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陶罐裏,鮮紅的血在流動,淡淡的光芒在流淌。
被至尊珍藏起來的九州歸源之血仍然具備強大的力量,隻是這力量在至尊眼裏不值一提才會在此刻擺上餐桌,用來激怒李熄安。
非常粗鄙的把戲。
李熄安在來時便知曉這位昆類始祖有嗜血的習性,祂喜好渴飲萬靈之血,不将獵物的血抽幹不會停下吮吸。
在一個曾經屬于至尊蠛的黑暗時代中,祂的子民将擁有珍貴血脈的生靈端上祭壇供奉于祂,在各個宇宙遊走尋覓上等的食糧以取悅于祂。蠛的子民們堅信這般會喚來至尊的注視。但肆意收集珍貴血脈的行爲引起了一些存在的不滿,也許是收到了警告,也許是經曆了一場難以想象的戰争,最終的結局是黑暗飲血的時代被強行終結,蠛藏起了自己,過去肆意飲血的習性變成了收藏。
便是如李熄安眼前這種半人高陶罐,可以封存住血液的鮮活和靈性,借助陶罐來珍藏起蠛心愛的食物。這樣的東西蠛有很多,偏偏拿出了屬于九州的一位,這是簡單的試探與挑釁。
但李熄安成功被激怒了。
他發怒的瞬間,一柄刺目至極的劍一飛沖天,削斷俯瞰他的巨大陰影的腦袋,那山巒般龐大的腦袋一下子掉下了三個,轟隆隆砸入劍光裏,被融化成黑煙。
木桌旁,男人和女人突然用手捧起自己的頭,面色漲紅仿若窒息,他們揭開自己的頭顱,任由噴薄出的鮮血如湧泉般潑灑在桌面和地上。
李熄安伸出手重新蓋上陶罐,以免蠛的污濁玷污無暇神君的血。
男人和女人無頭的屍身直挺挺倒在木桌上,身體在如那龐大的黑影般融化,縷縷黑煙之下露出的是蚊蠅般大小的黑色蟲子,失去了腦袋,兩隻小蟲在緩慢地爬行,辨别不清方向。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唯一剩下的男孩盯着李熄安,分明他背後的陰影頭顱滾落,可他卻毫發未損。男孩的身高堪堪高過木桌,目光卻高傲輕蔑得可怕。
李熄安回以平靜的目光,收起蒼穹下的利劍。他仍端坐在原地,周圍噴薄出的血迹都避開了他。盯着李熄安許久後,男孩好像突然失去了底氣,他平複呼吸後說道:“我不計較你的冒犯,隻需要足夠的血,他們便能複蘇。”
李熄安用指尖拿起桌面上掙紮的無頭飛蟲,腦海中不斷地響徹奇異地嘶吼聲,好像飛蟲斷掉的腦袋依舊在對他發出警告地咆哮。
他沒了興緻,一把碾碎手中的蟲子,金色的火焰舞動在掌心。男孩反應很快,沒有阻止李熄安,隻是飛速地去接引桌面上另一隻飛蟲。但李熄安拍桌,将剩下那隻飛蟲連着木桌一柄毀掉了。
“黎仙!”看着眼前破碎的木桌和升騰的烈焰,男孩恍惚,然後下一瞬恍惚化作猙獰,男孩嘶吼,“我不再能寬恕你的過錯!”
李熄安掃過男孩的表情,突然笑了。
“要是你拿我有辦法,你早動手了不是麽?”李熄安指了指陶罐,“把我也塞進陶罐裏去。”
男孩搖頭否決,“你的血,至少得用我的至尊器來盛。不過你的判斷很對,現在的我的确拿你什麽辦法。孑是我們中較爲完整的一位,祂都在與你的争鬥中讓步,我又能如何。”
一問一答之間,盛放的怒火殘焰消弭,劍拔弩張的氣勢收起。
雙方爲了某個共同的利益才相聚一桌,在真正觸犯到彼此底線之前兩邊不會翻臉,無非是處于劣勢的一方能否抉擇出臉面和利益之間的關系。
男孩很快做了決定,像變了一張臉,歎了口氣,“你脾氣一直這麽差麽,一點試探接觸而已,那些老東西說不定還會笑着接過去,哪怕是接過放手潑在我臉上也沒有你這樣拔劍就砍的……好吧,我不問了,先說說你給我造成的損失該怎麽算?這兩個個體很優秀,足夠監視一個宇宙,你讓我丢失了一個宇宙的視線。”
“我不介意讓你再少幾個,這樣算如何?”
