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讀書,怎麽能懂道理。不讀書,誰特麽還敢向虎山行?!你有多少銀子?還花錢雇人?你出去問問,看你雇得起不?!”
讀書郎忙不疊的掀開車簾問,不料大家都是一樣的心态,甯肯花錢,也不想讀書,最後聶河倒是挨不過讀書郎的懇求,答應了,可他要求讀一本書要一百兩銀子,讀書郎身上總共帶了不過十兩……
隊伍裏頭磕磕絆絆的又響起了讀書聲。
“其受之者侯可也?齊侯得衆也。桓會不至,安之也。桓盟不日,信之也。信其信,仁其仁。衣裳之會十有一,未嘗有……欠血之盟也,信厚也……”
容郡王幾乎将腦袋縮到衣裳裏頭,誰知,讀書郎卻似讀上了瘾,越念越順溜,越念越快,許多字他雖然不知爲何種讀法,竟然靠猜明白了大體意思。
“二爺,您看這個字,屬下覺得好像不該讀欠啊,咱們武人最爲崇拜的是歃血爲盟,這個字是不是應該念sha?”
聶墨點頭道,“不錯,今兒晚上賞你一隻豬肘子。好了,你回去吧,今兒歇一夜,明兒一早進來。”不由分說,将人攆了下車。
讀書郎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己得了誇獎,悲的是這念書的痛苦不知何時才能結束。
他找到侍衛統領,央求道,“頭兒,咱們就不能加快速度麽?不說多了,每天多走五十裏路也好啊!”
他們的馬雖然不是日行千裏的汗血寶馬,可也是日行好幾百裏的良駒,再這樣走下去,他害怕馬兒們在路上談個戀愛,再懷孕了咋辦?“……帝告曰:董妃有五月身孕,望丞相見憐。操曰:若非天敗,吾已被害。豈得複留此女,爲吾後患!伏後告曰:貶于冷宮,待生了,殺之未遲。操曰:欲留此逆種,爲母報仇乎?……哎呦喲……這皇帝當
的,連自己兒子都保不住啊,憋屈,忒憋屈……”讀書郎忍不住發表評論,讀的多了,他竟然不靠猜字就能明白上下文意思,遇到不認識的,直接用旁的字代替了。
聶墨淡淡的眸子掠過垂頭不語的容郡王,舒适的伸展了一下腿腳,問讀書郎,“那你覺得這皇帝應該怎麽當?”
讀書郎這些日子,很顯然都将讀過的記到了心裏,此時便反駁道,“二爺,這話也不對,這曆史上憋屈的王孫多的是!”把容郡王給忘了。
聶墨自然不會提醒他,而是點了點頭,“你繼續說。”讀書郎搖頭晃腦,“屬下這些日子總算是總結出來了,一個好漢三個幫,這話一點也不假,春秋五霸,哪個沒受過委屈憋屈?可人家怎麽就成了豪傑英雄?這是他們身邊圍了一幫能人啊!就拿晉文公來說,
這家夥才是樂不思蜀的典型啊,竟然在異國他鄉過的有滋有味,安逸的日子過得都不想回國了。相比之下,劉禅我都覺得比他可愛一千倍……”
“哦?”聶墨伸手端了一杯茶,慢慢的啜了一口,漫不經心的問道,“那就沒有一點優點麽?”
“有!”讀書郎眉頭挑的老高,“賢明,賢德啊!晉文公可是個大賢人。”
“怎麽?你不以爲然?”“不是,不是,是屬下覺得,這賢人不好做,反正屬下是做不好。屬下見了美玉,絕對會稀罕會拿起來,而不是退還給人家……屬下從前覺得這樣才算是精明能幹,讀了書才發現,原來自己錯了啊,怪不得
老人家們常說吃小虧賺大便宜呢……晉文公就是個會賺大便宜的人啊!”
聶墨白了他一眼,“你懂什麽,人家這是以德服人!你自己德行不夠,嫉妒人家還不敢承認!”
讀書郎笑着摸頭,“您說的是,屬下就是投胎成了重耳,也做不了霸主,不過多娶幾個媳婦還是很樂意的……”
“滾!”
讀書郎逃出生天般的滾出了車廂。
聶墨掀開車窗簾,深吸一口野外的空氣,目光幽怨。
“璟允你不用忙了,我都明白。”容郡王突然在身後說話。
聶墨忍着沒動,心中如何想的,也隻有他自己知道。
侍衛們往來奔走,互相之間打着警惕小心前路的手勢。
聶興一臉興匆匆的騎馬過來,“二爺,前頭有重軍埋伏……這是第十一次了,您可是答應過我,要是過了二十次,您就答應讓郡主給我兒子當幹娘的……”聶墨懶懶的“嗯”了一聲,“看好咱們的人馬。”他着實的沒想到,嶽母大人的私兵如此的兇猛,簡直就是以一當十,這路上的重重危險,竟然到都沒到他們馬車跟前……害的他隻好叫聶興适當的時候說一聲,
免得容郡王覺得自己不重要,無人“關懷”!
