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劍人離了青鳥視線,便不複此前輕松嬉笑的姿态,變得面目猙獰起來。
李熄安的雙眼仿佛吞吐火蛇,死死地盯着淨河魚獲。
盛放的金色晨曦迎面而來,撞開天河,削去淨河魚獲整個肩膀,叫他直直地墜下,血灑長空。
此地爲太行背面一個荒蕪地界,靠近無垠草原,還有數十座大城坐落着,彼此相望,宛若一界。草原上則是萬妖奔騰,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隻是如今穢物吞噬萬物,蒼白抵臨人間,這一切便成爲了過往,草原枯敗,城市淪爲廢墟,萬妖奔騰的場景不見,化作蒼白浪潮縱橫的悲慘景象。
淨河魚獲直直地落入一座廢墟中,層層塵埃飛揚。
煙幕破開,有千萬顆大星在上升,大星表面有着玄妙至極的花紋,靈氣圍繞着大星震動,好似活物。天河滾滾來,沖刷大星,一下子大星便活躍了,張開猙獰大嘴,傳出尖嘯。
李熄安站在廢墟上方,眼見千萬顆大星遮蔽天空,觸及星宇,不是這一片地域能容納下的畫面。大星們張開嘴,朝他嘶吼,不知不覺間,大星結成了一個法陣,李熄安的身影便處于這個法陣中心。
淨河魚獲用手捂住被削去的肩膀,血已經止住,但任由生命能量如何在肩膀處蕩漾,斷口也生長不出一枚肉芽。他暗暗皺眉,心神一動之間引來天河水構成一個全新的水流手臂。
頭頂,大星一顆一顆破碎,根本攔不住那尊殺神。
在大星破碎,即那化星魚龍的屍體碎片下,淨河魚獲本能地感到恐懼。
被那片曦光籠罩後,這位漁翁的眼瞳暫時呈現出蔚藍,一片從未有過的澄澈藍海。
此刻,淨河魚獲的心思處于一種極其玄妙的境地裏。
畢竟他自己沒有活下去的想法,既然對活命沒有渴望那自然不會誕生出對死亡的恐懼來。這麽一來,能誕生出恐懼念頭的隻有如今驅使他心動的那個意志。
大源。
污穢的根源,宇宙的食腐者。
“原來你也會怕。”難得的,老人笑了笑,手中神通法術卻不曾停下。
哪怕靈魂深處有個聲音在不斷咆哮,咆哮着讓他趕緊逃離。
他仍然站的挺直,站在廢墟的中央,周圍全是斷壁殘垣。
淨河魚獲搖頭,對自己心底的那個聲音說道:“我守護九州之時無謂生死,如今你驅使我毀滅九州,我自當無謂生死。”說罷便遠離了靈魂深處的咆哮聲,他嫌聒噪。
大源想他活着。
他反将一軍,送自己去死。
蒼白物質在這點上難以影響到他,不然一個徹底失去了自我的無可撼動者便也稱不得無可撼動了。他如今的所作所爲無非一個大源意志要九州墜落,他與當今九州唯一的承冕君王拼死一搏自然包括在這意志之中。
污濁在他眼瞳裏蔓延,好似一片滾滾黑水要污染大海,蒼白物質要徹底泯滅他的自我,帶他離開。
赤龍殺死的道權耘谷的可怖場景曆曆在目,淨河魚獲沒有機會能敵過這頭赤龍。
但淨河魚獲一動不動,九顆大星垂下,大星上分别盤坐着淨河魚獲的九座骨像。
骨像拱衛之下,淨河魚獲冷笑。
“這時要徹底滅我自我,異想天開,也不想想,單單是吃掉我你這玩意便用了數千萬載,還是在我等沉睡之時!”
話音落下,污濁之氣的湧動果然無法寸進。
蔚藍色的眼瞳澄澈依然。
淨河魚獲大喝一聲,骨像融化,随着激蕩的天河水流沖向四面八方。将天河作寰宇之銀河,将骨像作常理之構架,星辰圍繞着這彎銀河亮起,從天邊挂下燦爛若星的帷幕。
能禦使萬物的道法神通施展,就連這身處的天地都好似對他俯首稱臣!
大星轟鳴,整個天地在他眼底嘯動。
淨河魚獲隻是輕輕彈指,攜帶的力量就好似天崩地裂,宛若天地萬物都站在他這一邊,充當起他的助力。
他揮袖,天河形成巨峰,于他腳下拔地而起,不久便将他拖至穹蒼之上,看見了大星之中,碎星破陣的李熄安。
淨河魚獲将腰間挂着的酒壺取下,一飲而盡,擦拭嘴邊,對着李熄安朗聲笑道:“老夫心安!赤龍,可飲一杯無?”
李熄安的玄衣長袍獵獵作響,負劍,凝視淨河魚獲。
他搖頭說道:“等你歸寂,再飲不遲。”
“好!赤龍,我等此前終究失了本我,徒留一個意識運轉這身力量,且不說過去千萬載有何提升,便是還倒退了一籌,傀儡再強大也僅僅隻是個傀儡,比不得曾經。”淨河魚獲眯起眼睛,拍了拍身上這件蓑衣。
“可惜,沒法讓你見識下真正的天河挂星之相了!”
淨河魚獲扔下手中的空蕩酒壺。
随着酒壺落下,摔入廢墟深處,傳出一陣哐當作響的聲音。
上方宇内,傳來吆喝。
“天兵降世,捉拿妖物!”
…………
青鳥和載天鼎上的鹿王大眼瞪小眼。
“他活着,還活的這般好?”
“我早就與你說過他活着,長白之君拔出鎖龍柱,龍淵底下不空無一物?這便是赫悄無聲息地走了,甚至不曾來取走我。”鹿王的回答頗有哀怨之色。
“我是知曉他還活着,可也不是……”青鳥一時無言。
南燭活着不假,但怎樣活着,如今又是何狀況,一身修爲還剩下多少,這皆是在意之處。
單單說那燃燒化龍血,搬動鎖龍柱隻身鎮壓蒼茫海之後就算僥幸活了下來,隻怕也沒有多少修爲可用,褪鱗化龍的機會又隻有一次,南燭強大非凡,可這樣一番折騰下來蛟龍便也成了小蛇。
拔出鎖龍柱看不見屍骸,諸位君王哪個不是曾經升起希冀,在九州之中尋覓數百年直到不得不離開九州前往星海修行。
你永遠找不到一個不希望被發現的人。
青鳥知道這一點,隻能當作是南燭不願意再見到他們。這個想法在無可撼動者降臨,九州成爲廢墟後再度出現了變化。如果南燭還活着,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坐視不理。
罷了罷了。
青鳥在心底歎氣,活着就好,她就不該擔心這頭龍會怎樣,反正娘娘評價那位純陽孚佑若非沒有律法,将來必定成就寂照之境;她就評價赤龍南燭将來必定成爲至尊好了。
希望如此。
青鳥清楚如今九州的窘境,隻有出一位至尊,九州才有破鏡的機會。
但還是先處理好眼前之事。
回來了一位君王,還是最爲強大的太行之君。青鳥感覺肩上的壓力一下子便少了許多。她呼出一口氣,久違地對未來有了期盼,這種喜悅的心情讓她不由地笑起來,宛若又回到了曾經那個無憂無慮的三青鳥幺妹。
她蹲在載天鼎旁,突然想起什麽,皺起眉頭來。
“我沒記錯的話,他穿着黑衣服?”
退朝!
(本章完)