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聶府太夫人按品大妝進宮的時候,愛心充沛的永甯郡主被宋太後大手一揮,灰溜溜的灰去了後花園。
宋太後已經發現,這個閨女不僅胳膊肘子往外拐,還慣會的扯親娘後腿。
也是一隻花樣添堵小能手。
宋太後威儀莊嚴,“既然聶太夫人穿了诰命服,哀家也不能怠慢了。”指揮着王嬷嬷,把召見命婦時候穿的衣裳找了出來。
她倒要看看,兩個女人穿着官服能談什麽兒女親事不成?
宋太後還一個勁的咋舌,問王嬷嬷,“你說哀家是不是沒事找事?弄了這麽個添堵的孬種進宮,哀家是腦子抽風了?”王嬷嬷可不敢附和,“娘娘,郡主是王爺送進宮的,您忘了?”頭一次是黎王爺,第二次是路平跟杜九娘,都不算宋太後親自動的手。還有,說郡主是孬種,這天底下也就宋太後敢說,另一個敢說的人早死
了十多年了。
宋太後哼笑了一聲,斜睨着王嬷嬷,“看不出來,你還挺幽默呀!”
王嬷嬷淚奔。以前,郡主沒進宮的時候,宋太後脾氣不好,但沒有這麽陰晴不定,屬于一直陰天的狀态,可現在,自打郡主進了宮,王嬷嬷時而感受到電閃雷鳴,時而感受到和風細雨,天氣之多變,幾乎令人應接不暇
。
可沒等聶太夫人趕到壽安宮,宋太後又接了一個折子,這次是戚國公夫人的。
“不見,當哀家這是做買賣啊?”
王嬷嬷小聲道,“娘娘,您今年已經駁了戚國公夫人的請安折子兩回了……”
還非見不可了。否則,叫人以爲宋太後對戚國公府有什麽想法。
宋太後臉色又落了下來一層,瞧瞧她過的這叫什麽日子,堂堂太後,竟然還得被迫接見一個命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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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生坐在涼亭裏頭,手托着腮幫子發呆。
也不知道母後大人會不會像有待母親那樣優待聶墨的祖母。
哎呦,這麽說來,她們二人還差着輩分兒呢。
怎生吧唧了一下嘴巴,覺得事情有點兒困難。
這要是以後成了親戚,宋太後豈不是無端矮了聶府太夫人一輩?
“郡主……”松香在她身後俯下身小聲道。
“幹嘛?”她沒有回頭,懶洋洋的問道。
“路世子來了。”松香繼續輕聲道。
怎生咳咳兩聲,不早說!
她連忙坐直了身子,瞅了瞅衣裳什麽的,都是能見人不會失禮的,然後才搭着松香的手站了起來。
路平今日穿的甚美。
像聶墨,其實是個不大注重生活享受的人,路平從前跟他有點相似,但兩人現在有了區别。
路平很注重現在的穿着。
他發覺怎生對穿甲胄的人有天生的恐懼,在不當值的時候,就盡量穿的少而輕便,反正他也不怕冷。
瓜子臉,細長眉,一雙桃花眼斜飛,從前竟然是未曾叫人發覺。
怎生有點歎氣,這樣一個男神般的人物,怎麽會相中她這顆歪脖子樹呢。
路平面色平靜,喜怒難辨,拱手行禮,“郡主。”然後沒等怎生還禮就擅自直起身子,反客爲主道,“郡主請坐。”
“世子有事找我麽?”怎生沒生氣,很從善如流的坐了下來。
路平看了一眼松香,沉吟了一會兒方道,“是,我有事想單獨跟郡主說說。”
怎生沖松香點了點頭。
松香施禮,帶着其他伺候的人,退出了亭子,站在離怎生二十多步遠的地方等待,屬于那種能看見,但聽不清說的什麽的程度。
“世子有事請講。”
亭子裏頭就剩下他們二人,怎生飛快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就目不斜視的盯着自己眼前的茶碗。
路平則有點緊張,這是一種與他來說有點奇怪的感覺,先前組織的語言瞬間忘了七七八八。
腦子也有些混亂。
說實話,他剛獲悉怎生懷孕的事的時候,心很痛,很難受,就像是被人攥住然後惡意的擰擠一般。
然後他想了好幾日。
雖然那日算是下了戰書,但他也有過猶豫,曾一度想要放棄,他之前能夠接受怎生是聶墨的女人的事實已經不容易了,這次沒想到還要跟聶墨争個孕婦。
可每當他想放棄的時候,眼前總是晃動着怎生袅袅婷婷的背影。
她的眼睛那樣清澈,面容那麽可愛,瞳仁如漆,粉唇若花,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風華絕代,卻如山澗清澈溪流那樣令人心中喜悅不已。
這樣的一條淺溪,他流連不去,舍不得放手。
人坐在跟前不說話,隻發呆,怎生皺着眉歪頭打量他。
路平這次咳嗽一聲,然後道,“郡主,您懷孕的事是真的麽?”眼光飛快的睃了一眼她的小肚子,不怪他懷疑,實在是沒看出來啊,腰依舊那般細。
怎生臉色一變,“大家都知道了啊?”