“試探你的代價可真是高昂。”男孩重新搬出一張木桌,眉飛色舞表情耷拉下來。地上的血滲入泥土裏,将他們腳下的土地變得暗紅。
“這個村子都是用來掩蓋你的存在,村子中所有的個體都不如你珍貴。”李熄安說道,“剛剛我沒有對你下手已經是仁慈了。”
男孩終于露出一絲不可置信的模樣,李熄安的那句話像一顆石子砸入平靜的湖水中,那泛起的漣漪便是男孩背後的真面目。
“幼蟲。”李熄安說道。
空氣發出輕微的悲鳴,來自靈的壓迫。
有一方的底線被觸碰了。
“你是怎麽知道的?我的誕生是脫離了寂照視線之外才發生的事情。”男孩問道,他堅硬的表情破開裂縫,因爲此刻李熄安在他眼中充斥迷霧。他的真實身份暴露了,于是雙方擺在秤上的籌碼便不對等。
正如這個羽化者說的那樣,他能殺了自己。
而自己并非蠛化作的萬千個體和手足,他是繼承下來的唯一。
李熄安眼中的金色蓮花緩緩綻放,細密的脈絡構成花瓣。他靠在背倚上,無聲地發笑。
悄無聲息的,整個村子裏的人都圍了過來,男孩無法保證李熄安是否暴起,他不敢去賭。即便村子裏的所有個體加上一起都無法撼動這個羽化者的劍他也隻能這樣去做,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握緊手中的樹枝。
扭曲的陰影覆蓋了這裏,那些龐大的影子亮出群星般的複眼。
男孩盯着椅子上的金色人形,靜候答案。
“我才知道。”李熄安輕描淡寫地說道。
男孩瞬間暴怒,他認爲這個答案簡直就是在愚弄他!無論如何,寂照都不會忍讓一個無冕生靈的愚弄玩笑!但在他有所動作之前,李熄安接着說道:“别急呀小蟲子,僅僅斥諸武力沒法解決你的問題,你無法永遠讓我閉嘴,可能成功從我眼前逃走便是一件幸事了。那麽逃走之後呢?一位虛弱至極的寂照……呵呵,我想你口中的老東西很樂意送你一程。”
“我無法看到你的誠意。”男孩做出了讓步,他不願意招惹眼前這個羽化者,但不代表他真的畏懼。
“在見到你的時候才知曉,這點我沒有說謊,更沒有愚弄你。以你此刻的狀态和肉身回望過去,眺望八百個紀元的時光,我見到了蠛的死亡和你的誕生。”李熄安說完,看向遮蔽穹頂的複眼,“讓這些東西知道不要緊麽?蠛分化萬千,可不一定都向着你這幼蟲。”
“無礙,幼蟲和傀儡之間有無法想象的天塹。你既然知曉蠛徹底滅亡,就該知曉這所謂的分化萬千隻是爲了掩蓋我的存在所施加的障眼法。”
李熄安搖頭,表示自己并不知情,他撥動這個層次的歲月曆史負荷很重,許多細節是無法窺探到的。
但那個紀元的開啓和終結皆來自至尊蠛。
在數位寂照的注視下,盛放活血的祭壇被掀翻,藏匿于星空的鮮血子民被屠殺。手握長矛的戰士将巨蟲和信徒的屍體一起釘在矛尖上推進戰線,蠛的道場燃燒着黑色的死火。一位來自大荒的寂照抹去了蠛所有的時間線和因果,最終用長矛從蠛的口器洞穿其整個軀幹。
黑色的死火燃燒在諸界的每一個角落,有宇宙因此燒成灰燼,這是抹除一位寂照存在的過程,讓祂不再能依靠記憶、血肉與子嗣複蘇,因果盡斷,曆史被重新書寫。
這段殘存的曆史唯獨存在于李熄安眼前這個男孩的靈魂深處。
他是蠛的幼蟲,那殘暴的至尊爲了存活下來制作的蟲繭。
但不知爲何,最終從蟲繭中爬出來的不是蠛,而是這個男孩,即便是幼蟲,也應該是承載了蠛的一切的幼蟲,不該是這個模樣。也許這與蠛從死火中活下來的秘密有關,李熄安不再去深究。
他看向前方,說出了自己的來意,“我需要用你的耳目幫我找一個寂照。”
“寂照不是很好找麽?你隻需要離開物質宇宙往黑霧裏一鑽,自會有寂照尊位顯化。沒有任何限制,至尊們肯定樂意見到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僞王。”男孩挖苦道。
“祂藏在一個宇宙裏,在這個階段應該很虛弱。”李熄安說道。
“誰?”男孩起了興緻,他的耳目從未傳來這一則消息。
“虹之星彩。”
“這娘們還活着啊,我以爲祂被應龍一巴掌拍死了!”男孩驚呼奇妙。
畢設終于搞定了,喵的真折磨啊。
回來了回來了,耽誤了這麽長時間很對不起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