日之錯定不再犯。”

見妻子明明委屈卻隐忍牽強的模樣,長甯侯不由得愧疚,握住她的手道:“眉兒是咱們的女兒,我定不會看着她吃苦。她今年已經十五歲,也到了出嫁的年齡。她是侯府的嫡女,日後的夫婿定然也不能是普通人。你且注意着,京中還未娶妻的适齡貴族子弟有哪些,挑選好了就定下來。等輕歌出嫁後就着手安排,屆時我定讓她風光出嫁。”

樓氏聽得心中一凜,面上卻故作歡喜。

“妾身曉得了,過幾日便着手安排。”

長甯侯很滿意她的知書達理,臉上便露出笑容來,又想起葉輕歌,便道:“輕歌當年年又不懂事,犯下那般大錯,我雖惱恨與她,但她終歸是我的親生女兒。況且她這幾年在水月庵無依無靠,隻怕也吃了不少苦。日後她若對你有什麽誤會,你便多擔待些,莫與她計較。”

樓氏心一沉,面上卻不顯,溫和的點頭。

“侯爺言重了,輕歌是侯府的嫡長女,也是妾身的女兒。她雖不尊妾身爲母,但妾身卻一直視她爲親生女兒。”她說到此,臉色有些凄然,道:“說來也怪妾身不好,侯爺您将侯府交給妾身打理,妾身卻沒能約束好輕歌,以至于…不過好在她如今回來了,還即将爲人妻,妾身心中也稍感安慰。”

她用帕子抹了抹眼角,笑道:“明日便是姐姐的忌日,一幹章程妾身都安排得差不多了…”

哪怕知道那個人是夫君心裏不可觸碰的禁忌,也是她這輩子無法跨越的鴻溝,但爲了女兒,她卻不得不往自己心口上撒鹽。

長甯侯果然有片刻的恍惚,心不在焉的嗯了聲。

“這些事情你向來仔細,我放心。”他看着樓氏溫和的臉,腦海裏靈光一閃,道:“對了,明日憶薇忌日,按照慣例,眉兒也是要祭拜的。今晚我就去榮安堂禀明母親,放眉兒出來。”

這句話正中樓氏下懷,她立即欣喜而笑,嬌羞的依偎在長甯侯懷裏。

“謝謝侯爺。”

長甯侯也自然的攬過她的肩。

女兒的事解決了,樓氏松了口氣,男子寬厚溫暖的胸懷讓她情絲搖曳,忍不住低低的喚。

“葉郎…”

長甯侯身體微僵,那般熟悉的呼喚,仿佛來自遙遠的歲月,記憶裏那個蒙塵已久的女子跳出來,絕美的容顔淡去了薄霧,那般鮮明而深刻的出現在他眼前。

猶記得那年春雨朦胧,她匆匆自眼前走過,面紗被微風摘落,露一張出塵絕俗的容顔,驚豔了他的眼。

新婚之夜,他挑起喜帕,滿目大紅中她臉頰嬌羞如霞,眸光如水。

肌膚相貼,耳鬓濡濕,她呢喃着呼喚。

“葉郎…”

似遭雷擊一般,長甯侯下意識的推開懷中溫香軟玉。

樓氏驚愕,“侯爺?”

長甯侯看着她委屈欲泣的容顔,若換做往日,他定要好好安慰一番,然而今日卻覺得心浮氣躁,甚至覺得她此刻楚楚可憐的容顔有些厭煩,狼狽的轉頭離開,連一句話都不曾留下。

樓氏跌坐在地面上,怔怔盯着他逐漸消失的背影,眼裏漸漸罩上了陰郁。

“江憶薇!”

