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歌懶散的靠在車璧上,沉靜的眸子如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潭,無波無瀾,又似被朝霧熏了江水,朦胧而恍惚,如夢中青絲般牽扯出往事糾葛。
依稀還記得那個暮春之年,十歲的少女懷着一腔怒氣從蘇府離開,不經意間撞到一堵肉牆。
這一撞,便撞見了一張春花霁月清俊如畫的容顔,也撞出一段愛恨難了的情緣。
她捂着胸口,呼吸微微有些窒悶和急促。
容昭…
經年初遇,彼時情窦初開,少年輕狂不知何爲拒絕,她卻已爲另一個人墜入情網不可自拔。
所以隻能辜負,隻能彼此轉身。
這麽多年,你可還在原地踏步?
車簾厚重,沉沉落下,風聲那樣靜谧那樣柔和,以至于外面那踏踏的馬蹄聲也如此清晰如此突兀亦…如此寂寞。
同樣寂寞的,是他的心。
他高踞馬上,姿态從容娴雅,寬大紫衣華袍在夜晚靜谧的風中瑟瑟作響,雲袖紋理有淺淺光澤氤氲而至,熏了這暮春的氣息和清香。
他似乎也有些漫不經心,亦或者看不見的心事重重。
城門口一輛華麗的馬車駐足而立,車旁俏麗的丫鬟碧春遠遠的看見容昭以及身後的馬車,立即低頭對着車内的人輕聲道:“公主,世子和表小姐回來了。”
“嗯。”
碧春掀開車簾,美貌絕倫的少婦姿态萬千的走出來。
與此同時,容昭一拉馬缰繩停了下來。
碧春規規矩矩的斂衽行禮。
“奴婢見過世子。”
少婦也對他微微一笑,眉眼彎彎而妖娆,唇邊笑意如罂粟,寫不盡的妩媚風情。
“小昭。”
容昭神情淡漠,仔細看甚至還有一絲冷漠。
“臨安公主不在家養胎,大老遠跑這麽遠來做什麽?若是腹中胎兒有個什麽萬一,盧老夫人隻怕要痛心疾首了。”
臨安公主眸光一閃,身後葉輕歌已經開口了。
“是表姐麽?”
她并沒有掀開車簾,聲音依舊輕柔婉約,又清晰如珠落玉盤。
臨安公主盈盈一笑,眉眼幾分歡喜,道:“表妹,是我。我聽說父皇留下賜婚聖旨,皇兄還讓小昭接你回京,估摸着你們應該快到了,便過來等你。”她話到此微微一頓,又添幾分感傷道:“三年不見,你可還好?”
葉輕歌依舊沒掀車簾,聲音淺淡似有幾分笑意。
“多謝表姐挂念之情,我很好。”
臨安公主乃是先帝的長女,茗太妃所出,名喚容瑩,五年前嫁入盧國公府爲世子夫人。而茗太妃和葉輕歌的生母乃一母同胞的親姐妹,都是安國公府的嫡女。是以葉輕歌稱呼她一聲表姐。
容瑩漫步上前,柔聲感慨道:“表妹,你說這話可就見外了。你我姐妹一場,何談一個謝字?以前我們倆可是最親密的,如今不過三年不見,怎的如此生分了?”
車内葉輕歌笑得溫柔。
當年她被家族嫌棄趕去水月庵,容瑩還親自送了她一程,除此以外,三年來再無任何問候探望。
三年來她在水月庵裏吃齋念佛清苦度日,這位皇室的嬌嬌公主榮華富貴春風得意。如今先皇賜婚聖旨一落下,她倒是想到自己這個被趕出家族的表妹了。
好個姐妹情深啊。
“輕歌命不詳,怕連累表姐,是以不敢太過親近,若有疏漏,還望表姐見諒。”
容瑩一怔,随即面色凄然而不憤,道:“表妹,你别聽那些人胡說,姨母和表弟故去都與你無關。什麽命不詳,都是那些人的無中生有,你别自責…”她一頓,斂了斂情緒,又小聲道:“表妹,今日我聽說父皇曾留下遺旨賜婚你與小昭。怎麽,長甯侯府沒派人接你?這也太不像話了,好歹你可是長甯侯府的嫡長女,怎麽能…”
“表姐。”
葉輕歌不輕不重的打斷她看似不平實則挑撥離間的話。
她被趕到水月庵三年之久,除了那些前來燒香祈福的香客,幾乎屏蔽了外界所有消息。若沒有人告之,她怎能知道先帝賜婚?更不可能知曉今日會在這裏遇見容昭。
容昭一直懶散的坐在馬背上,看她姐妹二人胡訴衷情也沒什麽表情,此刻倒是微微挑眉,神情依舊看不出任何異樣。
“我娘的忌日快到了,往年父親都會派人接我回去祭拜母親。你也知道,我命格不好,家族怕遭難,是以長甯侯府的人隻将馬車備好便已經回去複命。原本我要明日啓程,哪知今天一大早賜婚聖旨便下達水月庵,我不得已隻能提前動身。”
容瑩微微一怔,再看容昭已經回過頭去,眼神卻深了深。
聖旨是先到水月庵,再到晉王府。也就是說,皇上壓根兒就沒給他反抗的機會和時間。隻要葉輕歌接了旨,提前動身回京,在路途中若有個什麽意外,便是他的責任了。
他看着城門口偌大的牌匾,眼底深深諷刺。
容瑩有些尴尬,讪讪而笑,繼而又滿面愧疚凄楚道:“瞧我,知道你要回來,光顧着高興,差點把這事兒給忘記了。”
是啊,光顧着看她如今是如何的狼狽如何的凄慘,以至于忘記自己姨母的忌日。
好一個情深意重的公主,好一個心善仁慈的表姐啊。
車内光線昏暗,葉輕歌唇邊笑意淺淺而清淡。
“表姐無需自責。我離家三年,已然不知外界是何模樣。表姐如今還記挂着我,我已是受寵若驚。此恩此情,自當銘記于心。”
最後四個字,她微微加重了音量。
容瑩眼神似風中燭火快速而極緻的跳躍了一下,又歡喜而笑,用手絹擦拭着眼角,道:“說這些做什麽?當初天意弄人,你被逼得生生離府,我和母妃無能爲力,隻能眼睜睜看你被送入水月庵。這幾年母妃日夜祈禱你平安,外祖母也是寝食難安。好在上天眷顧,父皇英明,你終于回來了,母妃和外祖母也可以放心了。”
輕笑從葉輕歌唇邊溢出,眼神卻是冷淡的諷刺。
放心?
是煩心吧。
當年她之所以爲家族所不容,可全拜她們所賜呢。
容瑩又瞥了眼容昭,端起長輩的架子訓誡道:“小昭,父皇既然賜婚,你以後便不可嫌棄表妹,得好好待她,否則我和皇兄可都不饒你。”
見容昭神色清淡并幾分漫不經心,她又似想起了什麽,看了馬車一眼,神色帶了幾分嚴厲和意味深長。
“那個什麽燕宸公主既然已經不在人世,你便應該将她忘記,一心…”
容昭赫然眉鋒曆如刀刃,近乎沉怒的曆喝一聲。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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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别多日,偶帶着滿滿的激情動力以及存稿回來了,親們,乃們還在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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