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回憶

許多年前,一個五歲俞姓小兒拉着十五歲的宋星檸的手,揚起臉,“姐姐,我長大要娶你。”

等他十五歲的時候已經不會繼續說這話,卻在見了她的時候,還是會羞澀,害羞的時候,會下意識的拉一拉自己的耳垂。

又過了十年,二十五歲的他仍舊獨身,她才敢确認他的心意,卻無法給與任何回報。一直到了他三十三歲,她四十三歲,她成了大周朝最尊貴的太後,她的兒子成了皇帝,深宮的掙紮早已使她不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可是見他,覺得還是記憶裏頭那個腼腆的男子,會拉拉耳垂,表示自己

的不好意思跟害羞。

宮廷生活的寂寞,也或者是她對那份濃郁的感情太過想要,他們擁在了一起。

他愛她的樣子,像是她是世上最美的珍寶。

宋太後無數次想過離開皇宮,回到市井之中随他生活,卻最終也沒有離開。

這個皇宮,想要出去,實在是不太容易。

回憶到了這裏,她就不肯再想下去了,繼續回憶的痛苦過了十幾年仍舊不能淡化,那傷口也就在最近幾日看到怎生的時候才會舒服些。

低頭正看見怎生睡的一塌糊塗,喉嚨裏頭打着小呼噜,嘴巴流着口水,不知道夢見了什麽,還吧唧嘴。

宋太後輕聲一笑,伸手想幫她把臉扳正,卻被她一下子抱住手,喃喃的喊了聲,“娘娘……”

宋太後眼眶又紅了。

也不抽出胳膊,任由她抱着,兩個人頭碰着頭一起睡了過去。

怎生一覺睡到天色發暗。

然後做夢夢見聶潤被咔嚓了,聶墨一臉寒氣的看着她,她就吓醒了。

“娘娘!”一個鯉魚打挺坐直了身子,就找太後。

太後正在跟王嬷嬷說話,聽見聲音慌忙過來,“怎麽了?做噩夢了?”

怎生扁着嘴點頭,拉着她的手哀求道,“娘娘,您饒了聶府裏頭的人吧!”

太後已經從王嬷嬷那裏知道怎生上午問話的内容,可是隻覺得她憨傻,不夠厲害,被聶府裏頭的人爲奴爲婢的欺負着,還要替他們說什麽好話?

“不行,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們有錯在先,哀家可不饒他!”

怎生被嗆了一下,一連咳嗽數聲,直到太後跟王嬷嬷一起拍她的背,她才想出一個主意,等再擡起頭,就淚眼汪汪的扒着太後的手,“娘娘,我有了聶墨的孩子,嘔……”

不料宋太後聽了,不僅全然的沒有大吃一驚,還噗嗤一笑,把怎生弄了個措手不及。

怎生的臉越來越紅,紅的跟猴子屁股有的一拼。

太後笑夠了才指着王嬷嬷道,“你告訴她。”

“貴人,壽安宮的平安脈每日一請,娘娘體恤貴人,每次請脈都沒有叫醒貴人,貴人的身體并沒有……”

丢人,丢大發了。

本是想耍個小聰明,未料卻被人生生的看了一場笑話。

她垂着頭,委屈的眼淚一顆一顆的落在地上。哭,有驚天動地的哭法,也有細水長流的哭法,怎生這次拿出白素貞水漫金山的架勢,太後如何的勸慰,她隻管埋頭默默流淚,足足哭了兩個時辰,期間打嗝,幹嘔,虛脫,總算是太後沒了轍,“好了好了

,哀家不管了!快收了眼淚吧,再哭,這壽安宮都要泡到淚湯裏頭了!”

“娘……娘……,呃……,說話,算話!”她哭的暈頭轉向,仍舊堅持着伸手小拇指。

太後看向王嬷嬷,“這是?”

王嬷嬷使勁咽了一口口水,“貴人好似想要跟您拉鈎……”

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宋太後的淡定臉終于微微扭曲了!

伸出小拇指對上怎生的随便一劃拉,便甩袖而去——忘了這是在壽安宮。

怎生呢,得了保證,累得跟狗一樣,也不回東暖閣,就在榻上重新趴下,呼呼的睡了過去。

可害苦了王嬷嬷,對了太後娘娘,好一番安慰,直勸慰到深夜,想伺候着太後入睡了,進了内室才發現怎生睡在榻上。伺候的人戰戰兢兢的站在地下,見了太後剛要行禮,就被王嬷嬷在後頭擺手止住了,她是确定了,怎生姑娘那就是太後娘娘的小祖宗啊!這麽多年,她還沒見過娘娘如今天這樣,又是失禮,又是吃癟的呢



**

聶墨從沈府出來,回到馬車裏頭,才算真正的松了一口氣。

雖然聶沈兩家有親,可畢竟是兩個家族,遇到能過去的事情,大家可以同氣連枝,若是事情過不去,那不如斷臂求生,拼着失去一門姻親,可能保住自己的家族,這是每個有家族的人都會做出的選擇。

