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意味着自己有了小家。
生子,她跟聶墨的聯系則更加緊密,孩子不光是紐帶,還是他們共同的血脈,是比他們自己更重要的生命的延續。
“郡主,請吧。”宮門口有陌生的内侍上前帶路。
往前走了一段,怎生扭頭看了一眼喜嬷嬷,這不是往壽安宮去的路。
“公公請稍候,請問這是往哪裏去?”喜嬷嬷揚聲問道。
領路的太監轉身笑道,“是王爺要見見郡主。”
“那就去吧。”她也想看看黎王到底要做什麽。
禦書房裏頭,黎王正是煩躁的時候,聽了内侍報,“永甯郡主求見王爺。”心中一喜,也顧不得下頭正在回報國事的幾位大臣,立即起身朝外走,“快傳。”
一陣腳步聲走進,怎生由内侍領進殿内,獨行了兩步上前蹲身行禮。
“許久不見,妹妹怎麽跟二哥如此見外了,想你從前在母後跟前,見了我也是不用行禮的,我那時又何嘗怪過你?”黎王笑着說道,伸手親自去扶她。
雖然隔着厚厚的衣裳,可這樣被一個男人扶,怎生還是有點不自在,她掙開手,垂目說道,“以前是怎生不懂事,也感激王爺沒有跟我一般見識。”
黎王的口吻固然令人不快,可不到傷筋動骨的地步,怎生也不願意上趕着找事,她正轉着念頭,想要開口說去壽安宮,突然手上一緊,卻是黎王将她的手牽了起來。
怎生頓時毛骨悚然,跟甩蟑螂似得一下子甩開不說,還退後兩步。
也虧得她腦子沒有怠工,“陛下生前,臣女受陛下隆恩,陛下龍馭賓天,臣女應該先去祭拜。”
她先前的動作那麽粗魯,本以爲黎王要發火了,誰知他竟然隻是轉身沖她一笑,“正好,本王同你一起過去,對了,你有孕在身,要不還是坐轎子吧?”說着就沖左右道,“給郡主備下轎辇。”
坐轎子去祭拜皇帝?她得多大臉啊?!
“王爺厚愛,怎生不敢消受。”
黎王如此優待,換了别人,她不知道該如何,可她真覺得自己消受不起。
“你呀!說你什麽好呢?”黎王的笑聲響在頭頂,“也就是你是本王的妹妹,惹了本王生氣,還舍不得責怪……”
旁邊有個尖酸的聲音傳來,“郡主的架子好大,都快趕上公主了,不過話說回來,也沒有哪個公主敢在王爺面前這麽說話呢。”怎生一下子擡起頭,就見說話那人站在前頭不遠處,身穿三品官服紅光滿面,隻是話說的太難聽,她冷着眼神看了他片刻,然後慢吞吞的開口,“本郡主哪一句話說的不對?是進宮不應該先祭拜陛下,還是
要大搖大擺的坐着轎子在宮裏橫行?敢問這位大人,本郡主哪裏搭了架子能趕上公主?又有哪句話不應該,不能夠在王爺面前說?”
她說話的時候,下巴微微揚起,圓圓的眼睛微眯,顯得眼角狹長,柔美的臉上平添了三分剛毅。本是帶着刻薄的話語,聽在黎王的耳朵裏,他的臉上卻顯出更多的笑意,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把扇子,微笑道,“這才對麽,本王的妹子,就該是天之驕女,從前覺得你太老實了,沒想到成親一次還有這等
好處,也算是一種長勁。”
怎生都做好挨批的準備了,不料黎王說了一番這個,心裏隻好默默吐槽深井冰。
很顯然,黎王是打算将深井冰進行到底了,依舊溫柔如水,“不是說要祭拜先帝?跟我過來吧。”
皇帝的靈堂設在乾正宮。
怎生跪下,按照要求跪拜上香,做完這些事,喜嬷嬷跟藍瑩扶着她出來的時候,她身上滿身香味不說,還出了一身虛汗。
喜嬷嬷忙用帕子給她擦汗。
怎生已經站了一個多時辰,現在就想坐下歇歇,緩一口氣,隻是黎王在側,她還不能随便,隻好道,“進宮之前聽說母後病了,王爺見諒,我想去探望探望母後。”
宋太後是目前宮裏地位最高的人,就算對外稱病,那也沒人敢囚禁她,她雖然沒有實權,卻有自保的能力。
說完話,就聽頭頂上傳來黎王的呼吸聲,過了好長時間,才聽他說道,“也好,你先見過母後,我還有幾句話要單獨跟你說,等我忙完再過去找你。”
怎生剛松口氣又立即提起心,她真的覺得黎王不正常。
就算親生的同父同母的兄妹,在當下也要守男女大防,從前,皇帝還在的時候,黎王雖然看着就想讓人揍一頓,可沒有今天見面這麽變态,直接上手——,想到這裏,她的手往衣裳上使勁蹭了兩下。
“多謝王爺,那我先告退了。”
“哎,不急,”黎王伸手擋住她的去路,眼中笑意不斷,“我送你過去。”
怎生真想翻白眼。
他走在她身旁,藍瑩隻好靠後,穿的衣裳本來就多,臃腫且沉,等走到壽安宮的時候已經搖搖欲墜了。
竟然是許太監等在宮門口,他手裏拿着拂塵,先行禮見過了黎王,又給怎生行禮,“太後娘娘聽說郡主到了,命奴才在此恭迎。”
怎生見他臉上沒有焦急,心下一松,她着實怕宋太後真有什麽事。
她着急見母親,偏黎王又杵着不走,隻好回身行禮,“多謝王爺送我過來。”
不想黎王打定主意要走寵溺路線,嘴裏的話溫柔的能滴水,“你呀,不要調皮,好好跟母後說話,等我再來找你!”完全無視怎生的客套疏離。
怎生默默吐槽:找你妹!一會兒又想,自己不就是他妹妹,頓時萬千羊駝飛奔而過……
“母後還好嗎?”黎王走了,怎生連忙問許太監。
許太監露出一個淺笑,弓着腰指着拂塵,“好,太後娘娘就是思念郡主。”
怎生點了點頭,“那我們快去吧。”
走了兩步卻突然停下,看着喜嬷嬷問,“嬷嬷知道剛才在禦書房裏頭說話的那人是誰麽?”