==

用過午膳以後,葉輕歌靠在榻上睡了會兒,直到未時才醒過來。

畫扇打了簾子走進來,“小姐,方才侯爺去了皖松閣。”

葉輕歌懶洋洋的坐起來,沒理會。

畫扇輕聲道:“樓氏慣會兩面三刀,又愛裝作柔弱可憐的樣子博侯爺憐惜。今日老夫人爲了您懲罰了二小姐,她定會心懷怨恨,指不定在侯爺面前怎麽編排小姐。萬一侯爺對小姐…”

葉輕歌淡淡道:“十多年來,她該吹的枕頭風也吹得差不多了,這當頭她若是不知死活的再煽風點火,倒黴的可是她自己。而且這時候她心心念念的是她的寶貝女兒,保不齊,就是稍微在父親耳邊提醒兩句,放葉輕眉出來罷了。”

她嘴角一勾,淺淺諷刺。

“明日母親忌日,葉輕眉是晚輩,理當祭拜。”

她轉頭看着神色不大好的畫扇,輕笑一聲。

“你出身江湖,這幾年也随我在水月庵清修,自是不懂得豪門貴族貴族生存法則。葉輕眉今年十五歲,已經到了說親的年齡。若是讓人知曉她于閨中禮态有失,冒犯長姐,如此居心不良的人,哪家貴族門第敢娶進門?祖母和父親都是要面子的人,葉輕眉即便有失端莊,關起門來怎麽處罰都可以,卻不能讓外人知曉。否則那就是長甯侯府的女兒沒教養,侯府勳貴之名不過徒有虛名罷了。”

她整了整衣襟,眉眼不擡,“祖母知曉這個道理,所以今日不過就是給葉輕眉一個小小的警告,也敲打樓氏,讓她别太張狂。明日母親忌日,葉輕眉照樣得恢複自由。”

畫扇憤懑不平,“難道就這樣放過二小姐嗎?”

葉輕歌面色清淡,“有些事總要有人提出來的,三年前那些人被封了口,但畢竟還有知曉真相的人活着。一旦開了頭,就一定會有個結果。這個道理我知道,祖母更知道。所以沒必要浪費精力的人,不值得關心。”

她挑眉,笑得瑤光跌蕩,魅惑傾城。

“懂嗎?”

畫扇想了想,了悟的點點頭。

“小姐高明。”

葉輕歌又笑了笑,“以前你随我回府,每次也就住一晚,這一次怕是要長住。最起碼得我出嫁前,都得住在侯府。有些規矩,你還是得習慣習慣。”

畫扇颔首,“是。”

葉輕歌點頭,眸光微轉,道:“你去叫蘭芝進來。”

畫扇聽命出去了,不一會兒蘭芝就走了進來。她低着頭,直接跪在了地上。

葉輕歌沒讓她起來,隻是淡漠而沉靜的看着她。良久才輕輕一歎,“三年了,沒想到你還活着。”

蘭芝一顫,慢慢擡頭,平靜的眸子裏有水光慢慢暈開。

“恭喜小姐回府。”

葉輕歌靜谧而笑,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起來吧。”

“謝小姐。”

蘭芝恭謹的站在一邊,等候吩咐。

葉輕歌慵懶的半阖着眸子,“這幾年,你辛苦了。”

蘭芝低着頭,“那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葉輕歌笑了聲,睜開眼看了她一眼,眸子沉靜而深邃。

“罷了,你下去吧。唔,晚膳的時候讓海棠進來伺候,你呆在外院就行了。”

蘭芝又顫了顫,依舊恭順的點頭。

“是。”

輕緩的腳步聲慢慢離去,葉輕歌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

月華初上,夜色朦胧。

晉王府。

“世子。”玄瑾站在容昭身後,道:“屬下查到三年前關于葉輕歌的謠言是從長甯侯府裏傳出的。”

容昭負手而立,不期然想起昨天畫扇說過的話。

長甯侯府,葉江氏,安國公府…

“去查查二十年前葉江氏和其子的死因,還有,盯着廣陵侯府,盡量查出三年前宋至修是怎麽死的。”他伸手揉了揉眉心,“不,直接從安國公府入手查。”

葉輕歌雖然喪母喪兄,但好歹還有個安國公府做靠山。單憑幾句流言蜚語,即便長甯侯府容不下她,安國公府絕不可能無動于衷任她被逐出家門。

長甯侯府新人換舊人,廣陵侯府和長甯侯府再無往來,安國公府便是唯一的突破口。

玄瑾一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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