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戚國公讓兒子襲爵之後便半退隐狀态,新任戚國公自然是之前的世子路平。
路平升任國公,自然卸下之前的龍虎衛首領一職,反倒是皇帝不計前嫌,命他掌管了都察院,負責各地消息傳遞,并考察官員任職期間廉潔與否等等。
天底下的事就是這樣,敵人的敵人是朋友,甭看路平跟聶墨見面話不投機,但竟然能跟聶潤相處的還不錯。
路平的智商絕對很有長勁,聶潤隻随便說了句,“二弟璟允帶着我小侄女回來侍疾。”他就悄悄的命人去濟州查探去了。
得回來的消息自然足夠打臉聶墨,當初他可是信誓旦旦隻生一個的。
路平心裏酸酸,半天憋了一句:“可見老天爺也看他不順眼。”但是這不順眼于聶府來說,卻是喜事。
對于路平的癡心,聶潤倒是知道一二,可路平這麽多年到底也沒幹出什麽出格的事兒來,因此聶潤倒是覺得可以體諒一二。
見了路平一臉酸樣,笑道,“你也是爲人父爲人夫的人,怎麽還跟個十四五的少年一般?”
路平不高興了,睽了他一眼,悶聲道:“你不懂。”
聶潤卻覺得自己的弟媳婦就是個普通平凡的女子,聶墨深陷情網,那是他瞎,可路平這種大好青年竟然與自家弟弟一般,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你家的那位我也是知道一點的,論起婦德婦言婦功,跟我家弟妹也不差什麽了……,内宅婦人麽,總歸不是那樣?”你特麽究竟在惦記什麽?爲什麽男人跟男人的世界相差這麽多?
路平這下連你不懂都懶得說了,轉身揮了揮手走了。
聶潤這才想起跟尚在病中的老父通報家中又要添丁的好消息。
聶閣老得了消息,果然心情大好,先前還不要聶墨伺候,自從得了這個打臉聶墨的好消息之後,就命人喊了聶墨整日侍疾,看聶墨那叫一個不懷好意。
終于把聶墨看的毛骨悚然,天天盼着朝中調令早日下來,他也好早早出發去接怎生。太皇太後把調聶墨入京的意思說了,皇帝自然無有不允,不僅同意,還覺得五品官實在太低,隐晦的表示,六部之中有好幾個三品的空位,不過太皇太後主意已定,皇帝就算有心也不敢過于違逆,喊了行
人司的人過來,親自拟了聖旨。
所以,聶墨以爲簡單的一紙調令就變成了聖旨,而且是加賜郡公稱号的聖旨。
從旨意内容上看,調任入翰林院爲主,賜稱号爲輔,可大家又都不是瞎子,一個郡公,那可是十個翰林加起來也比不得的。
以前聶家是高門大族,如今有了郡主兒媳,又有了郡公嫡子,到底比之從前要旺相了不少。何況這位郡主的女兒還被皇帝認爲妹子,封了個公主稱号,若不是太皇太後壓着,估計連公主府都賜下了。
京中這幾年頗爲安穩,因此聶家的喜事一爆出來,上門恭賀的人就把聶墨堵在了家裏,想偷偷出門去接怎生也不能夠了。
路平倒是很想代勞去接回怎生,再說這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幹。可惜,在請旨的當頭,國公夫人不好了。這位國公夫人是原來老國公夫人的侄女,是路平的親表妹,自幼養在深閨,身子嬌弱,養成了凡事不肯多說的悶性子,路平雖然不花心,但一個男人,心在不在自
家身上,她是能體會出來的。明知自己丈夫心中另有意中人,又不敢多問多說,可不得悶出病來?本來就偏弱的身子在勉強生了孩子之後就更加孱弱了,因此,雖然頂着國公夫人的名頭,卻上不能孝敬公婆,下不能教養兒子,更别提
主持國公府的中饋了,不僅如此,一年倒有三百天躺在床上,需要人伺候。爲了兒媳婦這事,老國公夫人沒少背地裏頭偷偷流淚。這媳婦是她選的,按她的意思,國公府裏頭幹幹淨淨,也沒什麽龌龊,又是自己的親侄女,再好不過的一門親事了,男人的心就算不在房裏,兩口子
連孩子都有了,還渴望那種虛幻缥缈的感情做什麽?
左看右看,叫誰來看,都是一段再好不過的婚姻。
可這在其他人看來再好不過的婚姻卻要了國公夫人的命。
路平要守孝,别說出門,連身上的差事都暫時交到副手手裏。
按朝廷的一貫做法,是要奪情的,可這次皇帝卻不知爲何,隻是厚賞了已故的國公夫人超品的诰命,卻沒有叫路平早日當差。
賓客們不免又要多想。
聶墨随着兄長祭拜了國公夫人之後,也見了路平。
路平已經幾日不曾梳洗,胡子都蹿了出來,聶墨難得的對他多了幾分同情。
轉念又想,按照自己本性,這時候最是應該痛打落水狗的,路平一定是不修福德,所以克死了妻子。
但自己竟然沒有對着路平将這話說出來,可見自己這些年,跟着怎生修身養性,修成了佛心。
“正所謂,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他喃喃道。
聶潤奇怪的看了一眼,覺得自己這個二弟越發的神經病,“你說什麽?”
