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一不留神撞進了王嬷嬷懷裏。
王嬷嬷個頭不高,肉挺多的,呵呵。
怎生有點臉紅。
王嬷嬷道,“貴人怎麽不進去,娘娘早上醒來就問起您呢?”
“哦,我看剛才娘娘在處理正事,便沒有打擾。”
“哎呦,這怎麽能說是打擾呢?貴人忒謙虛了。貴人能來,娘娘啊保準高興還來不及。”
王嬷嬷推着怎生往正殿裏走。
怎生剛要拜見,就被王嬷嬷拉住直接送到太後跟前。
“老奴說句托大的話,這還是宮裏的水土養人,貴人睡了一覺氣色卻是好極了。”
太後的笑容很淺,揚起臉來看了一眼,見怎生果然肌膚賽雪,雙眼閃亮,便也點了點頭,對王嬷嬷說道,“伺候的人都賞。”
怎生心裏咋舌,這也太能撒錢了。
不料太後娘娘仿佛知道她的心思,“叫他們知道好歹,以後也沒人怠慢了你才好。”
怎生汗顔的點頭呐呐的道謝,又想起太後的親孫孫沒了,連忙道,“娘娘要保重身體。”節哀順變。不料太後歎了一口氣,拍着她的手道,“我年紀大了,經曆的事情也多了,心倒是沒有年輕時候那麽小了……哎!若是叫我折壽能保佑兩個孩子長命百歲,我也是願意。現在倒好,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
…”王嬷嬷立即高聲笑着不顧身份的打斷了她的話,“娘娘怎麽無端的咒自己,兩位皇子興許是與皇家的緣分隻有這一二十年,您就算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陛下跟王爺考慮,再者貴人還在您身邊呢,您那樣豈
不是把貴人也吓着了?”
怎生立即作出一個怕怕的表情,鄭重的點了點頭。
“娘娘不要傷心了,不是還有大皇子麽?陛下又正值壯年,說不定還會有另外的小皇子小公主出生……”
太後苦笑不得的搖了搖頭,王嬷嬷也是一臉便秘。
太後幹脆對王嬷嬷說道,“這皇家的事你好生的跟怎生說一說,免得她不清楚說錯了叫人拿住錯處。”
王嬷嬷點頭。
怎生回了東暖殿後開始上課。
王嬷嬷給她普及了宮内的各種規矩知識,又說了皇帝跟皇後等人。
着重提到了大皇子。
原來大皇子生下來後少了雙腳的腳趾頭。
屬于先天的發育不良。
怎生感同身受,難怪東突人都懶得送禮物給大皇子,也難怪黎王爺不對付大皇子了。
“大皇子是哪位嫔妃的孩子?”“大皇子的生母是個宮女,被陛下臨幸後并沒有擢升位分,照舊幹活,大冬天的還要用冷水洗衣裳,發了次燒,沒想到就這樣還把胎給保住了。當初人人都說那宮女有福氣,陛下得知了,也是高興,連升幾
級的給了答應的名位,哎,沒想到生下大皇子來卻是先天不足……”
不過是沒有腳趾,怎生覺得實在算不得大毛病,相反的像黎王這種“大便胎”才可惡。“若是落在尋常之家,早就被溺死了,可大皇子遇到了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說大皇子的毛病不是胎裏就有的,是當時宮裏人使壞,使得安答應才落了毛病帶給了大皇子,大皇子沒有因此而在胎裏夭折,可見
是跟皇家有此緣分,不僅接了大皇子在身邊教養,等大皇子大了十一歲出府,又親自給大皇子選了皇妃。”王嬷嬷說起來不住的感慨。
怎生也點頭,确實,能不帶了歧視看待旁人的缺憾,本就是一種人性的良善。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怎生喃喃道。
王嬷嬷目光一閃,笑道,“說了這半日,貴人該累了,老奴先告退了。”
“有勞嬷嬷了,嬷嬷慢走,哦,對了,嬷嬷,那個大皇子有孩子了嗎?”
王嬷嬷搖了搖頭,垂頭退下了。
怎生一陣瑟瑟,想必大皇子從小也吃了很多苦頭,雖然生在皇家,不用勞作,可這樣的人,還不如投胎到現代……起碼現代醫學發達,未來說不定就能治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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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嬷嬷回了壽安宮,太後穿了一身深青色衣裙斜歪在榻上,小宮女正跪在地上輕輕給她捶着膝蓋。
聽見珠簾的響聲,太後睜開眼,朝王嬷嬷伸出手,“想來你也快回來了!”
“老奴倒是想賴在貴人那裏沾沾貴人的福氣,可貴人一心記挂着太後,老奴這才自作主張的回了來。”
宋太後搭着她的手站了起來,“哪裏就當你喊她貴人,沒得折了她的福氣,你隻管叫她怎生丫頭就好。”
“老奴可不敢,貴人這氣度,奴才說句逾越的話,貴人這氣度,可是一絲一毫的不輸給太後當年。”
宋太後知道王嬷嬷不會無的放矢,笑着走到一株金桔旁邊,彎下腰看了上頭接的果子,“她說了什麽了,看你這一副懷裏揣了寶貝的樣子!”
