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聞言細細打量了我許久,才顫抖着聲音道:“你……你……你居然是……紅顔?”她伸出雙手,道,“快到我面前,讓我看看你,這才幾年未見,你就修成人身了?”聲音中帶有幾絲驚喜幾絲好奇。
我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來,望着她滿頭的白發,皺眉道:“你身上的氣息,怎麽這麽不穩定,你的境界怎麽滑落的這麽快?”
芸娘并不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用手摸了摸我的臉龐,又摸了摸我身上的衣裳,欣慰道:“沒想到,當初回去時留給你的衣裳,你都能穿了。”
“這幾年,族裏還好嗎?好幾年沒回去了,很是想念。”芸娘的神色開始變得傷感起來,“隻是,我如今,無法離開這裏……”回頭看了看旁邊躺着的人,一臉眷念。
我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問道:“這床上躺着的人,就是玄清子道長?”
芸娘點點頭。
我站起來,走到床邊,細細打量這個人。他此刻雙眼緊閉,胸口微微起伏,如果不仔細觀察,甚至都察覺不到。
面色如玉,容貌一般,隻是……總覺得哪裏奇怪。
這石洞簡陋的很,除了兩邊有兩盞銅燈照明以外,就剩下一張石床,一個石凳,連張石桌都沒有。
“姐姐,我今日能進來,全靠一位小道長的指引,他和
我說,玄清子道長已經五年未見人影了,難道你們待在這裏已經五年的時間了?”
芸娘點點頭,微微笑道:“紅顔,你既然能進來這裏,必然是有些本領的,隻是你的本領再大,也無法救我們出去,所以,不如你坐到我旁邊,我們說會話吧。”
我皺眉道:“你們是被誰禁锢在這裏嗎?誰這麽大膽,居然敢禁锢你們?你告訴我,我去禀明族長,怎麽也要把你救出去。”
芸娘搖搖頭,長歎一聲道:“此事說來話長,就當是我贖罪吧,此生我将在這裏度過,不需要勞煩族長出面,況且我也……”她臉色突然一暗,忽又明朗起來。
“今日能見到紅娘你,我十分高興。我們姐妹已經有五年多沒見了,沒想到你修行如此神速,我本想着你大約還有五六年才能修成人身呢。”
“族裏那麽多姐妹,比你聰慧的有,比你堅毅的也有,但是我唯獨喜歡你,你知道爲什麽嗎?”芸娘望着我,好像望着自己的妹妹一樣。
我搖搖頭。
“因爲你的眼神特别清澈,就像我當年一樣,對外面什麽都好奇,但是卻心地善良。我本來還想着,以後就把你當妹妹一樣,帶在身邊,互相有個照應。沒想到,世事難料,如今,我們姐妹卻相逢在這裏。”她擡頭打量了這個簡陋的山洞。
“不知不覺間,已經在這裏待了五年了,這五年來,我想盡了辦法,也沒能讓玄清
子醒來,”芸娘說到這裏,眼神十分哀愁,“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裏陪着他,可是,如今,我也不知道能在這裏陪他多久了。”
我上前握住芸娘的手,感受着她的氣息,忽然,我驚道:“你的内丹呢?”
芸娘凄然笑道:“你感受到了?”
我趕忙準備起身,芸娘拉住了我,搖頭道:“别看了,在他體内,如果不是有我的内丹護身,他早就……”
“玄清子道長不是道觀的道士嗎?如果他有生命危險,不應該是主持來救他嗎?聽說主持法力高深,爲何卻是你?”我十分不解。
“我與他往來的這些時日,都是瞞着主持的。”芸娘陷入了回憶中。
——
我再次下山後,又來到這裏找到他,與他聊天,他總是說些好玩的事,與他在一起十分快樂。
他在第一次遇見我時,就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一隻狐狸修成的人身,但是他并沒有因此而鄙夷我,收服我,而是把我當成他的一個朋友一樣,與我談地。
他有時會接到道觀裏的任務,去别的地方論道或者去别的村莊收妖,這時,我就會陪他一起。那段時光,真是我下山以來最快樂的時光了。
好景不長,我們在一起的事情,終究被他師父,也就是道觀的主持發現了,主持叫太虛真人,道行頗深,據說已達先天之境。
太虛真人看好玄清子,本打算讓他接任下一任主持,他自己則去雲遊四
海。沒想到玄清子居然認識了我這個妖孽,不僅不收服我,居然還和我成爲了朋友,簡直是道觀的恥辱。
我也不知道太虛真人爲何對我誤解這麽深,自從下山以來,我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一直都陪在玄清子身邊,聽他講道,認真修煉。
大家都是修煉之人,爲何要分人與精靈,上天有好生之德,隻要是有靈性的生命,都可以修煉,都有成仙的可能。爲何道士見到妖精就要喊打喊殺?