喜嬷嬷沒有跟着進禦書房,不過她在這宮裏很熟,站在門口,略一打聽就知道了,“聽說今兒有三位朝臣在宮裏,一位是戶部尚書,一位是刑部尚書,另一位是禮部尚書……”
聶墨的舅舅便是前任戶部尚書,現任的這位是原來侍郎提拔上去的,期間有沈舅舅的知遇之恩,肯定不會在這種時候說那種話。
剩下的禮部尚書跟刑部尚書都是黎王的人,不過麽,刑部尚書年紀大,還是秦羽靈的公公,雖然不是百分百确定,可八 九不離十了。
她心裏陡然升起一股煩躁,雖然不至于殺人放火,可把那什麽刑部尚書拖出來給揍一頓,是非常願意的。
因爲這種情緒持續的時間過長,乃至于等見到了宋太後的時候,她的臉容依舊嚴肅凝重。
鑒于怎生一貫大咧咧的性格,若非遇到大事,她絕不會如此作态,因此宋太後本來斜倚着床榻的,立即坐直了身子。
怎生依照規矩請安,宋太後直接道,“都免了,快上來我看看,怎麽穿這麽厚?”
怎生直起身子才覺得泰山壓頂,不過此時也顧不上這個,她擡頭仔細的打量宋太後。
宋太後眉目之間有濃重的沉郁,說完話嘴唇就緊緊的抿了起來,她六十多歲了,雖然經曆的事多,感情不似年輕時候那麽濃烈,可畢竟是兒子去世,對她的打擊可想而知。
怎生從前曾偷偷腹诽她有些冷酷,可内心從未如此刻一般慶幸她的堅強。
宋太後是足夠堅強的,怎生剛一開口提了一句陛下,就被她擡手止住了,反而岔開話題,“這宮裏熱,你快把衣裳去了,我看着都替你難受。”
怎生這才對藍瑩說,“快幫我脫下來……”又對宋太後道,“外頭倒春寒,穿這樣暖和呢。”蓓藍不一會兒拿了一件秋香色的素面褙子過來,怎生疑惑,“沒記得我有這個顔色的衣裳啊。”她走的時候是留了不少衣裳在宮裏,不過宋太後喜歡她穿的嫩些,多是些粉紅淺綠水藍等顔色,就是冬裝也顯
得嬌嫩。
王嬷嬷在一旁解釋道,“太後娘娘恐怕郡主的衣裳不夠,命宮人趕制出來的。”
怎生剛要笑,想起現在國孝,連忙打住。
換了衣裳,宋太後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肚子上。
怎生一拍額頭,“看我,都忘記跟您說了,孩子生出來了,五斤八兩,又大又胖……”
宋太後,“你不是吹牛吧?”
怎生:母親果然足夠堅強,也足夠犀利。
說起孩子,本來有一肚子的話要分享,可被宋太後這一句就給她打回原形了。
“什麽時候生的?你還沒出月子?”宋太後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摘了護甲去摸她的手。
兩雙手拉在一起,略大些的手幹燥溫暖,而小些的手則是她的,濕漉漉的微微發涼。
“我剛才出了不少汗……”怎生解釋道。
宋太後直接無視,吩咐王嬷嬷,“拿湯婆子過來,再送個手爐來。”
長輩不用替晚輩守孝,壽安宮的小廚房裏頭倒是有肉,“再去熬一碗雞湯過來。”
怎生忙道,“兩碗!”扭頭對了宋太後笑,“您陪我喝一碗。”宋太後松了拉着她的手,眼神兒微眯,“跟我說說這一路上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