對話驢唇不對馬嘴。
路平忙道,“不是,是那天聽聶璟允說的。”
怎生點了點頭。
未婚先孕的名聲不好聽,但叫她爲了好名聲把胎兒打掉她也舍不得。
現在路平知道了也好,這下心思該熄滅了吧。
路平見她點頭,擱在桌上的手緩緩的攥了起來。咬了牙道,“郡主,我心儀郡主乃是真心實意,……不比聶璟允少一分,我家中人事簡單,自己又是獨子,親戚也少,府中事物不雜不亂,而且以後府中子嗣自然是越多越好,郡主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我可以……”拿他當親生的對待的。
“打住!”怎生伸手掩面。
“郡主讓我說完吧,我……”
“不行!”她使勁的搖頭,掩耳盜鈴似得捂住自己耳朵。
路平聽她這麽直白的拒絕,心中又酸又痛,眼中竟是差一點就要落下淚來。
他吃力的咽了一口口水,臉色雪白如霜,是少見的一種羸弱。
怎生卻沒敢看他,她捏着自己耳朵,真就把路平隔絕在外,然後喃喃自語道,“你不要再說了,我就是個普通人,我怕你說的多了,我會心動……”
路平呆怔着,等消化完了她的這句,立即被巨大的驚喜給淹沒了,他伸出手想拉怎生的手,卻發現她還在捏着耳朵。
“據我所知,郡主當初也是被聶墨逼迫才委身與他的,并非兩情相悅,既然如此,郡主爲何要固執的不肯看一看我呢?”路平再接再厲。
怎生郁悶的抓了抓鬓角。
“世子,你覺得我怎麽樣?”
“郡主很好。”
“錯了,這麽問吧,你覺得我美嗎?”
“美。”這個斬釘截鐵。
怎生悶一口氣,問錯話了。
“那你覺得我厲害麽,有能耐麽?”
路平抿唇不語。
他雖然心儀怎生,但違背了那啥拍她的馬屁,他覺得自己有點做不出來——
繼而渾身一凜,或許聶墨就是能這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吹捧,才把怎生勾住的呢?
他鼓起勇氣,剛要學着睜着眼說點瞎話,就聽怎生繼續道,“謝謝你說我美,但我自認沒有美到要人命的地步,再就是,本身也沒什麽大能耐……就是個普通人家長大的姑娘……”
路平又呆住了。
怎生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遲疑的問,“世子?”
然後就發現路平飛快的垂下頭,他臉紅了,“我改天再來看望郡主。”站起來大步流星的走了。
怎生:%……¥¥
她到底哪一句話把他說服的啊!
這就像忘記了某個客戶端密碼,然後費盡心力的試啊試,嘿,能登錄了,但登錄進去之後,回頭卻又想不起那密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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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平匆匆的出了宮。
他這次爲了保持好儀态,特意坐了馬車進宮。現在回到馬車裏頭,心還蹦蹦亂跳。
他伸出手捂住臉。
覺得怎生至少有一句話說對了。
她是美的差點要了他的命。
不過,她若是真要,他也絕對舍得給。
真是……
人不能太鐵齒。
從前他最看不起那些裝癡情的人了。
沒想到他路平也有那麽一天。
跟魔怔了一般。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他就是覺得她好。
人也好看,腰也好看。臉也好看,眼也好看。
若不是她每次都那麽堅定的拒絕自己,他幾乎都以爲她給他下了蠱。
情人眼裏出西施。
要知道,從前,俞怎生在他眼中也不過就一屎殼郎的水準。
即便有點離奇的身世又怎麽了?也沒啥了不起。
可從什麽時候起,他的想法被徹底的改變了呢?
是進京的那天晚上……,她的腰……
呵!
他想起來了!
她進宮之前明明來小日子的!
這麽說,孩子不是聶墨的!
她的腰那麽細,就算懷孕也看不出有四個月的樣子。
路平想到這裏,心都顫抖了。
那麽孩子是誰的呢?
有沒有可能……
“來人!”
忘了還在車上,隻有一個車夫。
“快回府。”
車夫淚,世子爺,您直接說快點回府就好了嘛,幹嘛喊“來人”,把他吓得差點扔了缰繩。
路平匆匆進了府,直奔自己院子。
進了屋子坐定,然後叫了自己的小厮,“我夜裏可有夢遊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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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生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路平會有這樣的神思路。
她自以爲是的密碼登錄,其實是系統出現一個bug,導緻她誤打誤撞的登錄進去的,壓根兒不是密碼猜對了。這種運氣,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