王嬷嬷得意一笑,“貴人聽了大皇子的事,說了一句奴才聽不大明白的話,卻是跟太後當年說的那句仿佛一樣兒,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宋太後直起身子,仰起頭看着繪着五福獻壽的殿頂,半響說了一句,“我沒有親手帶過她一天。”
小宮女隻以爲宋太後說的是大皇子,還在想宮裏哪位嫔妃親手帶孩子?不都是一大幫嬷嬷、宮女太監們伺候着?
宋太後眼眶微紅,王嬷嬷不再說話,扶着她又走到榻上。
足足沉靜了一炷香的時間,宋太後才道,“把我那柄玉如意給怎生拿去……,大皇子那裏賜個長命鎖……”
說到最後卻是意興闌珊,不肯再說話了。
不料第二日尚在病榻上的皇帝就強自起身,沒打一聲招呼的就到了壽安宮。
一派風雨欲來的架勢。
怎生正拿着美人捶坐在腳踏上給太後敲小腿,打算趁着太後高興,給黎王上上眼藥,她還沒開口呢,皇帝就來了。
天底下最大的boss來了!
皇帝四五十歲的年紀,膚色蒼白,眼中似有紅血絲,一身明黃的龍袍穿在身上顯得空空蕩蕩的,還沒有從喪子之痛裏頭走出來。
怎生剛擡頭看了一眼皇帝,宋太後便擡手将她的頭按了下去。
怎生趁機跪在地上随着壽安宮衆人迎駕。
皇帝站在殿中間沒有說話。
須臾響起太後的聲音,“陛下身體尚未痊愈,怎麽不在乾元殿好生歇息,卻是怒氣沖沖的來到我這裏?”
太後娘娘的聲音雖然一如既往的和藹,可怎生怎麽聽都覺得有點不對勁,不像是尋常母子的對話,反倒像是帶了怄氣的性質。
怎生看不見皇帝的表情,但一點也不妨礙她胡思亂想。
她覺得皇帝應該是體力不支了,因爲有人搬了椅子給他……
好嬌嫩的皇帝陛下……
禦弟哥哥……
就在怎生想到唐三藏西遊記的時候,皇帝終于發話了。大概是看見宋太後換了一身素服的緣故,皇帝的氣倒是沒剛才那麽沖,原本打算一見了太後便沖出口的話便忍了一忍,“安親王泰親王乃是親王之尊,容郡王雖然爲兄,然則上下有别,兩位親王的喪事,容
郡王理應持孝棒……跪送……”
怎生聽的半糊塗半明白,隻是聽皇帝的意思,其實就是故意折辱容郡王。
皇帝自覺自己已經退了一大步,原本按照他的意思是要廢了容郡王的,可看在太後也是真心實意爲兩個孩子傷心的份上就将那懲罰弄輕了一些。
宮裏人說話,比戲台上看戲還累人,好久都出不來一句。
怎生悄悄的吐了一口氣,稍微挪動了一下膝蓋。
太後過了半響才道,“都是陛下的兒子,老子叫兒子怎麽做,兒子就怎麽做,天經地義的事,陛下以後不用特意來跟我說這個。”語氣裏頭隐隐的帶了一點不耐煩。
皇帝見太後沒有偏幫容郡王的意思,心裏好受了許多。
短短幾日兩個活蹦亂跳的兒子都沒了,任是誰也得難過也得遷怒……
爲自己找借口,遷怒别人,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纾解心中的郁郁。
皇帝本來沒這麽快發作的,聽宮人說了太後賜了東西給榮郡王,這才按捺不住,他越發的覺得榮郡王生來不詳,就是來克他的。
“既是母後也準了,那朕回頭就去下旨。”皇帝的聲音裏頭帶了一點笑。仿佛折磨容郡王能使他高興。
壽安宮裏至少有四五十人,可這會兒怎生卻覺得仿佛隻剩下皇帝自己。
難怪黎王是個大便胎,皇帝這腦子好像也不正常——以後見了要繞路!
宋太後也有點厭煩,“安親王跟泰親王之事不能就這樣算了,東突那邊,還有禮部一幹人等,陛下還需早做決斷。”都說後宮不得幹政,可當後宮的女人們手裏握住了權柄,不得幹政就成了一句虛言。
“陛下正當龍虎之年,要多多保重身子,需知陛下不僅是安親王跟泰親王的父親,還是天下萬民的父母……”好不容易送走了皇帝,怎生差點兒就癱在地上,果然有比較才有幸福感,當初在聶府覺得好難受好痛苦,可真到了宮中,見了這些一張嘴就斷人生死的大人物,她才覺得,在聶府倒是還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