玄清子也爲我說情,說我從未殺生,是一位一心向道的好妖,他希望可以通過爲我講解經文,替我化去天生的不足,從而可以早日證道。
當然,玄清子的理由在太虛道長看來就是一派胡言,太虛道長說我迷惑了玄清子,要除掉我以絕後患。玄清子當然不願意,苦苦請求太虛道長,希望放我一條生路,不要斷了我修道的可能。
——
“後來,太虛真人動用法器要收了我,如果不是玄清子拼盡一身修爲,恐怕我早就已經不存在了……”芸娘淡淡說道,那副表情,好像說的不是自己的事,而是别人的事。
“玄清子變成了普通人,而我,也深受重傷。後來,太虛真人就把我們關在這裏,說既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就讓我們自生自滅吧。”
我聽得目瞪口呆,這個太虛真人腦子是不是有點毛病,不分青紅皂白,就喊打喊殺,僅僅因爲種類不同?
“你說
你與玄清子道長在一起……”我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詞語表達。
芸娘搖搖頭:“玄清子對我,就像他對待其他師兄弟一樣,隻是我在相處當中,一廂情願地喜歡他。如今,他爲我,又修爲盡喪,生死未蔔,我除了可以用内丹保持他的肉身以外,我又能做什麽呢?”
“那你們五年内就待在這個山洞,又無靈丹爲你療傷,你這樣,早遲會……”我一臉不滿。
“那就和玄清子一起投胎轉世,不能同生,但求同死,也算全了我的心願。”芸娘的臉上綻放出了光輝。
我不知道,這種光輝有種學名,叫做,愛情。
“姐姐,既然我來到這裏,無論如何,都要救你們出去,至于太虛真人,我聽外面的小道長說,他這幾日都他處論道,明日才能回來,今晚是最好的機會。”
芸娘搖搖頭,微笑道:“我們在這裏,又何嘗不是一種安樂。出去了,還要勞煩族長救玄清子,如果族長爲了救玄清子而損傷了自己的道行,無法得道,我又如何能安樂?”
我倔強地搖搖頭:“我之所以下山,是受了族長的委托,她要我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你,把你帶回族裏。至于之後發生什麽,我不能預料,但是我隻知道,上天既然讓我找到了你,就一定會讓我帶你回去。”
我制止了芸娘接下來想說的話:“姐姐,如果你真心體諒族長,就請尊重族長想你回族裏的心願。
否則,他日我回去,見到族長,我又有什麽面目面對族長。何況,族長還賜了我一件法器,我有信心能安然帶你出去。”
芸娘聞言,眼波流轉,回頭看了看玄清子,又看了看我,低下頭,半晌,下定決心道:“好!既然紅顔這麽勸我,我不能隻考慮自己,我随你回去。”
我稍微歎了口氣,沉聲道:“你的内丹在玄清子道長體内已經待了五年之久,功力隻退不進,如今,我用我的内丹在姐姐體内轉一轉,治好姐姐體内的傷,再帶你們出去。”
說完,我吐出内丹,一顆五彩的内丹滴溜溜地從我口出旋轉着出來,照地這石洞亮如白晝。芸娘此刻也張開嘴,内丹順着她的嘴緩緩落到她的丹田。
内丹在芸娘的體内拼命地旋轉,不斷發出靈氣滋養芸娘體内漸漸枯萎的經脈,修複她留在體内的内傷,隻是太虛真人的法器過于厲害,我又沒有同樣深的道行,隻能用内丹暫時壓住芸娘體内的傷勢。
過了盞茶時間,芸娘張開嘴巴,内丹又旋轉着出來,我把内丹吞進肚中。
“好點沒?”我盯着芸娘,有點緊張。
芸娘運轉了下靈力,欣喜道:“我暫時又有一戰之力了,”說着,又惆怅起來,“隻是,此次,損失了紅顔你起碼二十年的道行,我……”
我笑了笑:“你我都有五百年的道行,區區幾十年,算得了什麽。山中歲月漫長,二十年,不過彈
指一揮間。”
“姐姐,你把玄清子帶上,我在前面帶路,我們争取盡早出去,免得夜長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