裝逼沒人捧場,也是一種痛苦啊。
不一會兒,聶興眼睛冒光的轉到馬車跟前,“二爺,這次的埋伏有五千人,您要不要上山上去看看?太過瘾了。那些家夥們,不死也得重傷!”
聶墨伸出頭來,什麽也看不到,“行,上山吧。”
容郡王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除了隊伍裏頭的這些侍衛,還有一支軍隊在外圍保護自己。
上了山頂,聶興找了塊略平坦又能看到下面的地方,請了聶墨跟容郡王下車。
出了車廂,山谷裏頭的厮殺聲更清晰了。
這樣的世界,是他沒有接觸過的。
就算帶了兵打算攻打東突,他也是坐在後頭,沒有到兩軍交戰的現場去看過。
而且下頭兩方混戰,根本分不清敵我。
他望着下頭微微發愣,原來自己在黎王眼中,這麽重要麽?竟然動用了這麽多人馬……
“這樣看有些無趣是不是?王爺要不要到下頭近一些的地方看的清楚些?”聶墨問道,轉而卻又說,“還是算了,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去,我去。”容郡王輕柔但堅定的說道。
聶墨臉上肌肉微動,神情卻不變,伸手指了聶興,“你在前頭帶路,我們到半山腰看看。”
聶興早就心癢難耐,恨不能上前殺敵,一聽到聶墨的話,頓時來了精神,招呼了幾個侍衛在前頭開路,他則領着容郡王跟聶墨順着山上小道到了半山腰。
這場惡鬥,持續了一個時辰,容郡王眼前都是刀光劍影,那些厮殺聲一聲聲的落到他的心裏,剛開始還不過隻留一個影子,可到了後頭,越積累越多,竟然令他覺得經脈裏頭的鮮血開始流動,滾燙……
聶興更直接,脫了外衫,光着膀子像隻猩猩一樣握着拳頭不停的捶着胸口。
唯獨聶墨冷血冷肺,不動聲色。
戰鬥接近尾聲的時候,他開始轉身往山上走去。
突然聽身後一聲驚呼,“王爺小心!”
他猛地回頭,正好看見一隻冷箭沖着容郡王直直的射了過來。
聶興離容郡王有十來步遠,其他人分散在四周,一時間仿佛無人可救。
容郡王盯着那隻箭,也不知閃躲跟後退。
天地間似乎隻剩下了箭頭撕裂空氣的聲音。
突然,天地間一道閃電劃破天際,正巧落到了箭頭上頭,竟然将箭頭爆開了花。
聶興等人睜大了眼睛。
呆愣了半晌,突然沖着容郡王跪了下去,“王爺,您真是得老天爺庇佑之人!”
其餘人也都跪下,“王爺賢明,自有上蒼相護!”聲音響徹在山谷之中。
容郡王要不是親眼所見,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事實上,他剛才都以爲自己必死無疑了。
他飛快的轉頭看向聶墨。
就見山風吹起他的衣袍,臉上的淡然全然不見,餘下的隻有震驚,聶墨抓住亂飛的衣擺,亦是緩緩的跪了下去。
容郡王沖動的往前邁了兩步!
他的手已經伸出來,卻在隔着幾步遠的地方攥成了拳頭。
突然他的身後,傳來整齊劃一的聲音,“天佑我主!天佑我主!”
是戰勝後尚還在山谷中的那支軍隊。
容郡王隻覺得此生到了此刻,方才覺得活的值了。
他忍不住仰天長嘯,長久以來的憤懑憋屈委屈之情,紛紛的随着這呼嘯聲被抛到了九霄雲外!三歲的時候意識到自己殘疾,自卑無比,連宮人的眼睛都不敢對視……成親時候戰戰兢兢,日夜不敢脫下襪子……沐浴的時候總是一個人躲在浴桶裏……父皇不喜,叫他給兩個弟弟充當孝子,他也不敢反抗
……明知道黎王安排了人手在府裏,也不敢拔除……害的結發妻子慘死……
他無數次的想過死。可他怯懦了,他怕死,怕死後的名聲更壞,人們說起容郡王,隻是鄙夷的談論他懦弱無能的一生——他恨不能将自己從這世上一絲痕迹都不留的抹去!
可越是活着,越是覺得生不如死。
痛苦,自卑,委屈,日夜啃噬着他的心。
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得自己是得了上蒼的眷顧的!是擁有人心的!他看到了衆人眼中的敬畏。
這敬畏,是因爲他這個人,是因爲蒼天賜予他的福氣!
他長嘯不止,又淚流滿面。
跪在地上的聶墨卻在分神的想,剛才那倆人雖然事先演練過不下百次,但是他們的眼力跟身手也是的确出神入化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求一求太後娘娘,将這倆人要到自家身邊……高手啊,也不知一年多少銀子才能養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