聶墨:“善哉!”用一種你真蠢的眼神瞅了聶潤一眼。
聶墨的佛心一直持續到接了怎生回來。
日子有點不湊巧,正好趕上國公夫人五七。
國公府請了四十九個道士做法事,遍邀親友參祭,帖子正巧遞到怎生跟前。
聶墨不同意她去,“你若是想拜,以後有了機會哪怕去她墳頭呢,我也沒話說。這不是懷着孩子麽?萬一沖撞了,可不是鬧着玩的。”
“我問了母親了,說懷孕沒過三個月,不打緊的。再說,若是我不知道,或者還在濟州也就罷了,都回了京城,接了帖子,不去實在不像話。”
聶墨總歸是不大樂意,可還是陪着怎生去了國公府。
路平這些日子都是依足了規矩,睡地鋪,啃幹糧鹹菜,鐵打的身子到了這時候也有點暈乎了,看見怎生都沒反應過來。
他沒什麽反應,旁人自然不會要求最傷心的國公爺招待客人,于是管家請了才九歲的小世子過來。
一身素服的路小世子過來,怎生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拉着小帥哥的手道,“我們家還有個比你大的大姐姐,你以後常來我們家玩,好嗎?”
路小世子看了一眼這位郡主娘娘旁邊的男人。
聶墨磨了磨牙,擠出一個慘淡的笑容,“正是呢。”
祭拜完畢,怎生坐上回程的馬車,才疑惑道,“這祭拜不是應該國公主持麽,怎麽沒看見路平?”
聶墨恨不得仰天大笑三聲。
小世子旁邊那個木木呆呆胡子邋遢的家夥可不就是路平?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還是順口就抹黑了路平一把:“他在都察院任職,公務繁忙些,也是有的。”
怎生抿了唇不置可否。
回家就開啓了孕吐模式。
吃什麽吐什麽,沒兩天就吐得腮幫子癟了。聶墨先前還淡定些,之後就背地裏頭跟聶興說,“夫人這是水土不服……”命他把蘇神醫這壞老頭給從濟州抓回來,當初他就不該心軟,見蘇老頭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竟然覺得人家年紀大了舟車勞頓太辛
苦。
怎生聽了閨女偷偷傳話, 嘿嘿笑了一陣子,依靠着閨女倒是好受了些,可過後照吐不誤。
吃幾頓吐幾頓,不帶落下的。
桂圓沒想到生孩子竟然這麽痛苦麻煩,爽朗的膽子也吓得縮了水。
眼瞅着妻女都精神低迷,聶墨唯恐給桂圓留下陰影,慌不疊的進宮請太皇太後賜下太醫。
其實麽,孕吐這種事真沒什麽好辦法。
快入冬了,市面上買不到新鮮的瓜果桃李,宮裏卻是不缺的,太皇太後便命人裝了一車,連同太醫,一起打發到了聶家。
卻是湊巧,太醫沒有用上,吃了一串葡萄後反倒胃口開了,喝了些稀粥也沒有吐。
從此之後,但凡有葡萄開路,倒是能吃進些糧食,一家人啧啧稱奇。
終于懷孕九個月之後的一天,被人扶着進了産房。
又體會一遍生育之痛,産床上哭的那叫一個慘。苦于規矩,聶墨竟然不能進去陪着,周圍全是穩婆,怎生心裏害怕,一會兒尋思自己萬一這樣死了,說不得聶墨還要給桂圓找個後娘,又想着萬一孩子生下來有個哪裏不好,自己可不得愧疚一輩子,傷心
一輩子?孩子也要一輩子擡不起頭來自信的做人……
往日裏頭那麽多的自信開朗全然的幫不上忙,縱然生過一次,第二次的痛仿佛比之第一次還要更痛上一萬分。
“我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夫人别說話,快用力!”
大抵生孩子就是這樣,生的時候痛苦難當,等生下來一顆心就完全的落在孩子身上。
她其時已經脫了力,可還是努力支撐着半起身去看,産婆們喜笑顔開,“是個公子,白白嫩嫩的。”幫着在金盆裏頭洗幹淨了,先送到怎生跟前,“夫人快看,長得真像您!”
小家夥折騰了母親九個多月,頭發濃密,眉毛烏黑,小腿小手的很有勁。
怎生把個手指頭給了他,一下子就被他緊緊的攥住。
“天氣熱,少包些吧。”她已經開始痛心他所能夠遇到的不舒服。
産婆們笑着應了,“夫人說的是,隻是還要少見風。”
外頭的鞭炮已經響了起來,聶墨高聲道賞的聲音傳進屋裏。
怎生笑着看了一眼周圍,低頭看着仍舊攥着自己手指的孩子的小手,輕聲道,“于願已足,以後更要好好惜福了。”(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