聶墨來的時候,并沒有把握說服沈大舅。

多虧了黎王爺的人這段日子讓沈家吃了好幾個大虧,不僅各處田莊鋪面有虧損,沈家在外頭爲官的幾個人近來的日子都不太好過。

聶墨再把東突人的口供拿出來,沈大舅看了果然頭疼非常。“皇帝厭惡大皇子,是舉國皆知的事,甚至有人說也因爲此時,太後才跟皇帝置氣多年……可皇室衆人,除了大皇子,再就是黎王,其他藩王不過空有王名,而無實權,陛下向來又不喜那些人,也不會将皇

位傳給藩王們。”

聶墨沒有說黎王有多麽大的勝算,隻是說道,“黎王陰毒,連親侄子都能暗害了,想當初,兩位皇子争皇位,可是都使勁的拉攏過黎王的!還有大皇子,成親日久,一直無子,說不定也是黎王的手筆。”

若是沈大舅是個怕事的人,這會兒聽了就要多加尋思了,可沈大舅的脾氣最是直爽,聽不得那些腌臜東西,聞言頓時擰眉,“這黎王可不能當皇帝,若是他當了皇帝,那就是黎民百姓跟着遭殃!”

“是,現在太後跟陛下拿禮部開刀,我懷疑黎王會趁機接手禮部,這樣兩位親王皇子的喪禮以及春闱放榜,好名聲都落到黎王身上了!”

“而且,禮部衆人之事,被刑部捂的嚴嚴實實,想來刑部尚書王尚源已經歸順了黎王,或者說王家跟秦家已經都投靠了黎王!”

沈大舅一拍桌子,“難怪最近給沈家使壞的人裏頭就有秦家的人呢,我還想着這許是誤會一場,好歹老子也給他們家保了一個好媒麽……”

聶墨勾了勾唇角,“在絕對的利益面前,您就是救過他們的性命又如何呢?他們或許隻想着如何瓜分了沈家跟聶家的财富權利而已。”

“那你說該怎麽辦?咱們支持大皇子争皇位?”

“不急,大皇子久不出現在人前,我并不清楚他的底細,具體還要再看看,當務之急是把禮部的人先救出來,就拜托大舅,找人彈劾刑部衆人,我這邊找人彈劾禮部……”

聶墨将自己的一番計劃一一說了,沈大舅不住的點頭,末了更是贊道,“看不出你小子還有改朝換代的心勁兒,不錯,不錯,聶府總算有一個不是孬種!”

聶墨回到聶府,聶閣老的話也傳了一句,“相機行事。”

聶墨琢磨了半天,覺得聶閣老大概在宮裏發現了不對勁,可又不敢輕舉妄動,隻好委托給他。

“等幹完這一票,老子可得多跟老頭要點銀子,到時候怎生嫁進來也好多點嫁妝私房的。”

想到怎生,一刻也等不及了,匆匆交待了方先生等幕僚如何如何行事,便去了緻公堂。

家裏連接兩根頂梁柱都不在家,女眷們也沒心思玩笑,又加上舉國都要爲親王開始守孝,緻公堂裏頭一片安靜。

聶墨少不得要安慰母親,“父親在宮裏,肯定不會讓大哥出事的,再者,父親也說了讓我們相機行事,大哥這幾日就要出來的!”

大夫人一提起聶潤就淚水漣漣,“這都好幾日了,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有沒有冷着餓着?”

聶墨有點膩歪,他還孤家寡人呢,大嫂在這兒秀恩愛!

他十分沒良心的想,說白了還不是怪聶潤自己,當初若是聶潤去追東突人,也就沒今日這些破事了,還不用害的他失去怎生!

聶墨臉上烏黑,大夫人才逐漸收聲,這男人心腸因人而異,若是遇見心愛的喜歡的,别說掉眼淚,就是皺皺眉都跟着心痛,若是遇見讨厭的,縱然哭暈了,聶墨絕對不會去扶一扶。

“母親,宮裏的太後長什麽樣兒?”聶墨問老夫人。老夫人一邊回憶一邊說,“好似是鵝蛋臉,人顯得很年輕,一點也不像六十歲的人,記得你四五歲的時候,那時候太後才水靈,一點也不像四十多歲的人,跟個小姑娘似得,臉上的笑容也多,後來,不知怎

麽就不大叫命婦們進宮陪伴了,人也瘦了下來,隻是還是很漂亮……你問這個做什麽?”

聶墨早就想好了說辭,“我想托許嬷嬷繡一副觀音像,想仿照太後的容貌……”

老夫人明白了,笑了一下道,“這主意好,到時候繡好了,我那裏還有幾塊顔色鮮亮的黃楊木,……隻是要用什麽名義送進宮呢?”她遲疑的問。

“繡這個又不是一日半日,等許嬷嬷繡好了,說不得我們就想到主意了呢。”

老夫人這才點頭,突然又道,“怎生這丫頭在莊子上也呆的夠久了,你又不要别的人,要不還把她調回來,也好幫着許嬷嬷分分線。”

聶墨忙擠出一個笑容,“家裏這麽多事,還要給親王守孝,我巴巴的把個通房從莊子上接回來算怎麽回事?雖然沒有官職,也免不了要連累父親的名聲吧?”

“我險些忘了,這幾日被你父親跟你大哥這樣不着家的給搞糊塗了。”聶墨沒說别的,隻是道,“還要勞煩母親,将太後娘娘的畫像畫一幅,也不要十成十的像,隻要有個六七成兒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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