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鴻氏逝世,帝爲他的妻子舉行了隆重的葬禮。
他已經掘好帝陵,說将來他死後要與鳳鴻氏葬在一起,世人都說帝的愛情偉大,帝的部下也笑着說您還有很久,恐怕鳳鴻氏在路上會有些寂寞吧。
那時帝沒有說話。
葬禮結束後,少昊注視一茬又一茬的人群遠去,消失在他的視野裏。日月輪轉,星月交替,他仍然站在這裏,他的姿态就像一柄鋒利至極的劍,可在這座白玉鋪就的陵墓前,他仿佛與其化作一體,成爲了某一座栩栩如生的石柱。
也許現在這座陵墓還無法冠上“帝”的前綴,因爲裏面埋在的隻是一個曾經的方國之主,他還沒有被埋進去。
不過快了。
少昊想道。
夜色下,一襲白衣的男人駐足在宏偉的陵墓前,在鳳鴻氏生前他一直身着黑衣,這個時候他反倒是會偶爾穿下白色的衣裳了,可能他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平靜。
晚風總是清爽,但這一陣風中帶着些許潮濕,空氣中的水分在攀高。
有人來了。
少昊回頭,看見從台階下走來的颛顼。
深青色的大袍外披着輕甲,他手中還抱着頭盔,風塵仆仆地趕來。在衣袖邊緣還有些許暗紅幹涸的塊,那時已經幹了的血。颛顼是從戰場上趕回來的,但仍然沒有趕上這場葬禮。
“如何?”少昊問道。
“北地妖衆盡數伏誅,在冰原的深處甚至藏着一位妖祖,所幸發現及時,殺死它沒有耗費太多的力氣。”颛顼回答道。
少昊搖頭,“你知道我所指的并非北地妖衆,有一頭神類在北海隕落,傳聞中那神類有一個後代,找到他了麽?”
颛顼不語。
少昊招手,示意颛顼跟上來,“你把那神類放走了吧。”
颛顼一愣,自知無法再隐瞞,于是說道:“帝,十類稀少,各懷神通,皆是天地鍾情之類,那神類從不危害人間,甚至與人世都不曾接觸,何錯之有啊!又爲何非要将這些生靈按死在成長的道路上呢?”
“我的确違背了帝吩咐的事情,若是帝要責罰,我絕無怨言!隻請放過那些得天獨厚的生靈,這天地間哪怕後來會有生靈居上取代人族又如何呢,這本就是衆生的天地,不單單隻是屬于我們人族的。”
颛顼跟在少昊的身後,心神不甯。
這些年來,他讨伐了諸多妖魔妖衆,因爲他們曾經的立場是敵人,在自身強大之後讨伐敵人這無可厚非。可現在少昊的刀劍指向了更遠處,說:凡人外之物皆可賦以刀劍,以斷其路。
白帝的念頭連颛顼都覺得可怕。
他不知道帝究竟在想些什麽。
這時,颛顼的身邊傳來少昊的聲音,帝的聲音低沉,像從厚重的鋼鐵中發出的振鳴聲。
“颛顼,你知曉我離開軒轅城的那數百年間去了何方麽?”
“請帝明示。”
少昊的眼神中流露出驚歎與懷念,他緩緩說道:“我抵達了世界的盡頭,歸墟,你的爺爺與龍君便是從那兒回到人間的。”
“他們!”颛顼想到黃帝與龍君是登天,而非去往深淵大洋,有些吃驚。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世人皆知黃帝與龍君歸去天上,那麽歸去了天上的他們又怎會從歸墟裏出來呢。我拜訪了坐落在歸墟附近的鲛人國,那裏的國主接待了我,并給我講述了鲛人國的曆史,他的祖父曾經見過黃帝與龍君,他們從歸墟最深處的深淵出現。”
少昊攬住颛顼的肩膀,他們此刻不是帝與臣,是大伯與大侄。
“你爺爺那時已經快不行了,是鲛人國的神聖之地幫他穩定了傷勢。雖然當時鲛人國并不知情,認爲是龍君居住在神聖之地裏療傷。不然我恐怕都見不到你爺爺幾面。”
“換句話說,曆史中黃帝與龍君的登天之路走到了頭,他們在天上一定完成了某些事情,或者得到了什麽東西,然後登天路的盡頭從歸墟之中走出。但關于天上的東西,你爺爺緻死他都有事情瞞着我。”
“沒事,我有手有腳,我親自去找,誰擋路我就殺誰,當初我便是這麽在金天國立足的。”
“那些生靈都是因爲擋了你的路?”颛顼問道。
“這倒不是,他們沒資格攔我的路,但他們會擋住将來你們的路。”少昊否定,“這個世上沒有人知道,僅僅在位五千載的白帝竟然要死了。”
“大伯?”颛顼臉色劇變,他還想說什麽,被少昊用眼神堵了回去。
“收起那些無用的情緒,你是軒轅氏的嫡孫,是我少昊培養至今的繼承者!我需要你擺出令我放心的姿态,而不是這個模樣!和那些芸芸衆生毫無區别的你,能在我面前談守護天下麽?”少昊呵斥,帝王的威嚴一下子從九天之上墜落到颛顼的肩膀上,令他根本無法直視少昊的眼睛。
少昊重重拍了拍颛顼的肩膀,卻沒有讓颛顼的身體更加沉重,仿佛是他又拂去了那些威嚴,“小子,聽我說,我抵達了歸墟,但那不是我的終點。”
男人那對灰白的眼睛有些恍惚,忽然間散去刀劍般的銳利,變得像片薄霧。
“有什麽東西指引着我,告訴我神州之外還有新的天地,歸墟并非世界的盡頭。可無論我如何尋找,總會回到原點,好像天地間的路已經被我走完,什麽新天地不過是個妄念。”
颛顼聽見少昊輕笑了一聲。
男人的眉宇滿是不屑,“真的如此麽?”
“不,從來沒有什麽妄念。”
“徘徊百年,我用刀劍撕開天地,最後發現了一棵巨樹。我沿着那棵巨樹行走,最後在枝葉上找到了另外三個天地,皆有不同,但那裏同樣存在着與我類似的人物。”
“我見到了那些世界,但我已經無力再施展手段進入那些世界了,何況我無法保證我再進去了新的世界後還能沿着那棵巨樹走回神州。在那棵樹上行走損耗了我大半生機,所以彼時回到神州,我第一時間肅清仇敵,妖衆妖族,還有那戰力強悍的十類。”
“屠盡了他們,哪怕我真的出現意外,也有後來之人居上,不至于重現一次大亂。可能我的父親在這點上會做的比我更好,但我想不出什麽别的辦法,本來能夠約束天地的另一個生靈也離開塵世去了天上。”
“颛顼,你沒有多少時間了。”
少昊輕點颛顼的額頭,“還有你心底的那個字,也别藏着了,展現出你真正的能耐吧。”
“對麽,玄。”
玄,水也,北方之行。
颛顼心底的思緒雜亂無章,連少昊何時走遠都不清楚。
陵墓的台階上,少昊的聲音傳來,“小子早點接班,大伯我也很想像你爺爺那樣一樣去天上走一遭啊!這世間刀劍蒙塵,成爲執掌殺伐的帝卻連一個像樣的對手都沒有斬殺過,叫人好不甘心!”
哎呀哎呀,雖然我強的可怕,但是被畢設老師制裁了捏,被按在實驗室瘋狂畫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