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海深處,朱紅寺廟。
月桂樹搖曳枝幹,晶瑩的葉子簌簌落下。商娥擡起頭,感受到了寺廟主人的歸來。
布置在祭台上的符文亮起,在與外界的河圖洛書産生共鳴,接引來宇宙橋。
李熄安從宇宙橋中走出,商娥見到了他,微微一愣,雖然看不清神态與面容,但商娥本能地覺察到對方的疲憊,這個男人的雙肩微微垂下,手臂放松,可背是筆挺繃緊的,這種矛盾下隐藏的便是一種源自内心深處的倦意。
商娥注意到一些不同,于是出聲問道:“那個男孩呢?”
“死了。”李熄安的回答幹脆利落。
商娥皺眉,原來黎仙的倦意來自男孩的死亡麽?
“看來你們遇到了強敵啊。”商娥并無感傷,這種事情她見過太多,想必黎仙作爲最初的羽化者見過的比她更多。這種疲倦隻是對歲月悠長未來渺茫的一種短暫的休憩,很快,黎仙會再次踏上征途。但随後,另一個疑問浮現出來,究竟是誰能在黎仙面前殺死那個男孩?
“誰能在你手中殺死他?是一位古老強悍的至尊麽?”商娥問道。
“不。”李熄安搖頭,“我将祂殺死了。”
這句話中仿佛有無窮的血腥味湧上來。
李熄安看向商娥,這位月神,令他受益匪淺的羽化者,第一位在現世展現古老的羽化力量的存在。
“原來如此。”商娥的目光如同月夜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看來是祂背叛了,原以爲相性不錯的你們會是很好的盟友呢。”商娥輕聲說,她不再以男孩或少年這樣親切的名字代稱蠛,而是換做了至尊的高位稱呼。
一位羽化者怎麽可能看不出一位至尊的真面目,她不過盡量地想令這空無寂靜之地多些溫暖罷了。很多時候居住的房子能反應出主人的性格,那這樣孤寂的寺廟,它的主人又該是怎樣的人呢?想必很孤單吧,商娥想溫暖他,
“我原先也這樣認爲,祂的背叛與其說是背棄我,不如說是放棄了祂自己。祈求他人的饋贈,終有一日會被收回,即便對方肆意地嘲弄你,可那又如何,那時你将連令對方流血的資格都沒有。”李熄安咬牙切齒,也許是憎惡,也許是憤怒,也許都不是,隻是單純地認爲蠛的選擇愚不可及。
“那麽,祂真的死了嗎?昆類的生命力向來強大。”商娥說。
“暫時如此。”
“這樣……居然連你都清理不幹淨。”
“我泯滅了祂絕大部分存在的時間線,但還有更加深邃的部分無法觸及。蠛的死亡與大荒的王者息息相關。若是我貿然出手抹滅那段歲月,定會引起那位王者的注意。沒想到最後令蠛活下來的原因是因爲祂過去死亡的那一刻,這種事情和蠛本身一樣顯得滑稽可笑。”
數位至尊存在的時間線,李熄安不能輕舉妄動,即便殺死了蠛延伸的全部,祂依舊有一個幼蟲之繭存活,無非是又一次成長的循環。
“祂會找上來麽?”
“幼蟲沒這個膽子,但我們的确被盯上了,蠛自信能憑借殺死我的代價恢複巅峰,這意味着那位能驅使蠛的存在不會比殺死蠛的王者弱小。”李熄安走出主廟,來到庭院的月桂下,晶瑩的光雨圍繞他翩躍,宛若一位一位起舞的精靈。
寺廟之外是翻湧的混沌海,失去了毋的控制,混沌海不斷變化,在無垠黑暗中擴張,已經淹沒了數個完整宇宙,重新誕生的宇宙雛形也有不少。寺廟隐藏在其中,過去,李熄安從不擔心他的行蹤被暴露,但現在隐藏在暗處的敵人不允許他再這般悠閑。
祭台再強大神秘也攔不住第三步的至高。
“不必擔憂,蠛的背叛并非全是壞事,至少我知曉了另一位至尊的下落。”望着月桂樹,李熄安眼中倒映光雨。
他殺死蠛,同時殺死了所有萬相化身,常駐的歲月領域爲他帶來了一個相當振奮的消息。
“你的狀态很糟糕。”商娥擔憂。
“過度揮霍尊位必然遭受的代價罷了。”李熄安搖頭,“我保持一萬年的休眠再進行活動,其中有部分原因便是調節尊位的力量,這種力量對我的損耗很可怕。畢竟你知曉了這是一個完整的尊位,無與倫比的力量帶來的是巨額的代價。所幸我在羽化之前的積累勝過大部分生靈,這令我能扛住這代價不至于被輕易壓垮。”
“降下黎明之人啊……”商娥輕聲感慨。
“隻需等待,那位至尊所在便象征九州所在的宇宙有了眉目。”李熄安說道。
商娥眉目一喜,這是少見的能讓她感到欣喜的消息。
她目送李熄安走上祭台。
微風襲來,寺廟上空,星空絢麗。
李熄安緩緩閉上雙眼。與蠛作戰時運轉尊位的壓力頃刻淹沒了他,至尊戰時他以歲月領域封存這代價,如今封印解除,更加洶湧的壓力襲來,超負荷的運轉令他身體開裂,他開始在成眠中竭力調養身體。
“當我歸來,九州将不再懼怕暗中的視線,我要呼喚所有羽化,引領他們歸家!”祭台上的生靈如是說道,铿锵有力,蘊藏刀光劍影,悠長歲月,勝過與至尊立契時的語調,這是隻屬于九州生靈的諾言。
…………
浩瀚星空的荒蕪一角,一顆毫不起眼的星辰。
渡厄鳥嘶鳴,光柱從星空的另一端直沖過來,破開天空墜入大地,燃燒起大片樹林。
身披黃金重甲的君主緩緩站起,擡頭看向天穹之上盤旋着赤紅的蛟龍。
皇道領域擴張,湮滅漆黑不詳的骨鳥。
金色火焰下,人群如妖魔,他們口誅筆伐一個年輕人,不見年輕人臉上的猙獰可怖。
與此同時,這顆星辰深處,至強大至古老的意識于朦胧中醒來。
祂如嬰孩般打量四周,四周空無一物,皆是黑暗。
“一個故人的後代。”祂聽見有人在說話。
“故人,你在這還有故人?”另一個聲音明顯停頓了片刻,方才繼續說道,“先不提這裏是星海裏那個犄角旮旯,連靈氣都沒有,你雖然是頭蛟龍沒錯,但你也才兩百多歲,在這裏哪來的故人?”
“我可不僅僅是赤蛟,還是……昆侖長生者。”那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